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21世紀10年代，對于一個女孩來說，洗頭是一件大事。

這種行為已經不單單是禮貌問題，更是判斷一個女孩對你的态度究竟是什麽。

哪怕頭一天晚上睡覺之前剛剛洗過，但是一旦在有重要的人邀約時，仍然會毫不猶豫地燒水，重新洗。

洗頭、洗臉、吹頭、換衣服。

這些都搞定之後，許願擡頭看了看時間，突然發現自己這樣一磨蹭，就過了快一個小時。

慌亂之中沒有找到皮筋和眼鏡，但想想時間，還是決定放棄繼續尋找，急匆匆地梳好頭發之後就往門口沖。

“我的天，你在門口呆多久了！”

許願剛剛忙手忙腳地收拾完自己，剛一拉開門，就看到高速正在她門口凹着poss，右臂垂在身側，左臂擡起肘部抵在門框上，除了身高稍微差了點之外，渾身上下都是霸道總裁的style。

“也沒多久，”高速垂下眸子，看着她剛剛吹幹的頭發，黑色的發絲仿佛還帶着淡淡的潮氣，“你早上想吃什麽？”

他的眼睛這一刻恨不得長在許願的身上，平日裏慣于紮成丸子頭的發絲如今溫婉地垂在腰際，沒來得及戴眼鏡的雙眼顯得有些朦胧的感覺——雖然看起來是還挺好看的感覺，但是近視的人都知道那并不是一種舒服的狀态。

“十點就開工了，還剩這點時間就随便吃點吧，”許願揉了揉還沒從睡眠狀态裏恢複過來的腦袋，突然想起昨晚入住之前好像在門口看到一家麥當勞，“門口好像有家麥當勞，吃完了直接去錄節目吧。”

高速：……

所以他剛剛到底是為什麽那樣急急忙忙地跑開了？話說剛剛點的漢堡還沒開封呢吧，早知如此何必……簡直心疼自己，更心疼自己的漢堡。

心情郁卒地吃完了早餐，第六期的《選擇人生》正式開始錄制。

六月的哈爾濱還未酷暑盛行，平均氣溫只有零上二十五度左右，夏風吹過，還帶着一絲清爽的涼意。

比起熱得要死的中原和南方沿江的城市，哈爾濱的溫度就顯得溫柔許多。

Advertisement

“要是以後夏天的外景工作都能在北方拍就好了。”木星長嘆一口氣，然後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第六期的錄制并沒有分組，所以組裏所有的人都同時行動，整個欄目組一行上百人浩浩蕩蕩地游蕩在大街小巷，引得路人紛紛圍觀。

穿過了中央大街，幾乎所有人都往重心商業區進發，畢竟下一個任務點就在商場裏。

然而許願卻對着馬路對面的建築移不開視線。

那是與埃菲爾鐵塔、摩天輪、紅色電話亭并列的小清新界四大臺柱子之一：索菲亞教堂。作為一個雙魚座的文藝少女，許願自然對其再三回首。

但無論如何，還是工作更重要吧。

思及此，許願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背對着那個有着墨綠色亮面尖頂的建築漸漸走遠。

今天的錄制過程并不順利，從上午十點一直錄到了半夜零點，才剛剛收尾，一堆人困得睜不開眼睛，手忙腳亂地收拾着東西。

“現在就回酒店也太沒意思了吧，”高速收拾完東西之後，打發走了經紀人和助理，然後湊到許願旁邊小聲說道，“酒店那邊都沒什麽可玩兒的。”

“白天在商場裏錄那麽久的節目你還不嫌膩啊……居然還逛，”許願有點困得擡不起頭，但仍然沒有被他的提議牽着鼻子走，“早點回去睡覺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要不怎麽說讀書多了把人都讀傻了，”高速擡起手，用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誰說非要逛商場了，你跟我走，保證不讓你後悔！”

節目組的人都困得不行，收工之後自然集體都奔着床使勁兒，根本沒人有精力去管其他人。高速拉着她，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大部隊，最後一路小跑，徹底與人群背道而馳。

他帶着她，終于走過了那條背對着足足一整天的馬路，越往前走一步，心髒跳動的頻率就增加一分。

最後，他們終于站在了教堂的正前面。

午夜的索菲亞教堂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美，沒有了白天時在上空盤旋着的鴿群，整個建築都顯得不食人間煙火。

