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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葉子和小零選了兩款布丁。順便給那噬甜如命的死男人也選了一款蛋糕。

服務生已經認識我了,因為我後來又來了好幾趟,每次見我爸都給他帶那款樹莓蛋糕。

其實江左易說的沒錯,甜食是可以感染人的心境的。

“女士,您的打包好了。”我哦了一聲,眼神卻不在焉地往樓梯口看。看到有幾個小工上上下下的,好像在拆架子。

我說你們這是要裝修?

“哦,樓上和隔壁的商鋪打通合并了,于是要翻修一下。”

“那……之前的照片牆呢?”

“那個呀?老板吩咐已經拆了。以後立新的,畢竟有些照片都已經十來年了。”

☆、100 你是屬于我的!

“回來這麽晚?”我恍恍惚惚進門的時候,江左易已經帶着兩個孩子準備吃晚飯了。

“哦,去了趟蛋糕店。”我把護照還給他。同時拿出布丁和蛋糕,招呼葉子和小零過來。

“怎麽突然去這家店了?”看着我專門給他帶的蛋糕,江左易道沒有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反而對我的行蹤加了幾分質疑。

我一邊洗手一邊說,沒什麽,突然就想到了。

“哦,對了,我看了菜單。店裏那道名為‘獨釣寒江雪’的冰沙贈品被取消了。”

“可能是名字太酸,怕影響銷路吧。”江左易盛了湯送到餐桌前,然後很不客氣地把兩個孩子的布丁沒收了:“飯前就不要吃了,等下肚子疼。”

“另外,樓上那個照片牆也拆了。”我轉過頭來,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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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我說那個店不是你投資的?

“舒岚你神經病麽!當我幾歲啊?難道遇到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就幻想着把整個店買下來?”

江左易的情緒顯然有點不在軌道上,我也沒再多說什麽。整個晚餐都在兩個孩子馬不停蹄地叽叽喳喳裏消磨。我還是第一次覺得。孩子的小嘴兒真是有夠煩的了。

因為航班是明天一早的,所以晚上的時候安迪就過來把兩個孩子送到江左易的別墅去給胖嫂照看了。

我本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但江左易告訴我,這世上敢燒他房子的除了我舒岚就沒有別人了。孩子在他那,絕對比其他地方安全。

好吧,我姑且信了。

江左易進去洗澡的時候,我繼續理箱子。順便最後檢查一下重要證件什麽的

我有意無意地去翻了他的皮夾子,還是卡族天下,還是沒有多少鈔票。

但淩雪的照片……不見了?從我上回使壞似的把一堆卡夾雜着照片一并甩他臉上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再也沒被他放回去?

不見了表示什麽呢?

表示他在向我證明,我舒岚終究打敗了一個死人?還是在向我挑釁,不放照片,我一樣能把她放心裏……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小女人了。”江左易圍着浴巾出來,伸手拿過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了調:“什麽時候學會翻看男人的東西了?”

我大大方方地說。我只是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帶夠信用卡。

江左易哼了一句不信,起身回到卧室去找內衣。

“啊,糟了,我忘了買一次性的內褲給你了。”我沒敢承認,我今天壓根就沒去超市。我說我這就到樓下便利店去

還沒等他反應呢,我甩手就跑下樓去。不巧的是,我竟然在這裏遇上了陸照欣。

想起昨天的那場驚心動魄,我連一句謝謝都沒對人家說過。

此時她裹在一件純黑的羽絨服裏,駝色的圍巾把她幹練恬淡的氣質包裹得恰到好處。

她在買一些泡面類的速食,左手上纏着繃帶,掏錢的動作不怎麽方便。

“明天起要降溫了,還好我要去的城市不會下雪。”她頭也不擡地對我說話,反到令我手足無措了。

“你明天就走麽?”我問。

“先去看個朋友,過完年回來跟公司做交接。”她如是平靜地回答。

“照欣。其實我……我并不是那麽胡攪蠻纏的女人。以前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這個……”

