26 像只小兔子

林杏回屋也沒敢睡,怕自己困極了,一沾上枕頭,不定就睡到什麽時候了,別的好說,要是耽誤了皇上的午膳,自己還混個屁啊。

叫劉喜兒打了涼水過來,洗了把臉,覺得精神了些,看着食盒裏的點心不禁皺眉。

劉喜兒多精,一見這眼色就知道不想用,忙道:“今兒外頭冷的緊,正該吃些熱乎的,萬歲爺賞下的吃食,不若留着晚上再用,奴才這就去叫禦廚給林哥哥下碗面,熱乎乎的吃了,也暖和些。”

林杏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會拿捏我的心思了,放心吧,回頭我就跟成總管說,從今兒起,你就到侍膳監聽用。”

劉喜大喜,撲通跪在地上:“奴才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師傅的大恩。”

林杏知道,自己如今成了侍膳監總管,底下的小太監都得叫自己師傅,不過,這兩個字聽着別扭,便道:“你還是叫哥哥吧,這個聽着順耳。”

劉喜兒更高興了,這往後別人都叫師傅自己叫哥哥,豈不更顯親近,虧了自己主意正,傍上了這位,不然,自己一個打雜的小太監,再熬個十七八年,也到不了侍膳監啊。

心裏高興,忙去禦膳房給林杏張羅面去了,不會兒功夫,一碗熱騰騰面就放到了桌子上。

劉喜兒:“禦廚說怕林哥哥餓壞了,匆忙間不得細做,便用熬濃的雞湯,下了碗面,讓林哥哥先墊墊饑,等萬歲爺用了午膳之後,林哥哥想吃什麽,只管點,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咱禦膳房應有盡有。”

林杏笑了一聲:“這禦廚倒會見風使舵。”

劉喜兒:“林哥哥不知道,今兒一聽說林哥哥領了侍膳的差事,來當值的便換成了是=外頭禦膳房的一等禦廚韓子章。”

一等禦廚?林杏挑挑眉:“這麽說,這個韓子章的手藝天下第一了?”

劉喜兒:“這個可不好說,韓子章的手藝是不差,可也就是近五年才當上一等禦廚,之前那位鄭老爺子,在宮裏幾十年了,有天下第一廚之稱,那手藝才真叫一個好呢,這個韓子章暗地裏勾結外頭禦膳房的管事柳海,在禦廚大賽上動了手腳,把鄭老爺子的手弄殘了,這才當上一等禦廚,這人手段可不一般,又跟柳海內外勾結,林哥哥跟他共事的時候,可得小心着點兒。”

林杏挑了挑眉:“還有禦廚大賽?”

劉喜:“可不嘛,萬歲爺好美食,可是出了名兒的,咱們的大齊年年都會辦禦廚大賽,只不過,這五年,被韓子章跟柳海暗地操縱,這禦廚大賽就成了過場。”

林杏:“皇上難道會坐視不管,由着他們在眼皮子底下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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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喜:“柳海又是太後娘娘跟前兒的人,皇上雖不是太後所出,到底是母子,孝道當先,萬歲爺瞧着太後娘娘的面子,便不大理會這些,再說,這禦廚大賽,萬歲爺不過就圖個樂子,沒必要因為這點兒小事兒跟太後娘娘過不去。”

林杏想起慧妃,那麽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生生成了怨婦,不就是因為是太後的外甥女嗎,皇上對慧妃有多厭憎,就說明對太後有多反感,這母子倆,面兒上的和平都快維系不住了,私底下估摸早就形同水火。

只這些跟自己沒什麽關系,自己倒是混到了禦前來,可定天石呢?自己可是仔細找了幾遍,都沒見着。

想到此,便問劉喜兒:“聽人說暖閣裏放着咱們大齊的鎮國之寶定天石,怎麽我沒瞧見呢?”

劉喜兒:“林哥哥來的晚了些,前些日子欽天監的監正岳罡上了折子說,說今年連着下雪,怕明年鬧災,請旨把定天石供到了欽天監,找了和尚老道誦經,好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林杏道:“這定天石有這麽神嗎?”

劉喜點頭:“那可是,這定天石是神石,咱們大齊立國之時便從天而降,護佑咱們大齊國運昌隆,永世太平。”

林杏懶得聽他胡說八道,直接問:“你可見過定天石?”

