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施辭從咖啡館回去的那晚, 她難得地失眠了。
半夜她靠在床頭, 驚訝于自己的失眠。
施教授非常擅長處理數據,分析數據。同樣地, 她向來也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
這個世界,誰的生活都不易。不過那是茫茫人海, 是她不認識的沒有具體形象的認知,但是放在這麽一位年輕的可愛的女孩子, 而且是她認識的很關心的女孩子,施辭心裏非常不好受。
施辭想到唐啁那張比一般人要白皙沒有血色的臉,她瘦小的身軀, 以及說話極簡, 思慮重的模樣。
記憶的匣子打開,以往那些畫面全部跳了出來, 争先恐後地湧到她的面前來。
她穿着制服工作, 她那因穿高跟鞋過度而傷痕累累的腳,她累得在副駕駛睡着。
更早時候,清明節那天她靜靜地看窗外發呆的側臉。
……
清明時搭不到車, 也是一個人走在雨裏,背包在身後壓着她, 她身體微微躬屈慢慢往前走。
還有她餓得吃面包噎到, 将近40度的天氣穿着厚厚的熊玩偶衣服在發傳單。
羸弱纖細的身軀裏, 竟有那麽強大的內心。
同樣的年紀,她的宿友正享受着戀愛的美好,自己的弟弟在家避暑當一天吃吃睡睡玩玩的鹹魚。
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養成的這種早熟的強大。
要是父母還健在, 怎麽舍得她吃苦。
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唐啁說沒時間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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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生計,努力學業,就夠她忙的了。
但……
她還對自己說她不是好的戀愛對象。
施辭想到唐啁眉眼間始終揮不去的那點憂郁之色,就連笑容都總是淺淺淡淡的。
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
施辭做事向來果斷,只是這個晚上閃過了無數的方案,又一一被她否決。
葉青蕪不清楚施辭和唐啁的關系,但她信任施辭的為人,才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與施辭說了。
還是有些不放心地交代她,“唐啁的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
沒等她說完,施辭就說:“我明白,只我一人知道。”
“嗯。”葉青蕪嘆口氣,“大學校園也是一個小社會,前些年的時候,學校還會公布特困生名單,公布了之後那些學生一舉一動就都在大衆眼裏,年輕人自尊心多重啊,後來有位學生想不開還鬧了自殺……所以現在就不公布,也不張貼出來了……”
施辭再想到葉青蕪的話,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暫時沒有什麽可行的辦法。
她翻身熄燈,閉眼再入睡。
隔天她醒得晚了一點,在家鍛煉吃完早餐後,準備出門。
出來關上門的時候,門上挂着有一束花,裹在素面咖啡色的牛皮紙裏。潔白的白玫瑰和百合,未全開的淺綠花苞,紫粉色的繡球,非常清新淡雅的配色,花瓣上還有露珠,是很新鮮的花。
施辭有點驚訝。她經常收到示愛表白的花,情書情詩都有。但這一束花,沒卡片,也沒只言片語,就這麽靜靜的,等待着她的發現。
唐啁在“小玫瑰”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半,中午有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
這時她才有空打開微信。
“師姐夠意思吧?這麽早給你開門。錢就不用啦,你如果有時間過來幫師姐看看店就好。 ”後面跟着一連串笑臉。
接着是張梓楠的:“師姐你打的好算盤啊!讓我們家唐啁去花店,去買花的男生肯定多!”
師姐:“哈哈,我打的就是個主意。沒事幫我送送花什麽的,唐啁你喜歡什麽就在店裏拿就好了。”
張梓楠:“師姐,你該不會就拿花抵工資了吧!你這個資本家!!!”
唐啁看得嘴角微微彎起。
同學院的一位研一的師姐,去年在學校附近和幾位朋友創業開了一家小花店,是張梓楠介紹師姐給她認識的。
她受施辭的照顧很多,也不知道怎麽表現自己的謝意,昨晚在學習時頻頻走神,連張梓楠都發現了。
唐啁是第一次主動跟張梓楠聊心事。
張梓楠聽得連連咋舌:“哇塞!施教授太暖了吧!”
“哇塞!施教授太壕了!”
還得出了一個結論:“我覺得她是在幫她弟弟追你!”
唐啁頓了一下,回想施辭說過的話,搖頭道:“不是的,她說她也是萳大的,也可以算是我的師姐。”
唐啁回憶昨晚,再次想起施辭那句“可以叫我施(師)姐姐,”以及她略歪歪頭對着自己笑的樣子。
張梓楠根本不信:“要這麽說,她也是我師姐,也不見她這麽照顧我!”
“她肯定是為了施海!”張梓楠語氣肯定道。
唐啁本來想說不是,後來又不太好确定了。
她把這個想法暫時團成一團塞在心裏的一處角落,“我想表示一下謝意,又沒什麽好法子。”
她其實想送禮物的,可一來囊中羞澀,二來實在想不出要送什麽。
張梓楠也苦惱,“啊!确實是!總不能你又去跟施海約會一次吧?”
