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霜降之後, 萳城進入了一段陰雨蒙蒙的降溫時期。施辭生日的那天是周六, 天空放晴出了一點稀薄的陽光,沾着雨水洗過的濕氣, 是像清新的葡萄柚的顏色。

施辭生日這天是周五,唐啁是第一次請了假沒有去上課, 然而她在宿舍裏磨蹭來磨蹭去,到了九點才去教師的宿舍區。

她應該先聯系一下的, 唐啁看了看這将近一個月靜止的微信對話框,實在提不起勇氣主動發信息。她拿着包裝好的禮物,來到了施辭的門口。在按門鈴還是把禮物放下之間猶豫了許久, 她還是按響了門鈴。

心跳從怦怦亂蹦到失望沉默。

沒有人來開門, 施辭不在家。她可以把禮物留在這裏,施辭應該也收得到。可這樣的話, 會緩和她們之間這麽尴尬的情緒嗎?

唐啁在樓下那棵老銀杏樹下轉了好幾個圈, 終于忍不住撥電話,在按鍵的時候她甚至在想,也許施辭不會接, 也許她現在沒有辦法接電話,她亂七八糟想了很多, 一段鋼琴曲鈴聲響着, 很快施辭的聲音就在耳朵邊, “嗯,小唐?”

唐啁聽到她的稱呼瞬間就失語了。

施辭并沒有馬上接着說什麽,她的背景像在街上, 有車喇叭,行人的聲音。

“我在開車,怎麽了?”施辭的語氣平靜輕緩,就像她平常說話一樣。

唐啁下意識捏了下手指,“施教授,”她一開口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緊張,咽了咽口水才穩了一點,“生日快樂。”

她想不到說什麽,只能這麽直接地說出來,說完她臉頰發燙,莫名的有點窘,又有點輕松。

總算說出來了。

總算能說上話了。

“哦?”施辭的語氣裏有笑意,聽出來很意外,“你怎麽知道的?”

“米雪告訴我的……”唐啁垂眸看自己腳上的帆布鞋,踩了踩地上微濕的金色葉子。

“謝謝。”施辭的笑意更濃了些,說話聲也沒那麽遙遠了,“沒有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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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嗯……”唐啁的嗓音輕微,握着手裏的禮物,“你今天會回來學校嗎?”

“今天?”施辭那邊有點吵鬧,她稍微說的大聲點,“我朋友給我辦了個生日會,邀請一些很久不見的朋友聚聚,有些剛好從國外回來,我現在就是過去那邊,可能晚上回吧,不确定時間……”

很正常,本來就是生活圈與她沒有交集的施辭,施辭的生活也是她想象不到的豐富精彩。

唐啁輕輕籲了一口氣。

那麽她把禮物放在門口吧,要不要跟施辭說呢?

“你現在是在我門口?”施辭的聲音更近了一點。

唐啁頓了一下,望了一眼施辭家的門,“……嗯,我……”

“就是……剛好……走過來。”

唐啁的臉更燙了,這話說得連自己都不信,她真的不會撒謊。

兩人靜了一兩秒。

她這邊是安靜的,可施辭那邊估計還在路上,很有些刺耳嘈雜的聲音,唐啁急忙說:“施教授你開車吧,我沒什麽事情了。”

“……那好。”施辭似乎遲疑了一下,也沒再說什麽,她們結束了這個電話。

像是一股氣驟然卸盡了,唐啁蹲了下來,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正想放下禮物走的時候,手機震動了。

打開一看,施辭發了個地址過來,

還有一句:“之前說過的,這是我和朋友合開的店。”

她沒明說邀請她,可發過來這是希望自己過去的意思嗎?

唐啁先搭了公車,轉了地鐵,出了地鐵站,來到了萳城的舊城區。她不熟悉這裏的路況,只得打了車,到了相近的目的地,司機給她指了路。

下午時分,這裏的巷子有一種午睡未醒的安靜,空氣裏是淡淡的桂花香,都是一些比較古典的建築。

唐啁按着施辭給的地址一步一步地走着,來到了一間兩層樓的建築物,面前是一白色的籬笆,美麗的波斯菊從後面探頭探腦,疑惑她是哪裏來的客人。

牆上的字體寫着——heat。

是這裏了。

唐啁背着雙肩包,拿出手機來。

她放棄了打電話,而發信息——

“施教授,我……”

大拇指不停地按,删掉。

“不好意思,我過來了。”

删掉。

唐啁吐出一口氣,想拍自己腦袋,覺得今天的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heat ?”

