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別春
盛苡接了痘苗,身上臉上稀稀落落出了一層花兒,發了熱頭上壓着涼巾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半眯縫着眼,隐約聽見門口有動靜,以為是芊芊,半啞着嗓子道:“姑姑,今兒還得麻煩你上三希堂幫我整書,等發了月例,請你吃果子。”
聽不到應答,又沉沉阖了眼皮,倏地手背上覆上一層熟悉的觸感,她裝傻充愣地側過身帶掉了他的手。
肩側漏進一股涼氣,他掀了被角側躺了下來,将她一整個從身後括住,手臂慢慢攀上她的,握緊她的手。
她僵卧着一動不動,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撲來,“朕知道你沒睡着,睡罷,朕看着你。”
盛苡不敢接他的話,逐漸适應了他懷裏的溫度,上下眼皮子不住打架,卸下了滿身防備,暈頭睡了過去。
她細細響着鼻息,腔子裏略微呼出些雜音,側影沉沉安眠,脊背弓出一道淺弧将他的胸前填滿,皇帝枕在她的鬓側,汗濕微涼浸潤他的下巴颌,她突然在他懷裏抖了個身,眉尖蹙了起來。
他撥轉她的肩頭,趁勢把她調了個個兒,容她蜷在胸前,安靜地像一只貓,睫毛顫了顫,呓語了聲:“混蛋。”
皇帝一緊眉頭,握住她的肩頭問:“你罵朕是混蛋?”
她縮了縮頭不應聲,皇帝湊近她的耳廓,輕誘道:“盛苡,你喜歡萬歲爺嗎?”
她沉寂着沒半分反應,他理了理她的鬓角,指端微微顫動了下,聽她鼻腔裏幾不可聞地送出一聲“嗯。”
皇帝怔了怔,幾乎彈坐起身,強捺住心頭的激跳過後,不禁大悔,是他操之過急,逼她逼得過緊了,倔王八縮進殼子裏,他越戳,她越封閉自己。她失去了太多,很難再随意相信別人,喜歡他,在她心裏應該是不該有的想法,只能用冰冷為自己搭建出一層庇護,把他遠遠推拒在外,他在外頭耀武揚威,宣兵奪主,一味地想要占取她的心,卻未曾考慮過她的惶惑不安。
她在夢裏都惦記着罵他混蛋,看來是真的在意他,皇帝一面想,勾頭看她,嘴角抿出一道淺痕,他壓制眼前的一陣迷亂,輕吻一記,起身掖好被角,輕步走出門外。
病病歪歪又躺了一日,出門時滿眼幹旄旌幢,绫綿紗羅的繡帶飄搖,盛苡默算了日子,才知交了芒種,到了花朝節,邧人頗重視這個習俗,每逢此日,都要為花神祭踐,通常是把花瓣柳枝編織在一起,挂在樹上,意味着告別春日。
她坐在廊子下把繃子上的繡布拆下來,拿剪刀裁開,縫合起來,不知不覺到了晌午,司膳的幾名宮女下了職,捧着食盒經過跟她打招呼,“今兒得了大賞,過來跟我們一起吃罷。”
盛苡點頭放下活計跟進了屋,飯食一溜擺開,樣式頗豐盛,三鮮鴨子,五香雞,金銀肘花……她提了筷越發沒了味口,試探着問:“這是養心殿賜的?怎麽一口都沒動?”
十良擺擺手道:“萬歲爺這幾日忙,一輪又一輪地召見軍機大臣,晌午壓根兒沒回養心殿,午膳晾了半晌,全都又撤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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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苡幹巴巴地嚼了幾口筍幹問:“你們誰知道楊姑姑上哪去了?今兒早起就沒見着她。”
十良瞥她眼,拉着嘴角直笑,“我瞧你真是病糊塗了,兩人住一屋都不知道人家高升了?被萬歲爺破格提了三品,調到四格格身邊當差去了,聽說這兩日正教四格格學女訓,官職比總管公公們還高呢,”見她愣怔,跟身旁人對視了眼,扛了她一下道:“要我說咱們也別眼熱人家,勤懇當差,還怕沒有出頭那一日嘛!”
盛苡含混笑了笑,又聽她道:“欸,四喜讓我跟你帶句話,司籍暫時還補不了缺兒,等身子養好了,以後還上養心殿去,萬歲爺身邊離不開人。”
她點頭應下,實在受不了幾人暧昧地沖她打眼色,狠狠瞪了她們幾眼,轉回廊間接着做活去了,一只花蝶停在缂絲的龍角上顫了顫翅膀飛離,她的思緒也跟着飛遠了。
臨到上值,四喜撅着眼睛望天,唉聲嘆氣道:“萬歲爺一個下午浸在軍機處裏頭沒出來,茶飯不進,這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我脫不開身,你盛些點心茶水往跟前送送,軍國大事上咱們幫不上忙,只能做些蠅頭小事兒,也算咱們做奴才的一份孝心。”
盛苡正打算這麽做,便進殿挑了幾塊點心,沏了杯茶,一切準備妥當,提着食盒出了隆宗門,小六子正在南書房外站班,看見她搖了搖頭道:“再等會兒,裏頭正鬧騰。”
她只好也陪着立在門口,清冷的嗓音緩慢遞出,“……個個都跟朕兜圈子,一拖再拖,朕找你們來是商量對策,不是聽你們替他們求情的……”
盛苡盯着腳尖,幾乎能想象出他這時候的樣子,一定是提着下巴,緊着眉頭,略微降下視線,把人困在角落裏,暗自琢磨對付他的主意。
“……都住嘴!”屋內的聲音猛得拔高了幾度,“浙江巡撫呂慶豐先行議處,廣西巡撫田榛,布政使革職,都散了!”