劉喜搖搖頭:“奴才沒得造化,不能在萬歲爺跟前伺候,不曾見過,那日欽天監的岳罡岳大人來請定天石的時候,用好幾層蜀錦嚴嚴實實的裹住了,奴才也沒瞧見,不過,林哥哥不用着急,等過些日子,定天石移回乾清宮,到時候,林哥哥不是想怎麽看就怎麽看嗎。”

林杏忍不住笑了:“你當暖閣是禦花園呢,由着我随便溜達。”

心裏倒是不着急了,反正再過幾天就能見着了,而且,林杏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自己之前是太想穿回去,有些亟不可待,才會覺得定天石有什麽磁場,能打通時空隧道。

後來想想,不大可能,要是定天石真有這樣神奇功能,天天都擺在暖閣裏,也沒見皇上穿啊,所以說,這個事兒還真不可信。

只是,無論如何自己也得看看,真不行才能徹底死心。

雖說是匆忙間做的,禦廚的手藝的确不差,濃濃的雞湯,頭發絲細的銀絲面,上頭的澆頭是雞胸脯肉撕成細細的雞絲,最難得還有兩根嫩綠的小白菜心,光看着就有食欲。

林杏西裏呼嚕吃了整整一碗,只覺渾身舒坦,見劉喜兒收拾自己的床榻,不禁道:“你收拾這個做什麽?”

劉喜兒忙道:“林哥哥如今是侍膳總管,哪還用住在這兒,總管都有自己的院子,侍膳總管的院子就在大總管旁邊兒,剛奴才出去,正好碰上來迎您的人,想着先頭周和在哪兒住了好些年,怕哥哥忌諱,叫他們回去再收拾幾遍兒,之前周和用過的舊東西都扔出去,重換新的,等哥哥伺候萬歲爺用了午膳,再挪過去豈非正好。”

林杏點點頭,這有了自己的院子,往後就方便多了,天天洗澡也不用避着誰,想着,打了個哈氣,剛還勉強能忍着,這會兒一吃飽,更困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生怕她睡着,耽擱了差事,劉喜兒忙提醒了一句:“林哥哥快到午膳的時辰了。”

林杏看了看那邊兒的沙漏,認命的站了起來,往大殿走,等着裏頭傳膳,便領着人進了暖閣。

一道道菜的擺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林杏剛吃了一大碗面,這會兒肚子飽飽的,再香也吃不下,只意思意思的嘗了一遍,旁邊侍膳的小太監便接了過去伺候皇上吃飯,林杏倒落了個輕松,只站在皇上旁邊兒等着就成。

心說,這當了頭兒就是不一樣,什麽都不用自己動手了,只不過,很快林杏就發現還不如自己動手呢,本來就困,加上什麽都不幹,暖閣裏又格外暖和,陣陣睡意襲來,她努力掙了好幾次眼都沒成功,最後只能低下頭打掩護,可那一個勁兒往下點兒的小腦袋,能瞞得過誰。

從剛才林杏眼睛發直的時候,皇上就發現了,只是不吭聲,想看看這奴才到底膽子有多大,現在看來,這奴才的膽兒比天還大,在自己跟前都敢打瞌睡,那眼睛半睜半閉,都成了一條縫兒,小腦袋一點點,跟小雞吃米似的。

眼瞅就要栽地上了,皇上咳嗽了一聲,林杏一激靈,忙清醒過來,站好,提醒自己這是在禦前,不能睡,可不一會兒眼皮又開始打架了。

林杏一狠心,剛要狠掐自己一下,忽聽皇上道:“小林子,朕知你念過藥書,可會寫字?”

林杏不知皇上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麽,卻道:“奴才能寫幾個字,只寫的不大好。”

林杏這純是謙虛,自己的書法可是經過名家指點的。

皇上點點頭:“寫的不好不妨事,心誠即可。”說着一指裏頭的耳房:“朕這幾日有些心煩,你去耳房裏替朕抄幾遍心經,也好靜心養性。”

林杏愣了愣,心說,是自己困極産生幻覺了嗎,皇上吃着半截兒飯,竟讓自己這個侍膳總管去抄什麽心經,自己這本來就困,要是再抄經,還不跟吃了強力安眠藥似的。

大概見他不動,皇上有些不耐:“怎麽?你不願意?”

