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駿馬極雪

“你在這多久了？”

是的，眼前的她在說話，但是不是對着他的，而是對着那匹暴戾不堪的馬。跟馬說話？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點，這女孩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以後可不許再傷人了知道嗎？”

讓他更要掉眼珠子的是，馬竟然應聲點點頭。他能說他的下巴快被驚掉了嗎？這馬自他有記憶開始，在此已經虐他千百回了，不論他跟它說什麽，它都一味的攻擊他。一直以來都當它不過是發狂生病的牲畜一般聽不懂人話，如今竟然在這個女孩子面前如此乖巧，他幾乎都要懷疑過去受到的種種傷害只是噩夢一場，但是看到手上剛被包紮好的傷口，他又不得不懷疑這女孩子的真實身份。

“我叫琉璃，你叫什麽名字？”琉璃回頭看着一直盯着她看的家夥。

琉璃，果然是個好名字。他嘴角不自覺含笑，“南宮諾！”

“你的父母呢？”

琉璃在湖邊的石頭上落座，極雪竟也溫馴的在她身邊待着，那神情，似乎是找到多年失散的主人般欣慰，讓南宮諾更是驚奇。

南宮諾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已經不在了！”

見他似乎不想說，琉璃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問題，本身對這個也不好奇，“極雪比你在這裏的時間更長，确切的說應該是與你的父母有淵源，你的父母乃是因你而亡，所以它便将氣撒在你身上！”

“你怎麽知道？”南宮諾以為父母亡故的事只有自己知曉，便打算一直埋藏在心底，那是他此生永遠無法抹滅的痛，但是琉璃竟然會知道？

“極雪說的！”琉璃的手輕柔的撫摸着極雪，極雪很是享受的閉上眼，嘴角似乎還含着一抹笑。

南宮諾覺得很不可思議，“你聽得懂它說的？”

像是察覺他內心的疑惑，琉璃吐了吐舌頭，“喂，喂，喂，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是人不是鬼怪好嗎？”

“對不起！”被窺探到內心的南宮諾臉色一紅，趕忙道歉。

“不用道歉啦，我自幼就能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聞到別人覺得不存在的味道，會這樣想也不意外啦！”

Advertisement

琉璃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跟他說這些，但是他是個讓她覺得舒服和安心的人，雖然這幾年一直受到極雪的攻擊卻仍秉性純良，對她這個無理闖入的陌生人都能如此溫暖的對待，讓她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而且這人似乎與未來的她會有牽扯不清的因緣，這樣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所以說，你是因為聞到血腥味才發現我受傷，因為能聽到極雪的聲音，所以還能跟極雪說話？”

見琉璃點頭，南宮諾稍微有些釋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世上本就有些人天賦異禀，有着他人所沒有的能力。

至今他仍不知道飽讀詩書的父母為什麽會避世到這個竹林裏，但是托他們的福，在他們未亡故前，他們教會了他讀書識字，還有武功。倘不是他不聽話跑到山裏玩被幾頭大熊圍攻，他那疼愛他如命的父母就不會為了救他，而命喪深山。

極雪是父母生前特別親近特別喜歡的馬，父母常說這是一匹靈馬，極有靈性，也許是深山賜予他們的禮物，對它的愛不亞于對他的。當時的它是那樣的溫馴，自從親眼見證了這一系列的慘劇，爾後但凡它一察覺到他的氣息，不管他說什麽，它都會攻擊他，每次都見血才停止。他幾乎都以為它是受到刺激太大，病了才如此。

有許多次受到攻擊很想離開竹林，卻因為這裏有着與父母的共同記憶還有似殘留在此的父母的氣息而不舍離開。受傷又如何，這裏畢竟是生養他的地方，即使恐懼極雪的攻擊，卻還是選擇了留下。

雖然他鮮少涉世，幾乎都在這竹林裏生活，但是偶爾出去拿些野味去換些書回來，他大致還是能知道些世事還有那些天馬行空的趣聞只是那畢竟是書中所言，不曾親眼見到過，沒想到竟然現在就這麽活生生的被他親眼所見，只是他不但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有趣。

見他似乎陷入回憶裏，琉璃忍不住開口，“都過去了，別想了！”

“嗯！”南宮諾突然好奇起琉璃來，“你幾歲了？”

“六歲！”

“六歲就懂這麽多？”南宮諾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琉璃笑嘻嘻的看着因為脫口而出的話面紅耳赤中的南宮諾，“這是與生俱來的，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不覺得不方便嗎？”

