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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沒事, 是他爸。”

聽見這話，姜彥頓時松了一口氣, 緊接着皺起眉。“沈叔叔怎麽了？”

記得上次沈複元出現, 已經是半年前了, 這麽長時間不回家, 就連錢也不寄回來, 姜彥還以為他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每次沈複元回來，都會在沈家大鬧一場, 不拆散不罷休。

姜彥想起上次沈複元和沈默打起來，差點被直接從樓上推下去，頓時緊張起來。

“媽，到底出什麽事了？”

發生這種事，俞淑蘭本來是不想這麽早告訴他的，知道姜彥和沈默學習好, 到時候影響學習, 可沒想到姜彥今天竟然回來了。

她朝電話那頭道：“我馬上就過去。”

說完, 挂斷電話, 看着眼前的姜彥，想了想，才開口道：“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 你沈叔叔出了車禍, 聽說是酒後開車, 還疲勞駕駛, 現在已經送去醫院了。”

姜彥腦海中轟隆一聲巨響。

還以為是沈複元回來鬧事, 可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麽回事。

他突然想起之前給沈默發的消息，現在還沒有收到回複。

“沈默呢？他知道了嗎？”

“徐翠文已經告訴他了，應該已經去醫院了吧？”一邊說着，俞淑蘭穿上外套，拿起桌上的包，轉頭見姜彥還愣在原地。“我現在要去醫院，你……”

“我和你一起去。”姜彥迅速回神，連忙道。

俞淑蘭猶豫了一下，才終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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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從姜彥認識沈默開始，印象中，沈複元就是嗜酒如命，每次在外面拉貨回來，都喝得酩酊大醉，酒醉之後就是争吵，沈默和沈複元動手也不止一次了。

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因為長期酗酒，他臉上的紅潮就一直沒有褪去過，身體也每況愈下，身形臃腫，走路都晃晃悠悠。

偏偏他做的還是跑車拉貨，在各個城市之間走動，經常在半夜開車。

又一次徐翠文和他提過這件事，讓他戒酒，卻反而被大罵一頓，後來就不敢管了。

只是沒想到，這次他竟然又酒後開車，還出了事，車禍十分嚴重，警察還在調查，但根據徐翠文的說話，當時是沈複元的貨車撞上了在側面行駛的小轎車。

轎車裏的人只是輕傷，只不過車前全部凹陷下去。

沈複元車裏拉載着不少東西，都是一些補品，準備從原産地送去加工廠，撞擊下車身搖晃，側翻出公路，沈複元被壓在車下。

報警之後，第一時間送到了醫院。

這已經是中午的事了，因為沈複元手機裏的號碼根本找不到徐翠文和沈默的備注，醫院一直到下午才通知到他們。

說到這兒，俞淑蘭微微停頓了一下，道：“姜彥，剛才我接電話的時候，你沈叔叔就在急救室裏，醫生說，希望不是很大。待會兒你見了沈默，多安慰他，別讓他太難過了。”

姜彥點了點頭。

“我知道。”

說完，跟着俞淑蘭快步朝裏面走去，一擡頭，就看到一道身影站在前面。

姜彥的心像是一瞬間被針紮了一下似的。

走廊的盡頭就是急救室，沈默站在一旁靠着牆，身上還穿着俱樂部的籃球服，外面随便套了一件黑色外套，衣服有些淩亂，顯然是慌張中換上的。

微微低着頭，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這段時間以來日益鋒利的五官在燈光下，切割出一個黑色的剪影。

徐翠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捂着臉小聲啜泣着，沈默卻只是安靜地站着，雙手插在外套兜裏。

“情況怎麽樣了？”俞淑蘭快步走過去。

沈默聽見聲音，微微動了動，擡頭看來，似乎沒想到姜彥會過來，朝他揚了揚唇角。

姜彥看了，卻心疼得厲害。

“不好。”徐翠文擡起頭來，臉上滿是淚痕，眼睛通紅，從知道消息之後，就一直哭到現在。“醫生說希望不大，讓我們做好準備，剛才送來了第四張瀕危通知。”

俞淑蘭皺着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擡手放在她肩膀上，沒有說話。

姜彥擡腳走過去。

“沈默。”

沈默擡起頭來，目光閃爍了一下。“今天不是物理晚自習嗎？你的物理不太好，故意逃課來的吧？請過假了嗎？”

“沒……”

都這樣了，他哪兒還有心思去請假？

沈默擡手放在姜彥頭上，微微彎下腰，額頭和他相觸。“我沒事。”

