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玉樹情
陽春三月杏花雨,毫無預兆地兜灑下來,乾清門前兩列躬身素立的大臣肩頭俱被打得濕透。
皇帝看向一旁吩咐了幾句,司禮的太監便高聲地宣唱道:“殊遇降雨,內外各題本,奏折交由奏事處,欽此。”
衆臣領恩謝旨,皇帝又道:“朕今兒禦門聽政,念諸位衣裳未免沾濕,大臣等著賞紗二匹,凡陪奏侍班引見執事官員及侍衛等,俱著賞紗一匹。都散了罷。”
初五的禦門聽政就此停歇,皇帝靠在禦座上未起身,看着榻下的金猊爐出神,獸口蒸散的爇香蓬煙萬重,融進煙雨迷霧中。
半晌開口問道:“四格格這幾日怎麽樣了?”
小六子心想這哪兒是打聽四格格,那是位吃喝不愁,錦衣玉食的主兒,只恐是惦記人身邊那位,他覺着皇帝着實不容易,不惜把熱茶掀到自個兒身上,千辛萬苦就為找一背靜地方,偷着摸幾把人的手……
愈發心疼地躬下身去,“回萬歲爺,景祺閣那邊這幾日正學着規矩,太後娘娘顧念四格格的身子,專門拔了壽膳堂的幾位大廚給格格做膳食,前兒奴才還碰見格格身邊的全順兒,那小子以前多瘦啊,這回身上可養棒實了,窄梆子臉兒都肥了一圈兒啦!”
見皇帝眼前撥開了霧氣,就知道是賭對話了,忙勸說道:“外頭濕氣重,萬歲爺回殿裏去罷。”
這時四喜捧了只紅頭簽近前回禀說:“回萬歲爺,睿親王入宮請見。”
他點頭立起身,“把他請到勤政殿。”
皇帝下朝換了身常服,進到殿裏時,一人翹腿兒憑窗而坐,看見他忙掂起屁股,甩袖兒打了一千兒,笑鼻子笑眼兒地道,“奴才弟給萬歲爺請安了。”
皇帝乜他眼,坐在禦案前道:“別不正經,太妃刀架脖子上催着朕替你找福晉,還好意思回來。”
祺祥大喇喇甩了後袍水角坐下身,胸前的四爪繡龍耀武揚威,“替您上外頭當了整整一年差,您好意思不讓我回來。說我不正經?皇考當政那年,咱們哥兒倆去前海,逛到勳貝勒府裏,一大清早兒的,誰出的歪主意,趁人不注意把人廊子下頭挂那只紅子貝兒給趕飛了的?老頭吵嚷起來,追屁股後頭攆人,那時候我就陪着您跑,跑這麽些年,一句好話沒撈着!”
皇帝抿了口茶,淡笑道:“跑這麽些年,不是還沒把話跑丢,你也就能拿這事在朕跟前吃槍藥,你那老底兒,朕不忍揭,揭完鍋就漏了。”
看兩人這架勢,小六子直咂舌,皇帝跟睿親王兄恭弟謙的美談耳聞已久,不想倆人侃起來這副調子,到底是哥倆兒,長相意氣十分透着五六分相似,只是睿親王性子活絡,皇帝持重,見着他,苦了多日子的眉眼也跟着和睦開來。
見話頭又繞到他身上,祺祥忙揚了揚手裏的那本《晉書》岔開話道:“在您桌上撿着的,這幾日忙着看這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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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了句:“大矣哉,蓋史籍之為用也。”就被他截了話,“得得,您愛看嘛看嘛,別學唐老宗那副嘴臉就行。”
兩人又閑談幾句,皇帝屏退殿中,只留倆人兄弟絮語。
祺祥低頭随手翻着書,語氣卻肅下來問:“看這書,就為學人家晉武帝?這麽着,臣弟得學學人楊皇後,勸您一句,別把你那布英妹子給忘了,入關那時候,她阿瑪率蒙軍出了不少力,又跟老佛爺沾着一層親,都成貴妃了,幹脆封後得了,架羊車吃宮女的鹽竹葉兒,專寵貴嫔這麽檔子事兒,可不像從前你的作為。”
皇帝閉口不語,半晌看向他道:“是禦陽。”
“誰!”祺祥把書摁在膝頭,盯緊他問:“不會是建貞他們家那公主罷?”見皇帝垂下目光,他把書撂在桌上,捶手頓足,“哎呦!親哥欸!您這麽會鬧啊!您瞧上眼的宮女就是她啊,別忘了您當初留着她是為了……”
“朕知道。”皇帝應了聲,起身走到窗前,雨似乎下得小了些,烏雲卻沉沉結至殿檐下。
“那您還不趕緊趁早收手……”
“祺祥,”皇帝開口打斷他,“太妃說你這幾日住在賢良寺,朕打發人去找過,壓根兒沒見着你人影,你以前也不是往八大胡同裏頭胡浸,玩妓子粉頭的人。”
祺祥愣了下,随他看出窗外了一會,苦笑道:“得,我這也算是五十步笑百步,我老媽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敢讓她知道我瞧上一唱小曲兒的,非得把人活剝了不成。”
默了下又道:“剛建朝那年,你琢磨着讓內務府打了把刀,一支槍,咱們倆各持一個在乾清門前打了好一陣,誰也不肯服誰,讓皇考給瞧見了,給刀賜了名兒叫“寶锷宣威”,槍賜了名兒叫“棣華協力”,老爺子走得早,很多話都混忘了,難為我這記性獨獨記着這話,倆人都是拗性兒,說撒手談何容易,咱們哥倆兒再不互相幫襯着,還指望誰去。”
皇帝走近握了握他肩頭,低聲道了句謝,被他嫌棄地撥掉手,譏笑道:“情長情短,老媽子似的,說罷,您這麽着急見我,是為什麽事兒?”
