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隐

昨夜的插曲餘響不絕。

早飯後,參與喪禮的“漢風社”的同袍們陸續來到魚非魚的小院。緊跟着,街坊四鄰也過來贈赙,有衣物,布料,米糧,吊錢……東西不論貴賤,但表心意。東西放于盛器中,由擯相捧起來恭敬地表示收下。

迎來送往的絡繹不絕,小院很快就給人群擠滿了。

戎歌看得那叫一個悶啊!這丫頭到底是什麽身份啊?你說光是左鄰右舍也罷了,怎麽連青樓的女人都來了?還有寒酸卑微的賤民。只是那小沙彌不好好呆在廟裏念經參禪,跑這紅塵來湊什麽熱鬧?還有那幾個書生,到底是來致哀的還是觀摩學習的?君子遠庖廚啊,看人家烙餅幹什麽?沒吃早飯麽?……那個是什麽人?貌似有點身份,不過也太傲慢了吧?只是跟那丫頭打了個照面,就前呼後擁地離開了,到底是為誰而來的啊?……還有那拄拐的翁妪、雉齡的童子,一個個情真意切的,為什麽,為什麽?……什麽?都是“給孤園”的?那不是地方官應該管轄的收容所麽?幾時又跟那丫頭扯上關系了?……哦,原來都是得過她的捐助的,那孩子認的字是她教的。……原來她果真是個有學識的。……

支起一條腿,換了個坐姿。不得不說,這家的醫工醫術真不賴,才一個晚上,身上的傷痛就沒有那麽不可忍受了。他目前的身份是“漢風社”成員之一,因為口吃,加上笨拙,無法勝任接待的工作,只能安排在正廳充數燒紙。安排他出來見人,魚非魚還是做了些準備。首先是給他變了下發型。火鳳國的成年男子都是束發的,考慮到官府抓人要對臉型,魚非魚就把他的頭發撥下來一些,額前的胡亂剪短成劉海,後面的就那樣披着。臉上則跟堇色要了點易容的藥物,添加了幾個小痦子。又在眼窩裏塗了點藥,把那裏弄腫起來,如此便很好地掩飾了那雙出彩的眼睛。至于身上穿的,則跟外頭的“漢風社”成員為這次喪禮統一定制的衣服一般無二,都是由“漢風成衣店”制作的白色細麻喪服。

為防突變,魚非魚特地把他交付給了桃三娘,又把他跟其他幾名社團成員簡單介紹了一下,只說是新近加入進來的有心向學的同袍。數方就此統一了口供。

因此,當幾名公吏出現在視線中時,正在跟人說話的魚非魚動都沒動,只是用眼角瞟了一眼,并朝來人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此刻很忙。

幾個公吏站在大門口,望着白花花的一群人有些不尴不尬。

桃三娘自打看到那幾個公吏出現,眼皮子就一個勁兒地跳,直覺地把目光投向對面的男人。死丫頭要她“負責”看好他,她當時沒什麽想法,一口就應下了,現在看,恐怕這事兒不簡單。這男人很不一樣好不好?個頭那麽高,長的那麽健壯,舉止也不粗魯,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瞅得太緊,對面的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桃三娘倏地挺直了後背:天,那是什麽眼神?要殺人麽?

她心下的不安瞬間擴大。卻不敢聲張,暗中咬着牙,反複罵着魚非魚多事。

卻見魚非魚不慌不忙上前去,笑嘻嘻地問了好,忽然拉住其中一個瘦高的走到一邊,低聲問:“趙叔來的正好。你倒是給我透個風,肇事的打算怎麽了結這事兒?打算賠多少銀子?”

老趙以拳捂嘴,清咳了一聲,面現難色:“這個……可能還要等兩天。今天來是另有任務。”

他支吾着,滿面歉意。他老娘年前生病,多虧了“濟生堂”堇大醫的方子才轉危為安,這恩情一直記着呢。而大前年老爹去世,所用的喪服全部都是非魚這丫頭贈送的,這又是好大的一份人情。可是今天,他卻要驚擾到魚鷹的喪禮,老實說,他覺得很羞愧。

“趙叔有事情管說,能辦到的,我自然義不容辭。辦不到的,我也不會跟你虛假,你一向知道我的為人,不是麽?”魚非魚望着他,誠意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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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越發地令老趙不安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好孩子。……唉,叔也沒法,上頭的命令,總是要遵從的……”

不待他說完,魚非魚眼睛一亮,幹脆利落地說:“公事麽?叔不早說。這可是要無條件配合的。要怎麽做,你吩咐。”

老趙籲了口氣,滿面堆笑:“沒那麽嚴重。”

鬼祟地左右瞅了瞅,壓低聲音道:“跟你說別害怕。昨晚上城裏出了一起案子,嫌犯逃脫,懷疑藏在了城裏某處。上頭叫徹查,查戶口,順便檢查一下各家的安全保衛工作是否到位,就這點事。你可千萬不要以為是針對你、懷疑你啊。”

“哪能的,瞧叔你說的。咱是那種不明是非大義的人麽?”魚非魚側轉身子,伸手相讓,動作潇灑泰然,“那就開始吧,別耽誤了抓壞人的時間。先看正屋,完了,咱再看東廂庫房,怎樣?”

老趙能怎麽說?一疊聲應着,領着自己的一個同伴随她進了正廳。

桃三娘看着公吏的眼睛有點直楞。魚非魚伸手做出向下扇動的姿勢,道:“三娘不管,我來就好。”

一邊向前,撩起北面的帷幕,一邊跟老趙和他的同伴道歉,直說情況特殊,裏裏外外亂得不成樣子,還往多多包涵。

老趙等則連道“不敢”,匆匆地朝帷幕後掠了一眼,只看到門板上直挺挺停着個東西,知道便是魚鷹了,不禁心頭一突,趕忙收回視線。

魚非魚回身開了自己卧室的門。老趙沒敢進去,只站在門外打量着。幾乎是一目了然,根本就沒有藏身的地方。于是叫她鎖閉了門。

魚非魚又去開了西間的門。

這個房間跟東間布局相似,一床、一桌、一椅,不同的是多了個書架。床上被褥齊整簡樸,并沒有陰暗的角落。

“這是堇大醫的住處吧?”老趙一眼就看到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是。”魚非魚回答說。

“回頭你跟堇大醫說一聲,說老趙今天冒昧了。”老趙拱手告罪,然後跟同伴出了屋,來到院子裏。

外頭的倆公吏正在盤問着喪服的人。衆人不知緣故,有些呆愣。

“沒事,沒事,例行檢查而已。大家不必緊張。”魚非魚領着老趙察看了東廂,裏頭整整齊齊堆着一些布匹,并沒有什麽可疑之處。鎖好了門,收起鑰匙,魚非魚轉而安撫衆人:“沒事,有問必答就對了。”

說話間,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展開來遞給老趙,“其實,不用那麽費事兒,我這裏都有詳細的登記呢。這裏的人全都是我們‘漢風社’的同袍。這麽說吧,我可以以我的名譽跟各位保證,他們絕對都是清白的。要不,各位抄一份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雙休日,李闡提要休息。請恕不能更新。祝各位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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