我想來想去都組織不好這句語言。

我的本意是想表達。我并非容不下江左易曾經的‘女人’。因為這些女人在我眼裏,就跟他用過的衛生紙沒什麽區別。

但我就是覺得陸照欣很不一樣,跟祝丹妮跟lucylily那樣的姑娘一點都不一樣。

也不知為什麽。面對陸照欣的時候,我反而覺得自己有種後來居上的不正宮感。就好像我才是鸠占鵲巢,底氣不足的那一個。

“舒岚你別說了。你以為你能容得下我,可能是因為你并沒有把我當成什麽有力的對手。也可能,是你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喜歡江左易。

但我可未必願意容在這兒”

“照欣,你對江左易……好像有很深的怨念。”我把挑好的一袋便裝純棉內褲送上收銀臺,陸照欣卻突然嗤之以鼻地說了句令我渾身悚然的話:“換一款吧,他不喜歡平角的。”

我:“!!!”

“陸照欣,你這樣有意思麽?!”

我上手擋住她推門的手,一不小心打掉了她腕子上的手表。一道很深的傷痕蜿蜒在右手腕上,就像江左易的那道割腕傷……一模一樣!

“你……”

“有什麽奇怪的?在這個世上,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想死的人,其實并不多。”陸照欣把袋子一拎,推開門外的風雪。

走了。

走了好。我伸手接下一片雪花,以為自己能吹出漣漪。結果只是在手心紮疼了一下下

已經走了的人,就不該再回來了吧。

臨睡前,江左易問我為什麽這半天下來都心神不寧的。

我沒指望自己的異樣表情能瞞得過他,但我什麽都不說是因為完全不知從何說起。

我有些不安分的危機感,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在接近真相的一步步上走得荊棘密布,可是寧願被刺得鮮血淋漓也不想這麽硬生生地拔出。

“你要是不說,我就先睡了哦。”江左易卷了下被子,整個人翻了過去。

我撲上去,用手臂環住他的腰。不知怎麽的就開始流淚了。

“我剛才……在樓下的便利店遇到陸照欣了。”

“她打你了?”江左易停頓了幾秒,突然就問得很無厘頭。

“怎麽可能。”我抽了下鼻子。

“那你哭什麽。”

我說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她好像看起來就要遠離我的生活了,但其實早就用一種特別的方式把毒液打進了你我之間。

“你形容的,還真是恰到好處。”

“這麽說……你承認了?”我咬了咬拇指,鼻尖正好頂在他的脊背上。

江左易轉過身來,用大手環住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不喜歡特別容易哭的女人?”我矯情地問。

“知道還哭。”他用枕巾給我擦眼睛,動作一如既往得不溫柔。

我鑽進他寬闊的胸膛裏,臉頰不由自主地蹭在他靠近心髒位置的那個‘雪’字上。從心裏鑽出的一股怒火越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我上去就咬了他一口,牙尖嘴利的,霎時間咬破了一層表皮。

江左易失痛叫了一聲,叫完就開始罵我:“舒岚你他媽的還有完沒完!早知道你這麽矯情,給我四個億我也不來招惹你!

想要被幹就直說,搞得哭鼻子淚眼給誰看!”

“江左易我怕你啊!”我心氣一高,直接就把他給按住了。

毫不客氣地跨上去,将他牢牢上了鎖。

駕馭這個男人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就像女王獨坐雲端地指點着江山,任由他臣服,逼迫他迷醉。

我主動吻他,他故意回避,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小男寵,越發激起了我骨血裏的淩虐因子。

我用雙手緊緊卡在他的脖子上,就像他曾經那麽高高在上地玩弄着我一樣。

我說江左易 ,你該了解我是什麽樣的女人了吧。如果有天你背棄了我,我一定會跟你同歸于盡的。

後來我們擁着睡着了,夢裏我把什麽都抛之腦後了,只記得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江左易!”呼得一聲,我被噩夢驚醒了。

摸了摸手邊,什麽都沒有。我吓得滿臉淚水,手腳發軟,直到江左易拎着手機推門進來。

“舒岚你怎麽了!”

我光着腳下地撲上去,牢牢紮在他懷裏:“你去哪兒了!”

