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救急

西廂房的門忽然打開了,明亮的燭光照進小院,看到幾個人正扛着布匹從廂房裏出來。堇色從檐下取了一只燈籠,點着了蠟燭,移步走向東廂。開了門,指揮雇工把貨物碼放妥當。點清了數量後,将門鎖上,依舊回到正屋。那邊冬月給雇工結清了工錢,落了鎖,熄了燈,也過來吃飯了。

三個人圍一桌,跟以前似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屋子裏今天還多出了一個死人。

堇色和魚非魚沒什麽,冬月卻是時不時地朝北邊偷眼。

“心誠則靈啊,冬月。”魚非魚悠悠地說了一句。

冬月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一陣惡寒,打了數個激靈:“說真的,老大。你這個爹還真一點好處都沒給你。”

活着的時候,不養家不教女,一味地跟狐朋狗友瞎混。死就死了吧,痛快點,找個沒人知道的地兒,一了百了。現在這樣算什麽呢?存心不想讓孩子睡個安穩覺是不是?

“不這樣,該怎樣?三娘那裏?那不是要她命麽!你們也不要生氣,我允他進來,也不是白進來,借他這個事兒,好歹給我的徒子徒孫們上一堂實物課吧?對他而言,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魚非魚挾起一塊魚片,慢條斯理地嚼着說。

冬月的郁悶一掃而空:“我就說嘛,老大怎麽會幹沒效益的事。原來我真沒看錯你呢。”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誰?放眼平蕪城,還能找出我這樣的第二個來麽?”魚非魚大言不慚地說道。

“我也不錯啊!”冬月搶着說,“平蕪城,像我這種走運的,還有誰?還有掌櫃的,下到剛會走,上到九十九,誰不知道,平蕪城第一美男子,出門一趟收獲的東西夠咱們吃上三倆月呢。”

“你個油嘴!”魚非魚罵了一聲,眉眼都是笑。

吃過了飯,冬月堅持要留在這裏守夜。魚非魚焉能不知他的心思?怕她半夜害怕,所以想陪着她。

魚非魚不肯,以明天還要張羅一天的生意很辛苦為由硬是把他推進西廂。

堇色卻也沒有要歇息的意思,坐到供桌前的蒲團上,一張一張燒紙。火苗忽起忽落,映着他姣美的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魚非魚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沒啥意識。

遠遠地,忽然響起狗叫,好像新年點燃的爆竹,很快就連成了一片,蔓延到巷子裏。雜沓的腳步聲每一步都踏在了胸口上,令人窒息而隐痛。

魚非魚警覺地看向堇色,太反常了!近五年來,平蕪城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躁亂,且還是在月黑風高的晚上。不會是戰亂了吧?這麽個亂法,真能吓死打更的呢。巡城吏呢?咋就不管一管呢?這雞飛狗跳的,還叫不叫人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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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魚非魚緊張地看着大門口。按照俗例,大門的兩扇門板都取了下來,一扇擔了死人,一扇靠在牆邊,現在大門洞開,很方便進出。但願,那門上的白燈籠能夠起到一點震懾作用。

一只手握住她緊繃的肩,一縷清淺的臘梅花香沁入心脾,皴裂般的心田剎那綠草茵茵繁花如星。微微側臉,堇色的目光如泉流,婵媛地洗滌着她不安和憂懼。魚非魚不覺抓住了肩上的那只手,柔軟溫暖。

正要說什麽,腳步聲突然改變方向,眼前一花,一條黑影折進了小院。

魚非魚“哈”地笑出了聲:“靠,就知道會這樣!”女人的直覺真他媽可怕,剛才心裏一直擔心這沒有防護的門遲早要引狼入室,果不其然。想想若是她遭到追殺,必定也不會傻得直不隆冬一條胡同走到黑。以前的影視劇不都是這麽演的麽?半路必會有岔路,沒有岔路便會有隐蔽的山洞、裂縫。短命的都是配角,主角絕對會絕路逢生陪伴觀衆走完全劇。

她這邊正神往,忽然肩頭一沉,敏銳地回頭,只見堇色眸子微眯,裏頭湧動着她以往從不曾見的,呃,鋒刃?

