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學來的招兒
寝殿裏的帳幔放了下來,遮住了外頭的光亮,顯得暗沉沉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成貴搗的鬼,估摸是怕皇上不喜劉凝雪,成不了事,才這般安排。
真是想多了,馬元之這個藥極烈性,只要吃了沒有能挺住的,旺財是個太監,還泡了大半天冷水呢,有劉凝雪這個現成的解藥,皇上自然不會受旺財的罪。
林杏進來的時候,兩人已經雲散雨收,皇上去了燥性,方看清身下人是劉凝雪,一愣之餘,不禁道:“怎麽是你?”
劉凝雪初次承歡,就趕上皇上憋了這麽久,又吃了如此烈的藥,差點兒沒給折騰死,哪還有力氣說話,都快翻白眼了。
皇上剛要叫人,床賬刷的扯開了:“放肆,敢是忘了死……”皇上話未說完就看見了林杏:“小林子……”
想起之前的事兒,皇上目光落在小幾上的琉璃盞上,臉色陰了下來:“這碗冰糖雪梨是誰送過來的?”
成貴知道瞞不住,忙道:“是美人娘娘親手做的。”
劉凝雪這會兒終于緩了過來,聽見皇上的話,吓得魂兒都沒了,馬元之一再說這藥無色無味能神不知鬼不覺,怎麽這一下就露餡兒了,又想自己如今已經得了幸,萬歲爺怎麽也得念點兒情份,便柔柔切切叫了聲:“萬歲爺,奴婢是聽說萬歲爺近日有些咳嗽,便親手做了冰糖雪梨。”
皇上臉都青了:“好大膽的賤人,竟敢給朕下藥,速把這賤人拖去慎刑司嚴刑拷問,寒霜院一應奴才杖斃。”
“萬歲爺奴婢冤枉啊,萬歲爺這是有人故意陷害奴婢的,奴婢并不知情……”皇上見林杏臉上冷冷,眼裏盡是諷刺之色,一腳把她踢開:“還不堵了嘴拖出去,差事都不會當了。”
急忙上來兩個太監,也不管劉凝雪光着身子,被子一蒙,嘴一堵拖了出去。
成貴忙道:“萬歲爺,劉美人剛承了幸,說不準肚子裏已有龍胎,且,此事并未查清,如此發落,只怕不妥,不如先查問清楚,若果真是美人娘娘善用禁藥,再嚴懲不遲。”
皇上皺了皺眉:“劉美人禁足在寒霜院,待查清此事再行發落。”
成貴松了口氣,好歹的先拖住了,能不能保住命就看劉美人的肚子争不争氣了。
料理了劉凝雪,皇上伸手來拉林杏,卻被林杏一把甩開:“萬歲爺防賊似的防着奴才,奴才跟郡王殿下不過說了兩句閑話,萬歲爺都惱了半日,萬歲爺自己倒是自在。”
這話可不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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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貴咳嗽了一聲:“小林子,萬歲爺跟前不可妄言。”
妄言?林杏笑了:“是啊奴才妄言了,萬歲爺是萬乘之尊,內廷三宮六院的美人都是萬歲爺的,萬歲爺想幸誰就幸誰,誰管得着,劉美人才貌雙全,晌午頭上過來伺候,紅袖添香,萬歲爺一時意動,春宵帳暖也尋常。”
皇上臉色都變了,平常小林子挺懂事兒的,就不明白,這會兒怎麽說出話來夾槍帶棒的不中聽。
到底是皇上龍性難定,本來這事兒就烏糟不受用,如今哪聽得林杏這些連諷帶譏的話,額角的青筋直蹦:“放肆。”
林杏臉上的嘲諷之意退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冷,跪在地上:“奴才冒犯聖顏,罪該萬死,請萬歲爺降罪賜死,奴才甘願領受。”
皇上給她一堵,氣的直哆嗦,指着她:“你還別動不動就用死吓唬朕,哪天把朕惹惱了,看不真要了你的腦袋。”
見林杏不吭聲衣服萬念俱灰的樣兒,想起今兒的事兒的确對不住她,前頭剛應了她,後頭就幸了劉凝雪,還讓她撞個正着,這事兒怎麽說也有些過,心裏一愧,氣便消了一些,有心說兩句軟話,卻見她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到嘴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說到底皇上也是天子,何曾跟誰服過軟,更何況林杏如今還不過一個奴才,覺着她也是激怒之下糊塗了,才敢跟自己這般發性子,便揮揮手:“回去歇着吧。”
林杏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當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呢,不抓住這個機會,自己哪百年才能出去。
想到此,開口道:“若萬歲爺不降罪奴才,奴才尚有一事相求,豫州大疫,奴才雖是太監卻也是家傳的醫術,家父也教過奴才醫者當以濟世救人為先,奴才懇請萬歲爺,準許奴才前去豫州治療疫病。”
皇上一呆愣愣看着他:“你這是跟朕賭氣嗎?”