他說他只是打了個電話。

伸手摸摸我被冷汗粘連的發梢,他問我是不是做惡夢了。

“我夢見你被好多人包圍,大家手裏都拿着槍。”我實在不忍說出這個又真實又不吉利的夢境。

“這不是夢,這樣的場面我一生經歷過多次了。”他把我抱上床,用被子裹上。

“他們向你開槍,可你始終都沒有倒下。”我蒙着臉,聲音哽咽。

“你當我拍黑客帝國麽…”

我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我記得你看我的眼神,非常堅定,好像一點都不痛苦。

“然後……然後最後一槍,是我開的。”

江左易愣了一下,整個屋子裏就只有我嘤嘤的哭泣聲。後來他下地從抽屜裏拽出一把手槍,直接甩我大腿上了。

我吓傻了,我說你幹什麽啊!

“你開得了麽?子彈怎麽進膛?保險拉得開麽?扳機後坐力能不能先打穿你自己的腦袋你知道麽?”江左易冷笑一聲,三下五除二就把槍給拆了:“舒岚,你別告訴我做我的女人能滿足你幼年港片裏的英雄夢,讓你覺得刺激又新奇才義無反顧地愛上我。

你都三十歲了,又不是十三!”

我委屈地說這只是個夢嘛,又不是我故意想的。

“我看我是對你太寵了吧。讓你上我一次,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還幻想着連我的命都要!”說完,他按着我的肩膀直接就把我給撲了。

***

到達曼谷的時候是當地時間下午四點。接機的人名叫taki,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他告訴江左易,高老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

“阿楠呢?”

“也來了。”

什麽!淩楠也

我一聽這話就不淡定了,雖然我懂在外要給男人留好面子的道理,但并不表示我可是什麽都忍!

“江左易,淩楠也在?!”

“我的義父,也是他的義父。”

我咬牙切齒,說江左易你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我宣告,和你在一起就意味着甩不開淩楠?

我不想見到他,就算他長得很帥也完全改變不了我對他的怨恨和厭惡!

江左易攤了下肩膀,說簡單來講,你可以不用一直跟他打交道,但小零是他外甥,我提醒過你。

“照你這麽說,淩雪要是還活着,我還得無條件地包容人家親媽來看孩子了是不是!”我吼了他一聲,當着機場這麽隆重的場面,吼得江左易挺沒面子的。

“舒岚,你一點都不把這場意外當做是你我之間寶貴緣分的契機?”江左易的表情很受傷,也很……欠抽。這化解矛盾的方式也太牛逼了,适合一切搞不定任性女友的可憐男士們學習。

當然,首先你得帥,其次你得有錢。

“說得好像你強奸我,我就應該愛上你似的!”我說江左易你這什麽狗屁強盜邏輯?難道我還應該感謝淩楠給我們兩人‘做媒’是不是?現在他要是站在我面前告訴我,當初強暴我的人是你我都信!

“好久不見,舒岚。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阿易好像把你寵壞了。”說話間,吱呀吱呀的輪椅聲滾了過來。

我用力踩下高跟鞋,克制了一下想要砸他腦袋的沖動。

笑着走上前去,我用力跟他握了握手:“你還沒死啊?氣色不錯。又吃了多少童男童女才補過來的!”

“你們就兩個人?”淩楠沒理我自以為牙尖嘴利的諷刺,這個混蛋最擅長以無為治萬變,其實骨子裏做足了肮髒下賤的勾當。

“否則呢?”江左易哼了一聲:“我來看看義父,還要帶多少人馬?”

“坐國際航空過來,槍也沒帶一把?”淩楠起身,身邊有人扶着他慢慢踱步到我們兩人面前。他圍着江左易轉了半圈,也不知道在那嗅什麽呢。

“沒帶,說了是帶舒岚來見見老人的,難不成還擔心你來策反我啊?”江左易握住淩楠的拐杖,用極盡暧昧的口吻在他耳邊輕輕說:“你在我身上投資了那麽久,你舍得弄死我麽?”

說着,他們兩人對捶了一拳。彼此笑得像個傻逼,而我,看的像個傻逼。

“上車吧。”淩楠揮了下手,已有司機恭恭敬敬上來引路了。

江左易搭了下我的肩膀,摟着別別扭扭的我往外走。

我聽到taki似乎在對同行的人吩咐些什麽,說的是我聽不懂的泰語。然而江左易告訴我,別緊張,他們只是在安排晚宴,不是商量要把你賣去當人妖。

我說江左易你懂泰語?