唐啁:“……”
“那跟施教授本人約會一次?”張梓楠腦洞大開。
唐啁:“……你在說什麽呀!”
張梓楠嘿嘿笑。
唐啁見她也沒主意,只能自己想,後來真有了一個想法。
其實也挺簡單的。
“你是不是認識我們學院那個開花店的師姐?”
“認識啊,送花?也行的!”
“微信是什麽?”唐啁立刻掃碼關注。
“啊?你現在聯系啊?不是,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哪有時間?”
“我起早點過去。”
“那也得師姐開門才行啊……”
張梓楠不明白唐啁為什麽這麽趕,而是唐啁就是覺得她想要馬上做這件事,想要施辭明天就能收到這束花,如果這花能夠讓她短暫地凝目欣賞,博她一笑,這就夠了。
這個願望在心裏潛滋暗長,一發不可扼制。
她很久沒有迫切地這麽主動去做一件事了。
早上很順利,當她把花束挂在施辭門口時,她呼出一口氣,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她并沒有留言,也并沒有發信息給施辭。
希望她收到時能笑一下,就夠了。
唐啁是這麽想的。
應該早上開門就能拿到。
她吃飯,沒有發覺自己唇邊正展開一點笑。
匆匆結束午餐,她又要前廳去招待客人。
“小玫瑰”是米其林兩星的餐廳,上下兩層樓,但是座位不多。因為是西餐廳,環境又好,客人就餐的時間比較長。
唐啁已經完全适應了這種節奏,就如她适應了腳下的高跟鞋。
可她沒想到到了下午三點的時候,又見到了施辭。
那時唐啁在招呼另外一張桌,剛下單,領班經理就過來了,“有客人指明要你服務,是上次點酒的女士,你認識的。”
不是上次的位置,仍舊在二樓。
施辭頭發剪短了些,補了顏色。是一種很好看的茶褐色,穿了條一字肩的黑色長裙,側着臉跟對面的女士正說着話。
聽到聲音,轉頭對她微笑,向她招了下手。
那個微笑就像盛夏裏,湛藍天空裏的一朵白雲。
輕飄飄的,暖暖的,飄到了唐啁的心。
“吃什麽?”施辭眼光從唐啁身上滑到了miu姐。
miu姐擺手,“你請我吃飯,你替我點。”
她重點都在唐啁身上,雙眼發亮,“這小孩真漂亮,你學生?”
桌上的菜單攤開着,施辭又是一笑,“不是我學生,是我的一位小朋友。”
小朋友。
這三個字卻像晴天劈過的一道閃電,在唐啁耳後炸起幾顆雞皮疙瘩。
唐啁定定神,不敢再想到別的地方,目光落下來,看到了施辭兩條線條優美的手臂,右手手腕戴了一塊表還有一條金鏈子。左手手腕是空的。
好像她是左撇子?
唐啁隐隐有這個印象。
施辭點完了菜,這次連看都不看酒單,直接跟唐啁說:“酒還要上次那個。”
唐啁纖長濃密的睫毛閃跳了下。
旁邊的miu姐這時開口,“你居然點酒?你又不喝。”
唐啁的嘴唇緊抿了抿。
“請你吃飯,當然要點酒,放心,你喝醉我送你回去。”施辭微笑着說,側臉看唐啁,“就要這些吧。”
唐啁拿過菜單和酒單,遲疑不定地看着她。
施辭的眼睛非常美,瞳白清澈到幾乎泛藍,瞳仁烏黑如寶石,顧盼生姿,而且當她柔和望着你的時候,像有光照在身上。
她微微彎起眼睛,像是明白了唐啁心裏的糾結,用笑意安撫她。
唐啁粉嫩的下唇瓣露出一點點牙痕,她終于點點頭,收了菜單和酒單轉身。
施辭雙眸望着她的背影,往下,看了看她筆直細長的小腿,沿着幹淨秀麗的線條往下,是小巧的腳踝,鞋後跟裏面好像沒再貼創可貼了。
施辭這才收回了目光。
miu姐盯着她看半天了,帶着笑意的眼裏都是探究之色,“喲,回神啦?”
施辭無可不無可地哂一哂。
miu姐:“這完全就是你的菜啊!你帶我來這裏吃飯就是來看她的吧?”
施辭極短地頓了下,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還只是個學生。”
“看上去是挺小的。”miu姐笑眯眯,“女大學生……啧啧啧,小嫩苞!”
往常miu姐也會這麽說笑,她向來言辭大膽,施辭有點不能接受她這麽說唐啁,皺一皺眉。
“怎麽認識的?如果你不追的話,我倒是……”miu姐拉長了聲音。
施辭看着她,“施海喜歡她。”
miu姐:“……哦。”
頓感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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