就算姜彥什麽都不說，他也猜得出。

他家姜彥向來心軟，整顆心都挂在他身上，自己還沒動，他就快哭了。

“沈複元家屬。”

正在這時，一個護士拿着板子快步走過來，來到徐翠文面前，道：“手術不樂觀，你們簽一下字，做好準備。”

徐翠文低頭一看，又是一張病危通知單，頓時雙腿發軟。

“剛才不是已經簽過幾張了嗎？”

“情況不一樣。”醫生道。

徐翠文哭得泣不成聲。

“可之前不是都挺過來了嗎？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們也不說，這一會讓我們簽字，我們怎麽知道……”

話還沒說完，沈默突然将她手中的病危通知單抽過來，面無表情地在上面簽字。

“有多少希望？”

護士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男生竟然這麽冷靜，收好通知單，道：“醫生說，情況很嚴重……”

說完，就匆匆走了。

走廊中十分安靜，只有徐翠文的哭泣聲。

姜彥站在身邊，看不清沈默心裏的想法，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他。

沈默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就緊緊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時間變得尤其難熬，一分一秒漫長得不斷消磨人心。

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急救室的燈才終于關閉。

沈默第一時間站直了身體，轉頭看去。

醫生和護士走出來，拿下口罩。“動脈大出血沒有止住，心髒被肋骨刺破，其他內髒也有受損，在手術進行到四個小時三十六分的時候，心髒停止，搶救無效。”

剛說完，徐翠文慘叫一聲，大哭起來，哭得歇斯底裏。

俞淑蘭在一旁安慰着她。

沈默卻緩緩吐出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

“行了，我送你回去上課吧。”

現在才九點，回去還來得及。

姜彥驚訝地轉頭看去，沈默臉上無比平靜，看不出任何波瀾，繼續道：“我騎車過來的，剛好可以載你。”

“我……”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俞淑蘭一邊安慰着徐翠文，一邊道：“姜彥，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們呢，你爸待會兒也過來了。”

姜彥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麽，看着痛苦的徐翠文，還有正在準備後續的醫生和醫生，還有身邊面無表情的沈默，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不甘心地握緊拳，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

沈默的自行車就丢在醫院花壇裏，沒有上鎖，甚至連腳架都沒有放下來，可以想象當時他又多慌亂。

他用手機的光找着，從草叢裏把自行車拉出來，拍了拍上面的葉子。

“還好沒有被人偷走。”

一邊說着，跨上去坐好。“上來吧，我帶你回學校。”

“其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姜彥道。

從這裏回學校并不遠，還可以打車，現在這種情況，沈默留在這裏更好一些。

沈默卻沒有動作，坐在車上，堅定地等着他。

姜彥猶豫一下，坐了上去，雙手扶着他的衣服。

“好了。”

車卻并沒有動，沈默将他的手拉了過來，抱在自己腰上，這才踩上腳踏板，朝外面而去。

姜彥靠在他背上。

一直到出了醫院，沈默才道：“本來我和阿姨說了，不想讓你知道的，你怎麽過來了？”

“下午的時候，我隐約覺得有些擔心，就想回家看看，剛好看到我媽在打電話。”

沈默聞言，笑了一聲。

“你說咱們這不是心有靈犀嗎？”

“可不是嗎？”

一輛轎車呼嘯而過，沈默安靜了一會兒，緩緩道：“姜彥，你來了真好。”

剛才站在急救室外面的時候，若是沒有姜彥，他或許站不下去。

手術臺上的人，自己恨不得他死，可真到這個時候，卻又害怕起來。

“嗯。”

姜彥動了動，把臉埋在沈默背上，低聲應了一聲。

後背的衣服像是被什麽沾濕了一塊，沈默騎車的動作猛地僵了一下。

“姜彥？”

喊了一聲，身後卻沒有回答罵，他笑着道：“你在用我的衣服擦鼻涕嗎？”

“誰流鼻涕了！你才流鼻涕！”

姜彥嗡嗡地反駁，聲音中帶着幾分哭腔。

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我幫你哭還不成嗎？”

沈默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撕裂，不由自主地微微弓起腰，想要借此減輕傳來的痛楚。

後背被沾濕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還在慢慢擴大。

沈默停下自行車，放好腳架，把姜彥低着的頭撥起來，雙手捧着他的臉頰。

昏黃的路燈下，姜彥眼睛通紅，水光泛濫。

他心裏頓時軟成一片，恨不得掏空所有東西，只放進姜彥一個人就好，塞得滿滿的，漲得發疼。

“你幹嘛？”

姜彥躲了一下，卻被沈默拉了回來，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一點一點向下，最後落在姜彥唇邊。

輕飄飄的。

低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