“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個斯瑞拉察港,當年我和阿楠被丢在泰國的時候,身上就只有半包黃鶴樓,一張匿名的華夏銀行卡和一把蝴蝶刀。”

我想我大概可以明白這種情結

聽說泰國的黑幫自成另一體系,好像一切都能游離在法律與道德之外。什麽花架子在泰拳的演繹下都跟陽痿似的。

“江左易,你們在這裏也有地盤?”

“呵,在這裏,我的名氣遠遠沒有阿楠響。”江左易把我送上車:“你可知道泰國的鴨店,老板都會在港口專門找些落單的人下手,聊天試探,确認沒有親朋在附近的話就直接迷昏搬走。到了鴨店裏任你有天大的背景也逃不出去。比起這個,國內的傳銷真是弱爆了。

在這裏,沒有人不知道這個金鴨頭阿楠的名氣。”

“別擡舉我了,要不是你早年賺的錢太血腥,我至于往這個行當裏洗麽。”

我說這麽三觀不正的事你們還是少幹點吧。你們的義父,好歹也是個馳名兩道的殺手。殺手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讓老人家一張臉往哪擱!

好吧,江左易偷偷告訴我,說安迪就是這麽救出來了。

我:“……”

高山峰大約六十出頭。如江左易介紹裏的第一印象,他的眼睛有鷹一樣犀利,卻能很低調地隐藏意圖。頭發灰白,精神健碩。

即便是卧床了這一副病骨,也不像唐詩宋詞裏描述的老兵遲暮。

高山峰笑着自嘲,說殺手就是殺手,不是英雄。晚年不必拼着尊嚴被一顆子彈打死在戰場,茍且就好。

我能領會他的哲學,卻不知該說點什麽話來客套。

直到我注意到,高老的整個被子空空的,護士來送水送藥的時候只輕輕一提就能把他抱起來。

“我這腿,廢了有些年頭了。”高山峰看看我,随意地把被子一掀,從大腿以下,齊齊斬斷的兩根,看得我心頭直跳!

“所以說,做我們這行的不得善終,阿易他們趁早收了手,還是條明路。”

“義父,人我會查出來的。”江左易搭手把被子撩上,将我拽回身邊。

“查什麽查啊。”高山峰擺擺手:“就叫阿楠個小瘸子照顧我這老瘸子就是了。

我這一輩子造了多少殺孽?臨到了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江左易告訴我說,高山峰的腿是在兩年前遇刺時傷的。乘坐的列車過山洞時被炸,經勘測炸藥就埋在他所在的那節車廂輪裏。

所幸撿回來一條命,但兩條腿全截了。

但他堅持不許江左易和淩楠報仇,說估計害他的人投鼠忌器已經忍了很多年了,就等他們洗手漂白再出手。

道上的的規矩冤冤相報是無法了的,老人家既然想得開,自是不願再拉年輕人下水了。

于是就在泰國以前的地盤上圈了個清靜療養之處,平日裏看看花拜拜佛也想開了許多。

其實我總覺得,精明了一輩子的老殺手也許未必就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栽在了哪條路上。

只不過他一生未婚,無依無靠,唯有這兩個男孩算是從懂事起就手把手帶着起來的。

比起複仇,他更看重的是後輩們未來的路該怎麽走最合适。

“我能跟這位舒女士單獨說幾句話麽?”

等淩楠進來說晚宴已經準備好了的時候,高老突然就提了這麽個要求。

不僅我驚訝,連江左易也倍感出乎意料。

後來他告訴我,因為義父是個非常不善言辭的人。幫派裏大事小事他都不愛訓話,達不到他要求的上去踹一腳就完事了,還瞎逼逼什麽啊。

“看來我義父對你很滿意,”江左易貼着我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癢得我渾身發麻:“乖,好好聽他老人家的教誨,回來好好伺候你男人。”

我:“……”

走近老人的床頭前,我笑得得體又腼腆。

“高老先生,阿易經常跟我提起你…”

“得了我才不信。”高山峰倒是一點不客氣,上來就把我的話給掐了:“我又不是什麽德高望重的好角色,他犯得着經常給你提我麽?