“就說不會讓你後悔了吧。”高速看到她目瞪口呆又滿足的表情，有些得意地說道。

許願慢慢走近教堂，最終在已經生了鏽的護欄前停下了腳步。泛着清冷月光的綠玻璃像貓的眼睛一樣孤傲美麗，略顯破損的磚壁也仿佛蒙上了歷史的塵埃。

“其實我原本打算考研考到哈爾濱的，”許願擡起頭，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着整片夜色，“但是後來還是選擇了北京。”

“理由呢？”

“哈爾濱是一種情懷，但是北京是我的夢想，”許願側過頭，長長的黑發劃出一抹弧度，“延邊省份的文化競争力太弱了，還是帝都更好啊，”她輕笑着說，“所以成了一個北漂。”

“沒準漂着漂着……就好了呢，”許願放下手臂，低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但是好多人都跟我說，漂着漂着，就老了。”

“次啦——”

正當許願這樣說着的時候，突然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她轉過頭，就看到高速拿着一根剛剛點燃的線香花火，星星炸裂般的煙花棒像流星一樣漂亮。

“其實每個人都會老的，就像這玩意兒似的，”高速蹲下/身，将點燃的那根放在地面上，然後又從懷裏掏出整整一盒，逐一點燃後，依次排開擺在地面上，“燃燒、綻放，最後變成一堆灰沫兒，然後下一根繼續燃燒、綻放，變成灰沫兒，就像帝都裏的北漂一樣。”

“每一個在帝都裏為了自己的夢想漂着的人，都像它們，在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之後，在世界上亮了短暫的瞬間之後，就離開了。”

“然後，會有新的人，帶着新的夢想來帝都當一個北漂，循環往複，一個又一個人，一代又一代人。”

“但是這些漂過的人，總要比那些永遠都留在家裏混吃等死的人要幸運得多，至少他們曾經耀眼過。”

“那些沒有燃燒過的人，也終究和北漂們一樣，老了之後會爛在塵土裏。”

“所以……你還有什麽猶豫的呢？”

許願看着地面上逐一燃起又逐一熄滅的線香花火，仍舊沉默着。

“其實這世界上不止北漂，還有韓漂啊日漂啊英漂啊美漂啊，”高速将最後一串被點燃的煙火拿起來，“你不是唯一一個北漂，也不是唯一一個追求夢想的人。”

“謝謝，”許願仰起頭，看到他在煙火的光芒中顯得格外漂亮的面孔說道，“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我想要的可不是謝謝啊，”高速搖了搖頭，然後将那根煙火舉到她面前說道，“這位有夢想的小姐，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他的眼眸中映着微小卻璀璨的煙火光芒，如同染上了一層蜂蜜，甜得純粹而美麗。

“介意做我的女朋友嗎？”他舉着那根煙火，稍微彎了彎腰，笑容挂在那張精致而漂亮的臉上，美不勝收。

許願望着站在自己對面的人，心髒突然停掉了一拍，然後開始飛速地加快了跳動的頻率，心髒的猛烈跳動讓她感覺自己的手掌都有些發麻，動彈不得。

她一直以來都在回避着的問題，如今再一次被高速搬到了面前。

他用最溫柔的态度和話語，帶着她走進了一間名為告白的密室，然後将愛情放在她的面前，讓她無法回避、無法逃離。

漫長的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然後，高速手中的煙火終于熄滅了。

唯一的亮光也徹底消失了。

許願一直看着那串燃燒着的煙火，看着它從耀眼到熄滅，就像自己的心髒，從劇烈到平靜如水。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些什麽。

但天性中的敏感與悲觀，總是讓她下意識地拒絕一切有可能融入她人生中的人或事。

因為，人獨自一人從母體中降落到這個世界，最終也必然是獨自一人離開這個世界，所有的人、事、物都只是生命中的過客，所以她不想、不願、更不敢接受一個在未來有可能會離開她的過客。

許願是一個戀愛悲觀主義者，她明知自己這樣太過偏執，會錯過許多的美好，但依然我行我素不願意改變這種人生原則。

但是……這一次，她突然想為了一個人變成一個沒有原則的傻瓜。

“我們……交往吧。”

她從高速手中接過那根已經燃燒過的煙火，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巾，将那根短短的煙灰棒包好，揣進外套的口袋裏。

“謝謝，”許願擡起頭，笑得如太陽般明媚，“這回是謝謝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