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33

沈木星從平陽縣二院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嚴熙光的車子還停在來時的位置。

外面淅瀝瀝的下起了冷雨,十一月雖不算太冷,但沒有陽光的時候還是叫人周身泛起絲絲涼意。

嚴熙光剛抽過一支煙,車裏的電臺正在放着一檔情感類節目,熱線那頭是一個小女生打來的,哭訴着自己愛上了教官向主持人求助,他原本覺得只有女人才愛聽這種無聊的節目,但抽完了一支煙的工夫竟然稀裏糊塗的聽完了,也就懶得換臺。

等到思緒漸漸回攏,他才發現廣播裏的女孩子已經在他耳邊哭哭啼啼了好久,嚴熙光微微皺眉,把煙吸掉,擡手去換臺,正是這樣一動作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醫院門口的沈木星。

她正站在住院處主樓的的臺階上看着自己,雙手插在開衫毛衣的兜裏,一雙纖細的腿站得筆直,她的眼睛是直直的看着自己,所以他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微紅,仿佛剛剛哭過一場。

他微微怔神,幾滴雨點便噼裏啪啦的落在車窗上。

嚴熙光的身子向後一仰,夠到了後座的一把黑雨傘,接着動作迅速的推開車門,下了車去。

沈木星漆黑的瞳眸中,他撐着雨傘快步朝自己跑過了,三步兩步便站在了她下方的臺階上,接着将傘舉到了她的頭頂。

“有沒有事?”他褶皺着眉頭細細打量着她的眼眸,眼底的那份關切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她感激的抿抿唇,聲音有些沙啞:“沒事,但是要住院幾天,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一趟,我想給我弟取一些生活用品。”

“可以。”他把傘遞到她手裏:“我去取車,你站在這裏等我。”

他說完就跑進了雨中,快步走向不遠處的那輛金杯。

沈木星撐着傘,很乖巧的等着他,兩分鐘後,他的車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沈木星走上去,坐進了副駕駛,把傘收起來放在後面。

他驅車出了醫院,駛上公路,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只不過他的眼睛有好幾次都瞄向了她并不如往日一般活潑的臉,欲言又止。

車子停在了第一個紅綠燈路口,他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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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哭了?”

沈木星低下頭,垂眸擺弄自己的手指:“沈冥被歹徒捅了一刀,要住院住些日子。”

“有沒有傷到要害?”

“沒有,沒傷到。”

“那還好。”他的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

沈木星捏住手指,将指腹都捏得發白。

“沈冥說…跟他一起執行任務的那名協警,被捅了七刀,腸子都掉出來了還在跑…”

她說着,突然不适的皺了皺眉,渾身打了個抖,轉頭看向窗外去了。

嚴熙光看了她一眼,突然故作輕松的笑了。

“他吓唬你呢。”

沈木星不高興的眨了眨眼,似乎對于他的笑并不大滿意,表情仿佛在說:又不是你弟受傷。

嚴熙光從她的表情裏知道她不高興了,嘴上的那個本來是哄她的笑便收了收。

他輕咳一聲,擡手把收音機打開了。

這一回似乎換成了另一個女孩在哭,嚴熙光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剛才的那個女孩,也就不管那麽多了,索性輕笑一聲,對她說:“這女孩…挺逗的,愛上了她的教官。”

沈木星聽那女孩哭哭啼啼心裏一陣煩躁,擡手就去摸收音機按鈕。

“哪個是關?”

“這個,這個是。”

“關了關了,我不想聽。”

“好。”

34

車廂裏又是一陣安靜,悶悶的。

沈木星覺得自己态度太差了,人家這樣幫忙,還把情緒波及到他的身上,實在有點任性,于是平複了一下情緒,轉頭看着他。

“你有弟弟或者妹妹麽?”

嚴熙光側臉比正臉好看,尤其開車的時候,她冷不防的看他一眼,有時候會有種恍惚的感覺。

“沒有。”他說。

“那哥哥姐姐呢?”

他搖搖頭,看不出什麽表情。

沈木星又問:“那你有沒有特別特別在乎的人?”

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更沒有說沒有。

似乎是陷入了一種思索。

沈木星嘆息一聲:“如果你有特別特別在乎的人,你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的,我弟弟就是我特別特別在乎的人,我不是膽子小,我是害怕失去他。”

“我明白,我就是看你哭了,所以…”他欲言又止,有些詞窮。

沈木星忽然心尖一動,郁悶的表情裏漾起一絲可愛,如同烏雲剝開之前透出的一縷陽光。

“所以你給我聽那破節目,是在哄我?”

他好像是被她這樣暧昧的話語給弄得僵住了,她明顯看到他的喉結動了一下。

“我不會哄女孩子。”

他的語氣陡然低沉了幾分,是刻意掩飾出來的一種冷漠和疏遠。

沈木星可習慣了他這副樣子,将他的回答抽絲撥繭着聽,得到的實際答案就是:我在哄你。

心裏忽然甜甜的,一絲異樣的感覺劃過心房。

就像是一只小鳥,輕輕的落在了浮木上。

35

父親在學校教課沒在家,母親調休沒上班,正和鄰居在家裏搓麻,沈木星一進門就把門重重地摔上了,二話沒說往樓上走,與其說是上樓,不如說是在跺腳。

母親停下手裏的麻将擡頭向二樓說道:“你怎麽回來了!”