春花一般的堇色也有殺機?她一愕,再眨眼,發現他依然還是熟悉的那個樣子,剛才的寒冷,似乎是她的錯覺。

這個動作不過是轉瞬間,下一秒,魚非魚瞥向院子中央的闖入者。她本意是想瞧瞧這人到底還能跑到哪裏去,因為追兵就在胡同口,大概不消五六十步便會追上來,這個人待會兒是會乖乖投降呢,還是殊死力博?免費的熱鬧為什麽不看?說不定可以當作下部小說的素材呢。

主意打得好,卻不妨在對上那個人的眼睛時,呼通失了神。

那人的臉色雪白,卻是棱角分明,好像是那年她參觀孔廟所見的那棵有着“東方聖者”之美譽的古銀杏樹,“狀如虬怒遠飛揚,勢如蠖曲時起伏。姿如鳳舞雲千霄,氣如龍蟠栖岩谷”,跟眼前這人的氣質,極其類似。那一雙眼睛,像是冰與火的複合體,給他盯上的當時,會感覺冷冽刺骨,但是這冰寒之下卻燃燒着火紅的岩漿,能夠将一切的堅不可摧統統熔化。

魚非魚的心顫了顫,有話要說,出了口卻變成了低沉的命令:“這邊,快!”

那個男人甚至都沒有驚訝一下就縱身躍入正屋,魚非魚只道他急于逃命,呼吸滞了一下後,随即抓住他的手臂往帷幕後拽。

看到停在正北的屍體,那個人不禁一呆。

“看個屁!”身後稀裏嘩啦一陣響,一雙小小的手按在了腰際,狠狠地推搡着。

那裏的傷口受到揉搓,疼痛徹骨。但是卻沒有反擊,順着那股力量塞進了一堆紙人當中。

“蹲下!”又是一聲低斥,他聞聲而動,耳邊細細索索的,視線變暗,自己被一群紙人掩蓋了。

院子裏已經刀光劍影,殺氣蒸騰。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将小院擠了個滿滿當當。

堇色坐在蒲團上,往火盆裏一張張地丢着燒紙。那些闖入者對他而言好像是隐形的,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這個态度,反倒讓外頭的人産生了些許的忐忑。進還是不進,似乎是個問題。

打頭的咳了一聲,似乎不想洩露真實的聲音,所以說出的話感覺很有些奇怪,好像魚非魚晚上講鬼故事的時候故意拿捏的腔調:“剛才的人呢?”

堇色淡而無味地掃過來一眼,沒吱聲。

“喂!小子,問你呢。”那人眉梢一跳,眼中兇光大盛,便要沖進來搜索。

這時,忽然聽到急切而溫軟的聲音:“誰?誰進來了?”随着聲音,一個半大孩子出現在衆人眼前。目光中瑩瑩爍爍,像是眼淚也像是露珠,叫人看了懸心的同時直想端個盤子接住那珍珠般的晶瑩。她身量不足,細弱如草,薄唇煙眉,如同年歲久遠業已褪色的圖畫,遼遠而迷蒙。長發青衣,翩然翻飛,似乎随時随地就要飛升了一般。跟旁邊濃墨重彩的童男童女相比,她給人的感覺更加地虛幻而詭異。

打頭的心神一緊,不由得握緊手中的寶劍。

魚非魚視若無睹,三兩步奔到他面前,仰望着他及他的同伴,急切地問:“剛才你們說什麽?誰進來了?你們看到什麽了?今天是回魂日呢,我一直都在等他回來。他回來了是嗎?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你過來看看,是不是他?”

那個人給她雲裏霧裏地自說自話的這麽一攪和,不禁有些迷茫。心裏想這是個孩子呢,他的話到底該不該相信?

腕子上忽然一緊,一只青色衣袖覆在了自己的手上,一股小小的力量牽扯着他的衣袖,帶着他往裏頭走:“這位大叔,你快過來看,是不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別的要說的,努力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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