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到陳雩,謝朗眼眸動了下。

但周身的戾氣并沒有散去,看着陳雩的眼神很冷,像南極冰封萬年的冰。

他朝陳雩走了兩步,“你怎麽在這裏?”

“放學了,回家。”陳雩皺眉,跑到謝朗面前,湊近看謝朗手上、胸口沾的血,發現都不屬于謝朗,才放心下來。

又掃了眼躺一地板的人,清一色花臂紋身,兇神惡煞的,并不像什麽好人。

陳雩不解,“他們是什麽人?你……”

“吵,”謝朗低頭看陳雩,臉上寫滿不耐煩和狠戾,“安靜點,很煩。”

對上謝朗的眼睛,陰沉沉的,沒有一點光,察覺到他糟糕的情緒,陳雩雖然有很多問題,但還是乖乖不說話了。

從書包裏拿出一包紙巾,抽一張出來,遞給謝朗。

謝朗沒接,走到角落撿起書包,單肩挂着,側身轉頭,嗓音有點啞,“走了。”

陳雩點頭,擡腳跟上。

忽然,他驚恐的睜大雙眼,謝朗身後一個男人站起來,手裏握住一把美工刀,朝謝朗刺過去。

“小心!”陳雩吼出聲,同時本能的把自己書包朝男人方向用力丢過去。

謝朗反應迅速,聽到聲音的同時,已經轉身,擡腳一踹,正中對方腹部,那人直接跪下。

“嘔——”那人捂着肚子,本能幹嘔。

謝朗沒就此停下,面無表情走到那人面前,揪住他的頭發,狠狠往牆上撞,直到對方翻起白眼,涕泗橫流告饒,再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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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了那人一腳,對方嗚了聲,還活着,謝朗才彎腰撿起陳雩剛才丢過來的書包。

“給你。”謝朗手上沾了血,卻一點不在意,他的眼神沒有一點溫度,等陳雩接了書包,轉身就走。

陳雩亦步亦趨跟着。

謝朗走得快,陳雩必須邁大腳步才跟得上。

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只剩下天邊挂着的小半邊,路燈亮了起來,打出一個個行人的影子。

陳雩踩着謝朗的影子,想起剛才小巷裏打人的謝朗。

那是他沒見過的謝朗。

跟之前生氣時完全不一樣,剛剛的謝朗,就像完全籠罩在黑暗裏,光一點都照不進去。

他狠戾,殘暴。

陳雩甚至懷疑謝朗在最後抓着那個人的頭往牆上撞的時候,起過殺心。

謝朗,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作為這個世界的主角,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麽?

陳雩想着,腳步慢下來。

“發什麽呆?”

謝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陳雩擡頭,發現自己落下很多,加快腳步跟上去。

“沒什麽。”陳雩小聲說。

謝朗沒多問,只是這次不再一個人走在前面,放緩腳步跟陳雩并肩,又從書包裏拿了根棒棒糖咬着。

餘光瞥見陳雩看自己,謝朗問:“吃嗎?”

陳雩搖搖頭,“不用了。”

走出小巷,來到大路。

謝朗帶着陳雩往車站走,這會謝朗的心情似乎恢複了點,周身戾氣也散了些,他開口,“抱歉,剛才語氣不好。”

“沒關系,”陳雩仰起臉,“你怎麽會跟那些人打架?他們是誰?”

謝朗口吻淡淡的,“一群搶錢混混。”

垂眸,目光鎖住陳雩,“你以後別為了抄近路走那裏,不安全。”

陳雩點頭,表情很乖。

謝朗将他的神情收盡,滿意地點點下巴。

現在已經是下班高峰期,每輛公車人都堵到門口,車廂裏人跟人就跟沙丁魚罐頭似的,擠在一起。謝朗家住得近,步行不過二十分鐘,看到人擠成這樣,完全不想坐。

見公交車站到了,謝朗還繼續往前,陳雩喊住他問:“你不回家嗎?”

謝朗回頭,廣告牌的光打在他臉上,輪廓更加立體,“我不坐車。”

“哦。”陳雩站在站牌位置,找到自己要坐的車,沖謝朗擺擺手,“那我不跟你走了,我在這裏坐車。”

謝朗聽完,又倒回來。

周圍人來人往,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很吵、很雜,看見陳雩不解的眼神,謝朗微微彎下腰,湊到陳雩耳邊,“我看你上車再走。”

頓了下,解釋:“剛才那些人也看到了你的臉,見你落單,可能會找你麻煩。”

謝朗突然靠過來,完美的臉放大,清冷的氣息灑在耳邊,陳雩吓一跳。

太近了。

微沉的嗓音貼着耳朵,陳雩覺得那只耳朵,正在發燙,他後退了一步,空出一個安全距離。

“謝謝。”陳雩摸了摸耳朵,說。

謝朗“嗯”了聲,随意站着,嘴裏咬着棒棒糖,兩手插在口袋裏,又帥又酷,回頭率百分百。

這個站陳雩能坐的車不多,就一輛,十分鐘還沒來。

他拿出手機,查車到哪裏。

突然,電話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陳雩迅速接起來,一雙笑眼自然彎起,語氣有點軟,又帶着點撒嬌,“媽媽。”

注意到陳雩的表情,又聽到他的話,謝朗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他想起自己聽到的傳聞。

陳雩跟母親關系不好。

陳雩跟母親在電話裏吵架。

陳雩厭惡父母。

但是,好像完全不一樣?

确切來說,他認識的陳雩,和他聽到的傳聞裏的陳雩,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為什麽?

謝朗觀察陳雩,眸色越來越深。

挂掉電話,陳雩表情有點沮喪,原本着急要回家,現在倒是神色蔫蔫,提不起勁了。

謝朗靠在站牌,“你怎麽了?”