一時屋內哄然四起,小六子忙打了簾子,皇帝跨步從門內帶出一股怒氣,凜冽走了兩步突地頓住腳往身後看了眼,略怔了怔。
盛苡見他走近探出手,忙掀了食盒蓋子,他接過她的手絹拿了只溫撲糕嘗了幾口,又端茶潤了潤嗓子,背過身接着往前走。
過了隆宗門,懿嫔下了丹徲,走近蹲了個安,皇帝皺眉道:“怎麽到這兒來了?”
懿嫔從宮女手中接過食盒,觑他一眼道:“奴才聽說這幾日萬歲爺胃口不好,備了些溫撲,請您嘗嘗,解解胃。”
皇帝擡開步子上階,“你先去罷,身子沉,留在宮裏将養着便是,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往後別再自作主張到養心殿走動。”
懿嫔碰了顆冷釘子,僵着臉道是,看着他的袍角匆匆就離開了她的眼角。
盛苡緊跟其後,鑒于宮規,沖她略福了身,剛擡腳就被拉下了階,擡眼一看,皇帝已經進了養心殿。
懿嫔實在難以對她擺出好臉色,撩開她手裏的食盒看了眼,半只溫撲掂在一方手絹之下,心裏涼了以來,原來是已經在她這吃了好處,悠悠道:“玫貴人因為你進了冷宮,你這會子倒心安理得。”
盛苡不理會她故意挑事的意圖,恭謹道:“小主明理,倘若清楚奴才那兩日經歷了什麽,一定明白奴才也有奴才的難處。”
懿嫔不樂意了,“這話怎麽說的,你一奴才,我犯得着理會你的難處?”
盛苡覺得她有些無理取鬧的味道,畢竟得寵,嬌縱跋扈些也是人之常情,便采取避讓的态度,福身道了個別。
懿嫔偏覺她是裝大度,占着近水樓臺的便宜有恃無恐,冷笑着擠兌道:“一臉麻坑就敢在禦前當值,也不怕招人惡心。”
盛苡正愁臉上的痘印消不下去,聽見這話真有些惱了,眼神逐漸積蓄起鋒芒,礙于身份涵養,只道:“禦前當職,憑借得是能耐本事,奴才形貌卑陋,讓您見笑了。”言罷,又恭敬福了個身,上階去了。
橫豎好看難看,只要皇帝肯擔待,跟她有何關隘,懿嫔這麽一想,心下悲涼起來,撫着肚子默默往殿門望了會兒,方轉身離開。
前腳剛跨進殿,後腳戶部尚書王恒恩就追了進來,甩袖行了一禮。
皇帝隔着桌案冷冷看他一眼道,叫起道:“除了讓朕三思,還打算說什麽?”
見他火氣似有消緩的勢頭,便躬下身道:“回皇上,處置廣西巡撫,布政使兩位大人的決定,請您再考慮考慮。”
皇帝道:“朕都考慮好幾天了,你們沒個明白的交代,朕只能這麽做。景隆十年,廣西剿匪,你們戶部往他們那撥了……撥了……”說着一頓,煩躁地撥了撥桌上的一堆奏折,撂開手低頭捏着鼻梁骨。
見皇帝卡了腦子,王恒恩只有耐心等他想起來,即便那個數在他嘴裏呼之欲出,也不敢随意就出聲提醒,沒得張口就把皇帝的面子給捧丢了。
見他疲憊不堪的模樣,盛苡也不好受,提壺替他滿了杯茶。
皇帝絞着腦汁,耳邊嗡嗡作響,一早晚地跟這幫臣工們周旋,心神幾乎被詐幹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可事情前後腳撞在一起,他身心俱疲,頗有些□□乏術的無力感,肩頭沉壓的重擔又迫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萬歲爺,您喝口茶。”不急不緩的語調緩緩注入他的心頭,略擡起頭措眼看去,左手邊一池熱茶袅袅升煙,一本黃绫奏折也徐徐向他遞進。
皇帝接過,略點了下頭,翻來看了兩眼,接續道:“三年內朝廷統共為廣西剿匪撥了一千一百餘萬兩,當初拟定的是三年內按其中的三成補歸,這都五年了,他們還欠着軍饷遲遲不報銷,朕發旨勒限上年年底趕辦完結,眼下限期過了三個月,事情還是拖在那裏,朕讓你們戶部催辦,你們一再延誤,反倒替他們說起好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一下,HE結局,不死人,寶寶們腦洞不要太大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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