林杏搖搖頭:“奴才并非賭氣,奴才剛才的确失儀,萬歲爺招寝娘娘們本就是應該的,大齊至今無有皇嗣,朝廷百姓也不能安定,奴才不過微賤之身,若攔着萬歲爺招寝,豈不成了大齊的罪人。”
皇上坐在炕上看了他許久:“容朕好好思量思量。”
林杏退了出去,回自己的小院,急忙做準備,銀票該縫的也都縫到了衣服的夾層裏,屋裏的擺件兒是帶不走的,怎麽也得留下當幌子 ,至于回春堂,有張思成這個東家,應該會長長久久的做下去,自己只等着年年拿分紅就成了。
不過,這戲才演了一半,想讓變态答應,還得演完另一半才行。
林杏早就想好了,裝病從安樂堂出去這條道,早被變态堵得死死,而且,想從京城偷跑出去,太難了,京城守衛森嚴,自己即便出了皇宮,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也絕無可能。
故此,豫州瘟疫是最好的機會,孫濟世已經帶着人趕過去了,臨行一再奏請讓自己随行,皇上始終沒應,借着這次機會,必須讓他答應,先來硬的再來軟的,威逼不行就得利誘,這一套自己還是跟變态學的。
如果自己估計不錯,晚上變态就得過來,今兒的事兒,他對自己心懷愧疚,剛當着成貴他們,說不出軟話兒,自然得找個說軟話的機會,變态的确是很喜歡自己 ,這點兒林杏還是知道的。
果然,林杏剛吃了晚上飯,皇上就來了,旺財上了茶就退了下去,出去前還沒忘把門帶上,屋裏就剩下了林杏跟皇上。
皇上半日無語,良久方道:“今兒晌午是朕的不是,不想會出這種事兒,慎刑司已經審問清楚,那冰糖雪梨裏的确下了藥,是劉凝雪找馬元之配的,馬元之如今已經拖出去斬了,劉凝雪也囚進了冷宮,小林子就別跟朕生氣了。”
說着伸手來摟她,林杏沒反抗,反到靠進他懷裏:“萬歲爺,奴才要說不生氣,那肯定是假的,蒙萬歲爺垂愛,奴才心裏自然也有了萬歲爺,萬歲爺前頭應了奴才,後腳便幸了旁人,奴才心裏自然不舒坦,只是,奴才也不是不理事的人,皇嗣幹系大齊國運,非同小可,萬歲爺當多招寝嫔妃,早日産下皇子才是正理,奴才豈有不知的,晌午不過是奴才一時嫉心罷作祟,回來想了半日就想明白了。”
皇上聽了,心裏更是愧疚,只覺懷中人兒,即便還不知男女,卻如此善解人意的招人疼,低頭親了她的發鬓一下:“朕若心裏沒你,也不會折騰這麽久了,今兒晌午錯過了好時辰,如今夜闌人靜,不若讓朕……”
皇上剛開口,林杏蹭的推開他站了起來:“萬歲爺當奴才是什麽,晌午剛幸了劉美人,晚上就要幸奴才,萬歲爺好脾胃,什麽都吃得下,奴才可不成。”
皇上知她又想起來晌午的事兒,也覺自己這麽幹有些過,忙拉着她的手:“朕不動你,咱們就坐着說說話兒。”林杏這才坐在他身邊。
皇上摸了摸她的臉:“即便你心裏不受用,也不用跟朕賭氣去豫州吧。”
林杏卻道:“萬歲爺,奴才真不是賭氣,豫州大疫,即便萬歲爺賜下神仙粥,也不一定能控制的住,不怕萬歲爺着惱,您遣過去的那幾塊料,也就孫濟世有真本事,其他幾個都是混吃等死的,指望他們破解疫情,只怕不易,奴才雖是太監卻精通醫術,去了說不定能盡快找到法子,也可跟孫濟世商量研究,奴才雖是太監,卻也是個大夫,哪能眼看着疫情蔓延,卻袖手旁觀呢,更何況,這是萬歲爺的江山,豫州的百姓更是萬歲爺的子民,為了百姓,為了大齊為了萬歲爺,奴才也該去。”