琉璃知道他話裏的意思，輕輕搖頭，“不會耶，只是有時候對一些事覺得很無力罷了！”

打她一出生，她便知道她的命運與他人不同。倒也不是因為她天賦異禀有什麽過人之處，而是她是下一任的绮羅厮乩，注定要跟這皇族糾纏不清。她知道也看過太多不是這個年齡的孩子知道的事情，她并不覺得有什麽事能讓她覺得驚訝。

她知道花語是她的姐姐、也知道她非是爹的親生女兒，更知道她的生父是誰，娘從來沒隐瞞過她任何事，只告訴她要孝敬爹，畢竟他待她們母女極好。她也知道爹是真的很用心，但是她對他卻始終生不來親近感，也許這是爹此生最大的遺憾吧！

她是有些別人沒有的能力，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她能為人祈福卻不會為了某事去篡改一個人該有的命運，她是人不是神，她不能逆天而為。她不知道歷任厮乩是不是都曾經歷過這樣的心理掙紮，但是她很多時候在自己無力改變某事時，真的覺得非常無力，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偶爾也會想如果她是作為一個平凡人家的子女出生，是不是就會不用煩惱這些，可以過一個很簡單很快樂的童年。但是她卻也很慶幸生為娘的女兒，至少能在娘憂傷時予以撫慰的力量，她還有疼愛她的婆婆、爹，待她極好的青紗、君紗，她沒什麽可埋怨的了。

南宮諾伸手輕撫着琉璃的眉間，“雖然不知道你為了什麽事憂愁，但是皺眉不适合你這樣明快的孩子！”

“是哦！”

琉璃收攝心神，有些不知所措的低頭，對他竟不設防到在他面前表露這麽多的情緒，但是，他的手好溫暖好舒服，一思及此，琉璃的臉瞬間紅撲撲。

“極雪要回去了！”看着一直在她手邊磨蹭的極雪，她擡頭看了眼南宮諾後又不自在的低頭看着極雪。

“回去？它家在哪兒？”雖然快樂的回憶遠少于不好的回憶，但嚴格算來，它也算是他的成長至今的夥伴了。父母生前極喜愛極雪，極雪也常來與他們玩耍嬉戲，但卻從不在他們家逗留。他只知道每當父母需要它或者想念它的時候，它似乎馬上就能出現，也許是因為這樣，極雪才會讓父母将它當為靈馬吧！

卻見極雪幾聲嘶鳴後一躍跳進了湖裏，湖面竟一絲水花也不濺落，随即不見蹤影。

“這竹林湖便是它的家！”

南宮諾恍然大悟，“難怪初次見極雪，它便是自湖底而起！”

會知道這湖裏有東西，也是因為一日閑來無事在湖邊大吼了幾聲後，又往湖裏丢了塊大石頭解悶，誰知湖面先是一陣漩渦爾後極雪便出現了，一見着他便攻擊，他四處閃躲，但是極雪那迅猛的速度幾乎讓他招架不住，很快便被極雪摁到了地上。

倘不是父母及時趕到，怕是他會命喪在它的蹄子下，只是從來沒想過那湖底竟然真的就是極雪安身之所。

也不知道是為了磨練他還是為了殺他，自從父母亡故，極雪幾乎是每日一次來攻擊他，如今他的反應能力似乎異常的快但仍快不過極雪。剛剛也是如此，突然的就出現在他眼前攻擊他。就在他以為會死在極雪蹄下之時，極雪突然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擡頭望了眼竹林後，一瞬間便消失在眼前。周遭平靜得讓他幾乎以為之前發生的事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然而手上和身上的傷卻又那麽真實的存在。

發現竹林似有異動，前往查看之後便與琉璃相遇了。看着可愛漂亮的琉璃，他心裏的一個角落似乎慢慢的崩塌了，暖暖的很舒服。

“這片竹林的霧氣……”琉璃突然停下來，一會便轉移話題，“極雪回去了，我也該走了！”

“這麽快？”南宮諾發現他竟有些依依不舍。

在他身邊還挺舒服的，琉璃其實也不想這麽早離開的，“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嘛，再不回去，下次想再來都沒辦法來了！”

“那你還會來嗎？”南宮諾滿心期待。

“嗯，肯定還來，你做的糕點很好吃！”琉璃揮揮手跑出了竹林。

得到承諾的南宮諾直到看不見琉璃的背影，才滿懷歡喜的回了木屋。

而湖邊氤氲的霧氣愈來愈濃郁的向湖中心聚集，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湖中央，湖面也歸于平靜，似乎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