就阿易這樣的出身和背景,但凡清白一點的姑娘家誰不離的遠遠的?”

我:“……”

我心說您這到底是在罵我呢?還是罵我呢啊!

“阿易帶你來見我,也是為了讓我放心。”高山峰倒是一點沒覺得自己的話講得有多不妥,果然殺人的不需要太高的情商。沒見過哪個取人命的還需要跟你交流下怎麽死不疼。

“自從阿雪沒了,我以為他這輩子就算廢了。

我就合計着,只要他能振作起來,就是從了身邊那個混血小朋友,我也認了。叫安什麽的來着…”

我繼續:“……”

“我只教會他怎麽殺人,卻從沒教會他怎麽救人,也包括救自己。

可惜我在這小子身上,一樣也沒成功過…

自從十二歲那年親手鍛煉他…

沒想到他那麽脆弱,此後二十年,再也沒有親手結束過一條人命。

他總說他忘不了當時那個場面,一閉上眼睛就血淋淋的。呵,這孬種。

倒是阿楠,長得文質彬彬人畜無害的…

他到江家兩年後才跟我的,當時我沒肯收。說他一個先天殘疾是能打還是能殺啊?

果然不能歧視殘疾人,這到老了,報應也上來了。”

高山峰拍拍自己空蕩蕩的腿,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說:“後來我答應給他半年時間,考驗下這孩子各方面的能力。

你猜怎麽着?短短半年時間,他策反了我手下四位堂主!一個不到十六歲的男孩,光憑三寸不爛之舌,簡直就是他媽的一條毒蛇啊!”

我聽完就是一身冷汗,敢情淩楠對我和我爸算客氣的了?

“當時我就想,這兩個孩子要是撂在一起,天下早晚是他們的。”高山峰擺了擺手,我很長眼神地遞了水給他。

他道聲謝謝,問我說:“你父親,就是舒中山吧?”

我連連點頭,說是的。

“高老先生,您是不是想對我說,也許我的存在給他們兩個劃開了一條越來越遠的路?”

“越來越遠?”高山峰突然就大笑了起來,直接把我笑懵逼了:“從來就不在一個方向上的,談何越來越遠?

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有阿易這樣的半子,而最後悔的一件事,卻是親手教他…殺了人。”

“高老先生,”我說我沒怎麽聽明白你的意思:“當年傷害了阿雪的人,真的是我父親麽?”

高山峰不說話,只搖頭,不像是否認地搖頭倒像是無奈地搖。

“舒岚,我跟你說一句話,以後……需要你轉達給阿易。”

“哦,您說。”

“告訴他,當年我親手教他殺掉的人……在他蒙眼開槍之前,就已經死了,我只是在鍛煉他的膽識。讓他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可以稍微……坦蕩那麽一點。”

“啊?”我吃驚不小,說那您為什麽不親自告訴他。而且,要我轉達的話……什麽時候轉達?一會兒吃飯時說?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到了你覺得該說的時候,就可以說了。”

☆、101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義父又上不了桌,你把晚宴弄這麽隆重倒好像是在跟我盡地主之誼似的。”

等到taki過來找我去大廳的時候,我遠遠就聽到江左易對淩楠說。

明明就是一場很低調的探望,偏偏把沒有幾個人出席的宴會廳搞得如此有逼格。我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端一杯紅酒上去敬淩楠一下的心情,對他說:“你這是在邀請那些死在你手裏的亡魂麽?”

“你離開這兒有多少年了?我即便拖着半條命回來,影響力也比你大。”淩楠轉着輪椅。靈活的弧度讓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地板的痕跡上。

像,真像那天在陸照欣家裏看到的。

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我對兩人說,我跟高老先生聊得很愉快。

江左易同淩楠相視一下,臉上同時露出很不可思議的表情。

“舒岚,這世上能跟義父聊天聊到愉快的人,只怕還沒出生吧。”江左易把我領進餐席,問我是不是已經餓了。吃完早點去休息,他還有事要跟淩楠和義父商議。

“我覺得高老先生很睿智,”我輕哼了一聲:“他看人很準。”

“恩,砍人也很準。”淩楠像個恭敬的管家,端着一疊毛巾從旁邊悠悠過來。我特麽真想拆開他的關節看看這家夥到底是不是個提線木偶。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可以練就這麽狠這麽冷的心。

我說你別廢話,既然今天來了,我正有件事想問你。

噼裏啪啦地按開,我調出了一條陳年的新聞。昨天晚上我發了封郵件給汪小飛。讓他幫我找到了當年街頭兇案的一些報道。

我說淩楠,這三個小混混就是你口中所稱,玷污我的清白後被你做掉的?