皇上心中溫軟一片,緊緊抱住她:“小林子,朕知道你說的有理,可朕怕……朕聽得只是豫州的奏報,底下那些官員朕是知道的,都是報喜不報憂的,生怕朕震怒之下,要了他們的腦袋,十分疫情至多就說五六分,豫州的真實疫情肯定要嚴重的多,你去了若有閃失該怎麽辦?朕舍不得你只身赴險,小林子你說朕是不是成了昏君?明知該把你放出去,卻始終留着私心。”
林杏仰頭看着他:“萬歲爺,奴才不是您後宮裏的嫔妃,奴才就是一個命賤的太監,不值得萬歲爺如此,萬歲爺不是昏君,若是昏君根本不會管什麽疫情,萬歲爺是明君,是我大齊的開明聖主,這是百姓的造化,奴才也是大齊的百姓,也是萬歲爺的子民,為萬歲爺分憂解難是奴才應盡的本分,而且,奴才小時候算過命,說奴才的壽數九十有三呢,奴才如今才多大,早着呢,您就應了奴才去吧,最遲一月奴才就返回來,照樣在萬歲爺跟前伺候,到時候,萬歲爺可別嫌奴才厭煩。”
皇上忍不住笑了一聲:“朕哪會嫌小林子煩,恨不能天天都見着小林子呢。”說着壓低聲兒道:“那你應朕之事,打算何時兌現?”
林杏傾身過去親了一口,摸了摸皇上的臉,能這麽正大光明的吃豆腐的感覺,實在太爽了:“待小林子從豫州歸來,任萬歲爺處置。”這話說的皇上渾身發熱,忍不住扣住她的後腦親了下來,直親的林杏差點兒沒背過氣去才放開她:“朕等着小林子回來。”
林杏眼睛都亮了:“萬歲爺是應了。”
皇上嘆了口氣:“孫濟世臨走連着上了三道折子,讓你随行豫州,雖被朕擱在一邊兒,卻知他說的是,你的醫術的确可救豫州百姓,朕不能做昏君,小林子,你明天就去吧,朕在京裏等着你的好消息。”
林杏眼裏一閃一閃的:“奴才定不負萬歲所望。”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林杏才把依依不舍的皇上推了出去。
一關上門,就想大笑,老娘終于能跑路了,豫州距離京城上千裏的路呢,這一趟少說也得的一兩個月,難道自己還找不着機會,簡直笑話。
成貴見皇上滿腹心事的進去,卻眉眼含笑的出來,心裏着實佩服林杏,這麽一會兒就哄好了,忍不住道:“萬歲爺,小林子沒事兒了……”
皇上往後看了一眼,神情溫軟:“他很好,沒生朕的氣,只是心念着豫州的百姓,念着大齊,念着朕,才自請去豫州破疫,朕應了他明日啓程去豫州。”
成貴一愣,怎麽覺着萬歲爺嘴裏說的人不是小林子呢,要說小林子心念着金銀,念着怎麽撈好處,念着怎麽賭錢吃酒,自己倒是信的,心念百姓?念着大齊?念着萬歲爺?就這麽聽着成貴都直起起皮疙瘩。
而且,以自己看,林杏這小子最是怕死,卻巴巴的往疫病流行的豫州跑,怎麽想怎麽不對勁兒:“萬歲爺,奴才鬥膽說一句,之前小林子可是想出宮的,這豫州遠隔千裏,萬一小林子有什麽想法兒,可容易的緊。”
皇上眸光一冷:“她敢……”想到剛才小林子的那些話,臉色又柔和下來:“朕信她,且,這天下都是朕的,即便她跑,能跑哪兒去。”
成貴點點頭,這倒是,小林子如果真敢利用這次逃跑,給萬歲爺逮回來絕對沒好兒,小林子是聰明人,如今在宮裏過的順風順水,跑出去做什麽?
而且,萬歲爺肯定會派人跟着她。
轉天在一早,因擔憂豫州的疫情,皇上即便再不舍,也親自送着林杏出了宮,登上神武門的城樓子,看着馬車一路煙塵漸行漸遠,竟生出想追過去的想法,不禁搖了搖頭,等她歸來就是自己的了,他會好好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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