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貴人

金醜氣得眼前發黑,但是夾在牆壁之間提不起身、出不得手,便只能把那股子邪火狠狠壓下,心裏暗暗發誓,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逮住那小子,逮到了一定要狠狠地給他吃些苦頭,求爺告奶都沒用。

好不容易擠出了巷子,一行人的冠也歪了,衣也髒了,發也亂了,帶也松了,不知道的,還道是剛剛經歷過什麽惡戰呢。偏偏周圍都是目擊證人,那無所掩飾的轟然大笑生生地打擊到了金醜的自尊和自信心。

他第一次有了想焚毀一切的沖動。那小子可惡,這些刁民更是可惡,窮山惡水出刁民吶!

森冷地目視如織的游人,他突然縱身而起,踏着一顆顆腦袋飛速向前。

其他人起而效之,紛紛躍起。數十條黑影如大鵬般遮住了半邊天空,激起驚呼連綿、瞠目萬千,整條街道頓時陷入了沸粥般的混亂中。

聽到身後聲響不對頭,魚非魚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看不打緊,一顆心差點沒蹦出嗓子眼兒:天,鳥人,都是鳥人吶!天殺的,這些人擺明了是要拿住她呀!

心頭越慌、越怕,就越不想落入敵手,于是就越發拼了老命地四下亂竄。結果一個不小心給絆倒在地,身上一疼,只道是要遭,今天怕是要命絕于此了,就算不給人拿住,也得給行人踩死。

忽然看到前方有一處空隙,她想也不想,就地一滾,就鑽到了一輛牛車的底座下。

進去後,稍稍換了口氣,看到四下裏都是走來走去的腿腳,但凡有心,只要彎下腰就能發現她。

想到這兒,四肢并用爬到了牛車前方。看到頭頂位置有一截彩繡帏簾,果斷地掀起簾子爬進了車廂裏。

一股子暖香撲面而來,如同給人兜頭砸下一床大厚棉被,一口氣梗在了嗓子眼兒裏,險些沒昏厥過去。

眨眨眼,定定神,不偏不倚對上一張圓嘟嘟粉嫩粉嫩的小臉,稚氣未脫,故作嚴肅,可是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光彩橫溢,洩露了她真實的感受。

魚非魚一個沒忍住,媚眼一抛,脫口來了一句:“怎麽,以為是你的情郎來了麽?”

那女孩兒的臉“刷”地紅了,兩只大眼睛反倒是越發水潤清亮了。

金醜等人已經追了過來,幾個人繞着牛車轉悠。那一疊聲“穿深衣的小子呢”吓得魚非魚直咽口水,眼珠子四下轉悠,然後就瞄上了那女孩兒身上的狐裘風氅了。

天不亡我也!她急中生智,刺溜鑽進了女孩兒的風氅下邊,害怕對方會叫嚷,叉手攥住了女孩兒的腰帶,低聲道:“拜托,千萬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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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的身子跟着就是一僵,身子繃得緊緊的。

魚非魚心裏直叫苦:這孩子真不上道啊,連演戲都不會。就這麽個姿勢,任誰都會看出有問題。

想給她打打氣,卻不能開口,因為聽到那些人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這輛牛車上了。魚非魚的心吊到了半空,手心裏汗津津的冰冷。

五十兩黃金啊,真不是人賺的!那晚掩護得挺好的啊,這些人不也是相信了麽?怎麽會去而複返?到底她是哪裏露出了馬腳?還是戎歌給他們抓住了,受刑不過把她給供出來了?可是,看他那個樣子不像是個軟骨頭啊!……總的來說,這次是她沖動了,事不關己,自當高高挂起,沒事拔什麽刀?難不成還想着當官的給她頒個“見義勇為”獎啊?……但願沒有牽連到堇色和冬月……當家作主,真的得事事小心、步步謹慎啊!……

手下的小身子忽然一動,似乎有要起身的意思。魚非魚大驚,奮不顧身地張臂将那具小蠻腰捆了個結實。

那女孩兒沒料到會有這麽一變,不由得又是一僵。但這次跟方才不同,竟是很快地就和緩了下來。她微微低頭,合攏了衣領,遮住了腰間的青色手臂,然後望着前方的簾子不悅地問道:“平奴,怎麽了?”

聲音脆亮,帶着幾分奶氣。

前面渾厚低沉的聲音回答道:“有幾位官差想搜車。”

“放肆!”女孩兒這一聲回的又快又厲,同時感覺到緊貼在身後的那小子瑟縮了一下,面色一愕,繼而抿嘴笑了,心想原來他也會害怕啊!

輕輕咳嗽了一聲,接着訓斥:“連熱鬧都不許人看麽?這是你們主人的意思麽?”

外頭的人沉默不語,似乎頗有些躊躇。

“平奴,打起簾子。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掃興。”

簾子應聲給打起半邊。

金醜倒吸了口冷氣,再沒敢看對方第二眼便退了半步,躬身行禮:“冒犯了貴人,還請恕罪。”他态度恭謹、言辭懇切,沖淡了那女孩兒的怨憤。

“好了,該幹嘛幹嘛去吧,別掃了我的好興致。”女孩兒板着臉道。

簾子放下來,車廂裏再度恢複了春日花園般的祥和溫和。

牛車動了,骨碌骨碌,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效果。

折騰了兩三天,确實是有些倦了。魚非魚覺得眼皮發澀,真想就這麽睡過去。

一只軟軟的小手忽然重重地在她臂上打了一下,一個嬌脆薄怒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壞人,放手啦!”

魚非魚慌裏慌張地從她腋下鑽出來,張手就去捂她的嘴:“喊什麽喊,你想害死我麽?”

這一撲來的突然,那女孩兒猝不及防地仰面朝天給撲倒了。一時間,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都傻了。

那女孩兒有生以來甚至都不曾跌倒過,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卻不想給個慧黠清秀的少年撲了個滿懷。那捂在嘴上的小手溫香柔軟,比自己貼肉的香帕子還舒服。

想到這一層不由得就有幾分迷怔。及至凝視上方的那張臉,不覺更是心跳怦然。那遠山般的一字長眉深深蹙起,像是籠了薄霧的窈深的眸子,蒙昧迷離,讓她油然想起有一年随父皇母後在花園裏踏春,臨近傍晚時,禦水溝裏霞光斑駁,落花浮沉,荇草逶迤,雜亂卻絕美,叫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照這麽個寫法,沒有一百來萬下不來啊…………啊,李闡提給自己整了好大一工程。這要是寫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不管怎樣,心裏總不希望這是一件“豆腐渣”工程。賞光的大大門還請不吝賜教,多提寶貴意見哈。作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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