皇帝隔着炕桌坐下,指頭輕叩着桌面道:“朕得麻煩你有空去趟平涼。”
祺祥微微蹙起眉,嘶了聲問:“消息準不準?”
皇帝頓住手,沉下目光道:“不好說,趁早解決了最好,不過還是你自己的安全最要緊,朕只是怕她哪天知道了……”
聽他突地低頭哄笑一聲,皇帝轉過頭,驟目看他,“你是當朕說笑不成!”
祺祥斂回笑,降下視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老實說,從沒見您對誰這麽上心過,不過還是覺着您不該叼這塊兒肉,別回頭吃頂了。”說着叉着胳膊抱起胸,眯眼思忖:“禦陽?建貞怎麽給她閨女起這麽封號?哪個男人敢要她?”說着猛地擡頭看向對首,“皇上,這事兒您真得仔細琢磨琢磨,您是術廷,人家是禦陽,您招了她,回頭你理着朝廷,人控着您,這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到頭來還得歸人手裏啊!”
不及他說完,皇帝就站起來往殿外走去,留下他在殿裏探着脖子吆喝:“上哪兒去這是?哎!這怎麽話說的,撂下人就走啊!”
四格格學了個把月的宮規,功夫已初見起色,本就是金枝玉葉的架子骨,稍一雕琢打磨,尊貴端莊的氣度就顯露出來。
指教四格格的是太後親點的精奇嬷嬷常榮,寬肩大個子,不茍言笑,三尺戒方揮成一根鞭柳,舉手投足間,身上哪處不規矩揚手就打,根本沒有通融的餘地,此時看了眼殿外,福下身道:“外頭雨停了,請格格接着學規矩。”
四格格頭上頂着茶碗,晃着身子,咬牙道:“我不正學着!”
常榮從她頭上端了茶碗下來,“站姿格格都學規矩了,等學會穿花盆底兒了,再接着練頂碗,不是奴才說您,宮裏主子都穿的,您到這時候還沒學會。”
四格格欲哭無淚,敞開膝蓋坐下身,忙又攏上腿,坐直身嬌聲細語地央求道:“好嬷嬷,您就讓我歇口氣兒,今兒初五,待會子還得到老佛爺跟前請安,到時候力氣用盡了,這幾日的長進現不出來,您也跟着沒臉不是?”
常榮尋思是這個理,又提了個折中的法子,“也不能都閑着,沒得回頭太後娘娘曉得了,責怪奴才怠慢了您,要不還是讓盛苡先給您做做示範?”
四格格讨着好處,就把盛苡給賣了,颠臉笑道:“您管事兒的,自然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常榮就從案幾上的編藤履盒中取出一雙紅緞繡花高低鞋,鞋跟足有普通的碗身那麽高,盛苡穿着顯大,被她慢慢從椅子上扶起來,“走兩步試試。”
每年采選過宮女,她親手調/教過的人不計其數,就沒見過比盛苡姿态含蘊還出衆的,杵着不動就是一道景,永遠拔着脯兒,略揚着臉,這才是皇家合該有的派頭,“先前穿過沒有?別怕,走兩步就适應了。”
邧兵入關前,她壓根兒沒見過花盆底,更別說穿了,剛擡腳就往前跌去,被常榮一把端住,扶着練了會,還是拔不開步,盛苡低頭看着,鞋緣鑲滾的綠緞似乎緩緩拉着她往下墜,腳底像拖着兩只沉甸甸的鐵塊,怎麽可能會走好,她想,眼下正是這類鞋,踏平了紫禁城的磚頭,走着她以往走過的路。
四格格端着茶盅直發笑:“這回您可沒法子拿盛苡擠兌我了!”
常榮見不慣她得意的模樣,扶着盛苡出了門,“四格格瞧着,奴才今兒非把人給教好了,這麽拘着不成,得上寬敞地方蒙着眼睛練。”
下了景祺閣正殿的門階,常榮摘下帕子蒙在盛苡的眼睛上,打了活結,拉着她的一只手往前走,“只當腳上沒穿這雙鞋,不看腳下就不怕了,耐着心,慢慢走。”
她一直注意着盛苡的腳下,走了一段,冷不防眼前冒出一雙勾藤米珠靴,一擡頭皇帝正面對她倆站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擺擺手打發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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