“請假了!”

沈木星從樓梯轉角探頭下來,故意沒好氣的回答。

“嘿!你這死丫頭!怎麽跟你媽說話呢!誰讓你請假的!請假不耽誤課嗎…”

母親的唠叨聲還在繼續,沈木星這邊已經在沈冥的房間裏收拾起東西來了。

五分鐘後,沈木星提着日用品走下樓,母親索性不玩了,站起來看着她:“你到哪兒去啊?”

“去醫院陪我弟!”她頭也不回的往出走。

沈木星長這麽大從沒這樣叛逆過。

母親瞪大雙眼跟了上去,将她摔上的門一把拽開了!

“你給我站住!你耽誤課你知道嗎?”外面下着雨,母親在門口的水泥檐下停了下來。

她看見沈木星走向了雨中的一輛車,車旁站着的是裁縫店的小裁縫,他正舉着一把傘,見到沈母的時候立刻禮貌的欠了欠身,見到母女之間的劍拔弩張的氣氛,小裁縫的目光中有些尴尬。

母親愣住,張了張嘴,看着女兒頭也不回的坐進了副駕駛,沒說出話來。

嚴熙光又朝她欠了欠身,轉身也上了車。車子緩緩開動,駛離了沈家門口。

沈木星上了車,把沈冥的東西往後一放,拍了拍手,仿佛氣到了母親有多痛快一樣。

她說:“你別誤會啊,我不是那種特叛逆的女孩兒。”

“我已經誤會了,你摔門的聲音整條街都能聽到。”他語氣輕飄飄的說,似乎在調侃她。

“這次我必須治治她!太過分了!沈冥受傷住院,她居然在家裏搓麻将!哼,今天晚上她要是不拿着雞湯來醫院,我就再也不去上課了!”

嚴熙光握着方向盤,無奈的輕笑一聲。

沈木星說:“我平時都是很聽她的話的,她讓我考名校我就考名校,她不讓我穿裙子我就穿牛仔褲,她不讓我去網吧我從來都沒去過…啊不對,去過一次,去找你。”

嚴熙光突然像是看小孩一眼看了她一眼,她生氣的時候真的和小孩子一模一樣,自以為很厲害,卻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但我也不能什麽都聽她的,對不對?雖然我是她生的。”沈木星碎碎念的抱怨着。

“那你還想怎麽樣?”他随意的應付着她的小脾氣。

“有些事她就管不了我啊…”

“比如呢?”

“談戀愛,”她轉頭看他:“比如我喜歡上了誰,想和誰在一起,她就管不了我。”

沈木星說完這句話就去細細看他的表情,不巧的是,剛好趕上了一個路口拐彎,他打着轉向把頭微微側了過去,只留給她一記背影。

車子拐彎之後,他的臉再轉過來的時候,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撲克臉。

沈木星嘟起嘴,靠回去,覺得無聊至極。

“我們倆現在也算是蠻熟的朋友了吧?”她主動找話題打發着這獨處狹小車廂的時光。

“算是吧。”他很豁達的說。

“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的未來有什麽打算?”

“未來?”

“對,比如說你的夢想什麽的。”

“我沒有夢想。”

“哪有人沒有夢想的…比如說我的夢想很具體化,我要考上名牌大學,然後成為一個出色的職業女性,在職場中叱咤風雲。你呢?你有沒有具體想要實現的目标什麽的?”

嚴熙光想了想,說:“以前沒有,不過認識你以後…”

她整個身子都僵住了,秉着呼吸看着他:“啊?”

“認識你以後,我覺得我應該把車賣掉。”他苦笑着搖搖頭:“裁縫的手藝丢了,當你司機你也不發我工資。”

沈木星翻了個白眼:“發發發!給你發還不行麽!”

她說着,假裝在手裏有許多鈔票的樣子,用手指沾了沾舌尖,闊氣的數起錢來:“一百、兩百、三百、四百…喏!一千塊!給你!”

嚴熙光的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哧:“這麽闊氣?我還得倒找你錢麽?”

“是呀是呀!找錢找錢!”她攤開手掌伸到他下颌前去,彎起眼睛笑着。

“別鬧。”他也笑着,認真的開車。

“快找錢嘛!”她玩心大起,不停地在他面前勾手。

他愉悅的輕笑着。

“開車呢別鬧。”

嚴熙光單手握着方向盤,右手下意識的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不安分的小手壓了下去。

沈木星笑着把手往起擡,他的手掌便使勁往下壓,鬧着鬧着,不知怎麽,就握在了一起…

溫熱的體溫傳遞在彼此的肌膚,掌紋的摩擦似乎帶着熾熱的電火。

嚴熙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轉頭,沈木星正雙頰通紅的看着他,他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認真,趕緊将手從她的手上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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