陳雩怏怏的垂着腦袋,右腳踢着一塊不知道哪來的小石子,過了好幾秒才說:“我媽媽要加班,讓我自己在外面吃。”

陳雩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這會讓他想起曾經。

那時候,他就經常一個人,而母親則跟繼父和繼弟在外面吃飯。

不過其實就算他們都在家,他也插不進去,每一次他的話還沒說兩句,見繼父、繼弟回來,母親就丢下他匆匆走了。

吃飯時,她也從來不會在意他吃飽沒有。

想到上一世,陳雩心情更差,壓下各種湧起的情緒,他擡頭,“你回去吧,我上下一輛車。”

說着,車已經到站了。

陳雩走過去,跟着人群上車。

這輛車比較空,因為前面剛走了一輛,後排還有位置,陳雩沒去坐,就在後車門站着。

“你怎麽不去坐?”

熟悉的聲音響起,陳雩猛地轉頭,看到謝朗,呆呆愣愣,半晌才張嘴,“你怎麽?”

“我家也沒人,”謝朗問,“所以,一起吃飯嗎?”

陳雩跟謝朗對視,謝朗表情很淡,不像今天在教室面對其他同學時,笑容滿面,是真實的謝朗站在他面前。

在真實的謝朗身上,他感受到了溫柔。

陳雩笑了,“好。”

坐了一站就下車,陳雩走在謝朗身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謝朗問:“你喜歡吃什麽?”

陳雩不挑食,“都可以。”

謝朗挑眉,“小魚,你知道嗎?這個問題回答‘都可以’和‘随便’的人,其實很挑剔。”

陳雩第一次知道這個說法,在心底拿小本本記下來,然後說:“那,吃面可以嗎?”

“這樣才對。”謝朗從剛剛開始就淡漠的臉上,露出了點笑容,“記住啊小魚,有什麽想要的,得說出來。

就像願望,它不說出來,就永遠只能是個願望,不會實現。”

“嗯,我知道。”這個道理,陳雩明白。

“是嗎?”謝朗視線穿過人群,虛虛投到遠方,隔了許久才說,“那就好。”

謝朗帶着陳雩七拐八拐,拐進了居民區,來到一個老式小區裏,然後在一家蒼蠅館坐下。

拉了個塑料凳放在自己身邊,謝朗示意陳雩過來,“這家店開了好多年,味道很好。”

說完,他對朝他走來的中年人微笑,“周叔。”

“小謝,你來了,小白還沒回來。”周叔一手拿着兩瓶果汁,另一手拿布擦了擦桌子,“還是老規矩?”

又問陳雩,“這位同學呢?”

店不大,空氣中散發着香味,陳雩有點餓了,他舔舔唇瓣,“牛肉面,可以嗎?”

“行,牛肉面可是店裏的招牌。”周叔爽朗地笑,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額頭的汗。

陳雩不論坐着、站着,背脊永遠挺得很直,像一株小白楊,他好奇:“周叔是周白的父親嗎?”

謝朗分了一瓶果汁給陳雩,“對。”

說曹操,曹操就回來了。

周白和魯平進店的時候,見店裏坐着謝朗和陳雩,都很驚訝。

“朗哥,你下午去哪了?”魯平最快跑到謝朗身邊,也搬把凳子坐下,又招呼,“周叔,我來了,麻煩來份牛肉面,牛肉多點!

然後請您快一點,我餓了,肚子餓癟了!”

周白直接抽他後腦勺,“你是餓死鬼投胎嗎?還敢催我爸。”

魯平瞪眼,“怪誰,怪誰?”

周白白他,“你喽,不是你非要打贏一局,結果又跪了三局,拖到現在。”

魯平委屈死了,轉頭找謝朗訴苦,“朗哥,你來評評理,下午你走以後,周白這家夥在外面閑晃,又給招來幾株爛桃花。

為了幫他擺平桃花債,我跟鐘哥被吊打了一個下午,你說我們慘不慘!”

謝朗開口,“慘。”

陳雩坐在旁邊,抱着果汁小口小口地喝,聽他們說話。

聽到爛桃花,好奇的目光落到周白身上。

這才發現,周白長得很漂亮。

他明白“校花”是什麽意思了。

周白、魯平回來,兩人互相鬥嘴,謝朗偶爾插一句,氣氛比剛剛好很多,透着熱鬧。

沒多久,熱騰騰的面條送了上來。

周白對陳雩說:“我爸的手藝特好,趁熱吃,保管你吃了一次想下次。”

陳雩拿着筷子,吃了一口面,眼睛很亮,“非常好吃。”

魯平大口嗦了口面,盯着陳雩打量,陳雩都要不自在了,才移開,“陳雩,你跟傳聞裏的你,完全不一樣啊。”

他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麽說什麽,“傳聞你很難接近,又兇又狠,瞪人一眼,就能把人吓死,但我怎麽覺得,你特別乖?”

陳雩嘴裏塞着面條,腮幫子鼓鼓的,非常無辜。

魯平又看了會,嘟囔:“果然傳言不可信。”

這時,周白注意到謝朗胸前已經幹掉的幾滴血,眉頭皺起,“朗哥,你胸前的血跡,怎麽回事?”

想到下午那通電話,“跟你接的電話有關嗎?”

謝朗握着筷子的手一頓,記起電話內容,眼神轉冷。

“不是,”他低頭吃面,聲音有點模糊,“電話是我爸打的,說特地從B市過來,想見我,太煩,已經被我拉黑了。”

再擡頭,笑容重回到臉上,“至于衣服,只是打了一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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