她再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終于發出去了。十分鐘,施辭要是沒回信息的話,她就回去吧。

施辭出來的時候,看見站在桂花樹下仰頭數花瓣的年輕女孩子,她背着一個雙肩包,淺藍色的衛衣,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一雙黑色的帆布鞋。

施辭的眼眸微微眯了下。

第一次在學校的食堂裏看到唐啁時候,她也是這麽穿的。有點不同的是,她的頭發已經過肩,烏黑順服地披着,聽到聲音,轉過臉來,似乎怔了怔,眼睛晃動了一下,像穿過水波的陽光,柔柔怯怯,殺傷力卻極大。

施辭的心被她這一眼暖得發燙。

她揚起笑容,很快走到她面前,“來了。”

唐啁微微松一口氣,仿佛有點窘迫。

下一秒,睜大眼睛看着她身後。

“這小美女是誰?怎麽有點眼熟?”施辭看到是miu姐的嗓音。

她側過身,miu姐笑嘻嘻地走過來,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臉探究的陳一壹。

“這是唐啁。”施辭往後退了一步,站到了唐啁的身邊,為她介紹,“這是我兩位老友,缪西吟和陳一壹。”

“哎哎哎?突然被點大名!”miu姐打量着唐啁,恍然大悟,“我見過你!哎呀,唐小啁?上次你在打工?咦,你不是施辭的學生嗎?”

唐啁也是剛想起來她是誰,就被她這麽自來熟的态度和密集的話弄得接不了話。

“不是我學生,同個大學而已。”施辭在一旁糾正。

“哦哦哦,同個大學,你是教授,她是學生,這沒錯吧?”miu姐的眼睛笑成月牙形狀。

“成年了嗎?沒成年不能進酒吧的。”陳一壹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我……”唐啁剛想說話。

“哎呀,看着小而已,絕對成年了啦!”miu姐哈哈一拍陳一壹,朝唐啁招手,“進來玩啦,小唐啁。”

這兩位都是陌生人,是她不熟悉的人,沒有接觸過的人,不像是以前兼職必須接觸的人,而是施辭的老朋友。

唐啁頓覺壓力倍增,還不止,從酒吧後面陸續出來幾個人,有男有女,

“是施辭的朋友?”

“啊,好年輕,哈哈。”

“晚到了,我們已經開喝了,不過才剛開始呢……”

唐啁手心冒汗,心裏有聲音反複說:“沒事沒事,當他們是聽你講課的,當他們是考口語向你提問的老師,當他們是坐在下面聽你翻譯的人……”

“不要慌不要慌……他們是一堆字母,一堆說話的字母……”

對面一群人炯炯的目光,還有意味不明的笑容,在端詳她,分析她,沒有敵意,可有唐啁不熟悉不習慣的調侃打趣的意味。

“要進去玩嗎?” 施辭側過來,半擋着她身邊,輕聲問她,阻隔了一切外界的東西。

唐啁仰視,看見了她翹着的唇角弧度。在一衆陌生的氣息裏,施辭那熟悉的味道給了她安全感,她點了下頭。

酒吧裏裝點了不少五彩缤紛的氣球,勾了一道道彩虹。大廳裏樂手在唱歌,有一些人翩翩起舞,有些人圍在吧臺喝酒。自助長桌裏有不少供客人挑選的食物,各式小蛋糕,水果,油炸小食,漢堡,切好的披薩,壽司……

唐啁在吧臺坐着,她素面朝天,個子不高,比例卻是極好,一對包裹在牛仔褲的長腿筆直地并着就吸引到了不少目光。

“你要喝什麽?跟姐姐一樣喝血腥瑪麗好不好?”miu姐對她既感興趣,不等唐啁說喝什麽,就對陳一壹示意調酒。

唐啁大概知道血腥瑪麗是一種雞尾酒,沒見過沒喝過,又不好拒絕,她掃視了一下周圍,剛才施辭被她得朋友們拉走了,她想知道她在哪裏,她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也不想表現得像個未成年。

陳一壹從見到唐啁的時候就不露聲色地觀察她,此時調酒的動作不停,眼角餘光再次把唐啁打量了一遍。

很快,把一杯滿是冰塊的番茄紅液體推到她的面前。唐啁眨了下眼,有點不知所措地抿了下唇。

“哈哈哈哈。你的表情也太可愛了!沒毒沒毒的!”miu姐被她逗樂,蠱惑她,“來來來喝一口。”

唐啁遲疑地去摸杯子,頸後傳來施辭的氣息,酒杯被她勾入掌中,她說:“她不喝這個。”

施辭坐到她的身旁,喝了一口,“嗯,”對陳一壹說,“冰塊太多了點。”

陳一壹盯了她一眼,扯出一點笑意,“可能不小心放多了。”

“餓不餓?餓的話那裏有吃的。”施辭偏過頭對唐啁說,“要不要我替你拿?”

“噗!”miu姐笑,“施辭,她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表現得跟保姆一樣。”

施辭笑着反駁,“沒有把她當小孩子……”她并沒有說完,而是凝眸看向唐啁。

酒吧裏的燈光是暗暗的暖黃色,她的注視有些令人無法呼吸,令唐啁想起,剛才施辭帶着她進來時,她的手掌拂她肩膀時,腕表的帶子滑過她毛衣的表面。

唐啁去看她的腕表,這一只她沒見過的,白金鏈帶喝鑲鑽的方框從她黑色的皮衣袖口露出精致的一角,手背纖細,肌膚很薄,透出細細的血管,指尖纖纖。

唐啁望着這樣的手靠近自己,動作自然而毫不避諱,當着她的好友面前,她伸過來碰了洗自己的尾指。

施辭笑起來眼臉下有漂亮的微微隆起的卧蠶,眼睛似說盡了情話,她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我很高興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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