“你查都查了,為何不再順便去驗個血,看看你女兒到底是哪一只的種?”

我剛剛咽下去一塊燒得很爛的牛肉,突然就覺得胃裏一陣陣犯惡心。

那三個流氓,從報紙上看臉都打爛得不得不弄上馬賽克了。我是真的一點都沒興趣知道他們誰才是葉子的父親!

“淩楠你夠了。”江左易按下我顫抖的肩膀,冷着眉頭瞪他一眼:“舒岚已經是我的女人,小零未來的後媽。

她讨厭你是你活該。你可沒資格讨厭她。”

唉,江左易你可算說句公道話了。

我覺得咱們還是把話題放回到高老先生身上吧,畢竟大老遠得跨半個亞洲就是來看老先生的,咱們什麽仇什麽怨都已經算過了。

我說你們的義父對你們兩人的評價都很精準。一個是慵懶的獅子,一個是狡猾的毒蛇。

“是麽?”淩楠冷笑:“哈利波特看多了吧。分明是葛萊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吉祥物……”

我:“……”

差點就眼淚汪汪地跟江左易求救了,我心說我真的恨死眼前這麽魔鬼了,可為什麽就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也拿他沒辦法…”江左易在我耳邊輕輕說:“你可要明白一個道理,舒岚。我跟你兩個人只身來到泰國,說是我義父的地界,其實很多大權早就旁落在阿楠手上。他要是想要我死,我最多能保你個全屍。”

“江左易!這麽危險你還帶我來?”我攥着他的胳膊,狠狠擰了一下。

“最浪漫的蜜月就是殉情……”江左易的心真是大得跟充氣娃娃似的。轉而又問我說,他義父還跟我說了什麽?

“高老先生很和氣的,那感覺就像”

我可能是語死早,差點脫口說了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這大過年的,我要是三歲還能童言無忌一下。唉,幸好沒惹得一屋子小弟端着槍沖我……

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忽然傳出來的一擊槍聲又是鬧哪樣啊!

一個激靈過脊背,我幾乎打翻了手裏的咖喱汁。場面嘩然一凜,所有人霎時起身!

槍聲是從後院傳來的,清晰幹脆,就像一記重錘敲打在白瓷碗邊。

接着就是驚慌不已的護理小姐高八度地叫喊,口中說着我聽也聽不懂的語言。

我看到江左易的臉色頃刻就變了,而淩楠的輪椅也如同風火輪似的漂移

“舒岚你別過來!”

我跟着亂嗡嗡地腳步上樓去,只捕捉到了江左易背對着我的身影,僵立在高老先生的卧房前。

他吼了我一聲,我頃刻就明白了。

溫濕的熱帶季風氣候讓我的嗅覺變得越來越敏銳,那撲?的血腥氣随着敞開的陽臺大窗往穿堂的門裏灌。

幾乎要吓到崩潰的護理小姐在高老先生的助手taki的扯扶下淚流滿面地發着抖。

我覺的泰國的姑娘都很楚楚動人的。當然,又有誰能保證泰國所有的姑娘都是姑娘呢……

高老先生被一槍穿過太陽穴,整個床頭和牆壁上都是擴散狀的血跡。

槍身就握在他手裏,雙眼閉得瞑目。

我看着江左易一步步走過去,皮鞋在昂貴的地毯上踩出揪心的積水音。

淩楠吩咐下屬封鎖現場,一時間整個別墅裏裏外外無人能進無人能出其。

我想在這個場面下。能留給人悲傷的時間實在太少。

護理小姐在叽裏呱啦地說着什麽,我實在聽不懂半句。小心翼翼地問了那個懂中文的助理taki,他告訴我,高老先生在跟我說完話以後就一直一個人待在房間裏。

護理要進去送飯的時候,他說自己有些累,不想吃。

于是女孩端着餐盤就往外走,還沒等下樓梯呢就聽到屋子裏一聲槍響。她确定自己沒有看到任何人在附近出沒,也就是說,高老先生一直是自己一個人

“阿楠,叫人收拾了吧。”江左易的聲音沉沉的,摘下自己的外套蓋在高山峰的屍身上。

沒人動。

淩楠沒說話之前,整個屋子外雖然已有黑壓壓的衆人,卻誰也沒動。

“我讓你叫人來收拾!”