林杏哪敢啊,忙道:“能替萬歲爺抄經是奴才的福分,奴才這就去。”說着走了進去。

這耳房估計是平日皇上小憩的地兒,等于是暖閣的裏間兒,設有床帳寝具,對面窗下有個小榻,小太監把文房四寶經書擺在榻桌上,又鋪好了白宣紙,用是金獅子的鎮紙壓住,讓林杏跪坐在小榻上抄經。

交代好便出去了,整個耳房就剩下林杏一個。林杏只能認命的開始抄經,心裏暗罵,你他娘靜心養性就得自己炒,讓老娘抄有個屁用啊。

這暖閣底下通着地龍,站着還不覺得,這一坐下就更暖和了,屁股底下暖融融,腦子裏都是催眠的心經,加上本來就困的不行了,林杏勉強撐着寫了兩行,就再也撐不住了,偷眼往外頭瞄了一眼,中間隔着紗帳,什麽都瞧不清,只隐約聽見輕微的杯盤之聲,估摸皇上一時半會兒吃不完,遂放松兒了下來,支着腦袋,靠在旁邊的窗戶上,琢磨自己就閉會兒眼,錯過盹就好了。

成貴進來,見皇上正用午膳,便立在一邊兒,打算等會兒再回方大壽的事兒,卻暗暗奇怪,這皇上用午膳,怎麽沒見着林興在旁邊伺候着,瞧了旁邊當值的小太監一眼,順着小太監的眼色,往裏屋望了望,隐約瞧見窗下的小榻上有個人影兒。

心裏更納悶了,林興這麽個侍膳的,跑裏屋去做什麽?

皇上這頓午膳吃的極慢,足用了半個時辰之久,吃完了揮揮手。

侍膳的太監最會瞧眼色,一瞧皇上的意思,就知道是留着林杏在暖閣裏抄經,心裏不禁暗暗佩服這位新上來的頭兒,果然得萬歲爺寵愛,不說別人,就說前頭的侍膳總管周和,伺候了萬歲爺得有十來年了,也沒見萬歲爺留下抄過經啊,自己跟着這麽一位得寵的總管,往後的日子可好混多了。

不說侍膳監的奴才們怎麽想,成貴算是明白了,鬧半天林興是替皇上抄經呢,親手接了茶捧了過去。

皇上抿了一口看向他:“你去了灑掃處?”

成貴心裏暗暗慶幸,虧了自己沒耽擱,要是懶一懶,這會兒萬歲爺一問,自己答不上來,不定就得倒黴了。

忙道:“老奴剛從灑掃處回來,萬歲爺交代的事兒也查問清楚了,灑掃處的管事太監方大壽,的确有負聖恩,克扣屬下月例,私拿好處,老奴去的時候,這厮還妄想賄賂老奴,老奴瞧着灑掃處那些奴才也都給方大壽欺負傻了,連句話都不敢說,要不是老奴說是奉了萬歲爺之命,過去查問此事,那些奴才估計打死也不敢說出來。”

皇上眉頭一皺:“這樣的刁奴着實該死。”

成貴:“老奴已經讓慎刑司的趙豐把這刁奴當場杖斃了。”

皇上點點頭,站起來進了裏頭耳房。

成貴不敢跟進去,只在外間候着,心裏琢磨皇上對林興這小子倒是怎麽個心思,怎麽越瞧着越不對頭呢。

自己跟了萬歲爺這麽多年,就算對後宮裏的娘娘們,萬歲爺也是冷冷淡淡,怎麽偏偏就對這小子不一般呢,這小子倒是哪兒讓萬歲爺看上眼了,自己實在的想不通。

其實皇上自己也不明白,之前在禦膳房遇上這奴才的時候,只覺着這奴才渾身都有股子股子鮮活勁兒,跟這奴才在一起說話兒,格外有意思。

今兒早上這奴才哭哭啼啼的,說自己像他娘的時候,讓他想起了當年自己養的那只小兔子,柔柔軟軟可愛非常,尤其這奴才的一雙眼,哭的紅通通,卻又讓淚水洗的極亮,越發的像。

想着,不禁微微彎腰看向睡着的林杏,窗外的雪光映進來,把這奴才的臉照的分外清晰,這般細致的端詳了一會兒,皇上忽然發現,這奴才雖俊俏,卻頗有幾分女子的柔美之态。

兩道細彎彎的眉下,那雙賊亮的眼睛已經閉上,垂下兩排濃密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鼻子小巧精致,嘴巴不大,卻紅潤潤的極又光澤。

這般撐着腦袋,衣領略開了一些,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脖頸,皇上的目光落在那片晃眼的雪白上,忽的心裏一蕩,呼吸竟不由自主沉了兩分。

正想仔細瞧瞧,不想林杏睡過了頭,手沒撐住,腦袋一點,眼看臉就要磕到桌上的金獅鎮紙上,皇上下意識伸手托住她的臉。

臉上的觸覺,讓林杏驚醒了過來,睜開眼,正對上皇上的臉,眨眨眼,一時沒想明白自己在哪兒,等回過味兒來,想起自己眼前的人就是皇上,直吓的林杏魂飛魄散,忙起身跪在地上:“奴才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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