江左易驀然轉身,神情就像在風中凜冽出猙獰的獵豹。

“阿易,你就這麽确定義父是自殺麽?”淩楠扶了下眼鏡,口吻平淡而殘酷。

“你廢話!我玩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當乞丐,是不是自己動手開的,我看得清楚!叫人先收拾一下……”

黑壓壓的氤氲強行擠着空氣,依然沒有任何人動作。

江左易上前一步,扯住淩楠的領帶:“淩楠,你是想告訴我,現在所有人的都聽命于你是不是?”

“你說呢?”眼鏡男捏住衣襟,瘦削的手腕用力一翻,掙脫開來。

而話音未落,我眼看着數十把槍就如變魔術一樣把整個場面團團控住!

就跟我昨天的夢境一模一樣!土亞役圾。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完全沒有能夠在這種境遇下化險為夷的本事。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會像夢境裏出現的那樣,對我的男人舉槍相向!

于是我毫無畏懼地站在江左易身邊,牽住他的手。我說從你決定在我和淩楠之間做選擇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你了。

我不僅相信你的決心,更相信你化險為夷的能力。

“你閉嘴,還沒到生離死別呢。”江左易居然絲毫都不領情!

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我的話很感人麽?

江左易攬住我的腰,并沒有像對待小女人一樣将我藏在身後,而是讓我與他并肩站立。

我眼裏的江左易從來都是這麽胸有成竹的。他敢帶我來,就有本事護我周全。這一點我從來不懷疑。

“想幹什麽?都退出去!”淩楠從輪椅上站起來,哄走了十面埋伏。

單臂下的拐杖點得很穩,卻掩藏不下他重傷初愈後的疲乏。

“阿易,我只想跟你談談義父的事。你又何必去激怒那些不懂事的新人?”

“我只是試探一下這龍潭虎穴的深淺。當然相信你不會對我出手,畢竟小零還在我這裏呢。對吧?”

江左易并沒有放開我的手,同時也沒放松任何警惕。但這話卻聽得我一身毛骨悚然。

曾幾何時,我以為江左易的軟肋是小零。卻是萬萬沒想到,有天他也敢把軟肋泡在醋裏,讓它越來越軟,甚至變成能反攻彈子的橡皮筋!

這時taki已經帶着醫生上門來了。淩楠揮了揮手,讓他們去處理,然後帶着我們兩個回到了一樓的大廳。

我小心翼翼地牽着江左易的衣角,壓低聲說你沒事吧。

高山峰是他最尊敬的義父,也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無幾的牽挂。

就這麽戲劇化地橫死在卧室,我簡直無法想象江左易的心緒要怎麽才能驟然轉變回來。

可人在危機中不念悲傷,這是一種本能。

“我沒事。等下……我會叫人把你送回國。”

我說不,我不回去!

“你們兩個這是要幹什麽?好像我真的想要誰的命一樣。”淩楠徑自把輪椅推到餐桌前,倒沒有喪失人性到還能大快朵頤的程度。他只是用雙肘輕輕撐着臺面,一雙眼睛透過清冽的鏡片,就好像要用視線控場一切。

我上前一步,說淩楠你到底要怎麽樣?之前的事,我天真地以為我們一報還一報,現在一筆勾銷。

看在我最愛的男人和你最重要的兄弟是同一個人的份上,我連你叫人強暴我的事都壓下了!你還想怎麽樣?

“阿雪的賬算清了,義父的賬呢?”淩楠雙手插十,擋在臉前。我特別不喜歡他滿眼審判的惺惺作态,就好像人人都有罪,都該由着他玩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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