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104傾情

可不!就算是綏寧帝故意找茬兒威逼勒索又怎樣?人家有那實力招惹是非。不給?一聲令下,鐵騎兵須臾殺到跟前,摧枯拉朽瞬間灰飛煙滅,國破身死。

想大鷹國侵略北方諸多小國時,哪裏還會給你斯斯文文地先寫封信打個招呼?大軍直接就壓上來,速戰速決,讓你哭都來不及就含冤九泉了。

所以這會兒給他寫信,算起來語氣還挺含蓄的,沒有拿刀架在脖子上要糧要錢的感覺。這方式,比起大動幹戈生靈塗炭來,可不是溫和多了?

可笑自己一時油蒙了心,竟想寫信予以諷刺。回頭想想,若不是閣老及時攔住,他幾乎捅到馬蜂窩,真真的好險!

“還是閣老考慮周詳,朕、幾乎着了那小賊的道兒。”并不避諱地擦擦額頭的冷汗,景明帝倒也實事求是。

內侍見狀急速落筆,将閣老剛才的話稍一潤色便寫入書信中。

“也不知道,他這次想要什麽……”景明皺着眉頭苦着臉自言自語,“閣老,這事兒請你多多費心了……”

危難之中見真情。有時想想自己真夠無聊的,這江山社稷同屬二姓有何不好?他的祖先們不就是這麽走過來了?這火鳳國延續六百餘年,其間可曾被誰瓜分去一分一厘?有能幹的澹臺氏指揮全局,他姬氏只管放寬心地做個太平天子,多好!難不成讓他沖鋒陷陣血雨腥風去?拜托,他見血就要昏的好不好!

還有上次私通天闕買賣武器的事兒,閣老還能不清楚?之所以不提,還不是照顧他的面子?否則,仙卿他将攔截下來的武器一股腦兒地摔到朝堂之上,要他“給個說法”,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他還真要臊得打地洞去。

所以說,姬氏就這麽跟澹臺氏厮纏着很不錯,有利無害啊!

越想越開闊,越覺得綏寧帝再兇狠,有澹臺清寂在,便也不足為慮。景明帝很快就恢複了他的富貴天子的雍容惬意,帶着內侍們去花園裏散步賞景去了。

澹臺清寂走出大殿,走下了九九八十一級白玉階,徐步走在恍若白雪皚皚鋪着玉白石條的一望無際的廣場中。

同樣的廣場,大鷹國也有一個,是他們的神殿的一部分。只是而今,那神殿已經被廢棄了。

綏寧帝野心勃勃,企圖一統天下、君臨四海。他不信鬼神,唯我獨尊,尤好逞兇鬥狠。好大喜功,狂傲自負。以他那樣的性子,又怎會需要神殿的操縱?

一聲陰郁濕滑的冷哼隐含着嫉妒。一棵參天碧槐後閃出一個人來,一攏五彩錦繡廣袖長袍,衣帶當風,宛若彩蝶簇簇。他面色淨白,可惜卻被一層陰沉破壞了那份溫潤;他桃目煙眉,卻彙聚了太多的乖戾。那一襲彩衣于他不是不襯,只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某種同樣豔麗的有毒的軟體動物。

他的出現,并未打亂澹臺清寂的公步冉冉。

眼見那團烈火從身邊拂過,五彩斑斓忽地一跺腳,輕咳了一聲:“喂,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過河拆橋麽?太不厚道了!”

随着他這一連串小動作,一星微芒劃過澹臺清寂的視野。

他頓住身形,目光湛明地盯着對方的左耳。

飽滿的耳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樣東西,米粒大小的一枚玉石耳珰,而且看得出來,是那種極其廉價的貨色。

“公子緣。”澹臺清寂喚了一聲,警告意味濃郁。

左良緣從他的眼神裏瞅出了端倪,當即錯了半步,将戴着耳珰的那邊臉隐于對方看不到的方位。“啪”的一聲響,彩袖下的手中多了一把仕女簪花圖案的絹面紙扇,打開來,裝飾性地在胸前呼扇着。

“你跟聖上商量好了麽?打算怎麽把人弄回來?”

澹臺清寂看着他,一瞬不瞬,如同一位能工巧匠在琢磨一塊璞玉,到底應該雕成什麽才能物盡其用美輪美奂。

時間點點滴滴地流過,打扇的動作由起初的漫不經心,逐漸變得有幾分焦躁,到最後,扇子給壓在了胸前,左良緣陰晴不定的臉上終于飛沙走石了:“喂,到底打算怎麽做?你不是不知道吧,凡是落入洛飛龍手中的,都沒什麽好下場!——”

話音被掐斷了,澹臺清寂出手如電扼住了他的咽喉,微一用力,左良緣陰雲漫布的臉上便透出了晚霞紅豔。

他沒有反抗,乖順得如一只愛寵。但是執扇的手卻緊了一緊。

澹臺清寂眼波流轉,瞧見了他的這個微小的動作。

于是,咽喉上的力道就又加重了幾分。

“啊……啊啊啊……”左良緣扭了兩下,狼狽地掙脫了他的鉗制,後退兩步後,以扇遮面狠狠地咳嗽了兩聲,眼神不勝哀怨地鎖着澹臺清寂,控訴道:“你那是三年沒碰女人麽?脾氣簡直壞透了!哪興這樣,上來就掐人家,講不講理嘛!……”

一句話沒說完,馬上接受到兩束不善的目光。他趕忙閉上嘴巴,又朝後跳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身懷絕技莫測高深的……妖孽。

嗯,這稱呼越想越絕妙,恰如其分哪!甭說,那假男人雖然口舌刁毒了些,可是看事情的眼光還真是有其獨到的精準。

“就事論事,無緣無故地,你、你不要亂來!”色厲內荏地出言警告。好歹他也是丞相之子,身份擺在那裏,怎麽可以說欺負就欺負?真要比高下,就同他比用毒啊。就不相信了,普天下還有比他公子緣更毒的。

“無緣,無故?”澹臺清寂字字冰冷,驚心動魄,“你倒是說說看,當初是如何允諾的?”

他的氣勢太強,左良緣竟不能抵擋,張了張口,想狡辯來着,倉促間卻想不到應對的詞兒。只得含恨帶羞地賭氣道:“是,我是答應你把人弄回來的!誰叫她那麽可惡的?我想先把她調教好了再弄回來,有什麽不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不準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讨厭那樣聽到沒有?當人家沒有脾氣麽?看明白了,我是男人、男人!”

出爾反爾是女人的特性,他才不齒那麽做呢!做什麽嘛,他不就是假扮了幾天女人麽?怎麽能把他劃歸難養的小人和女子的行列裏呢?

“你得承認,左良緣。你向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像是針紮了屁股,左良緣作勢就要跳起來,但是剛一擡胳膊,立馬又散漫下來,扁扁嘴,折扇打得飛快:“我只道你早就明白的。”

言外之意很明顯:既然知道我是這種材料還托我辦事,你桂閣閣老也不是什麽高明人士。

“以你的毒舌居然鬥不過區區一個黃毛丫頭,怎配稱天下第一?”

“你懂什麽?好男不與女鬥。”

“可見你比左相狡猾多了。”

“你、你、你——你不準指桑罵槐!我們家老頭子怎麽又招惹你了?誰叫你一手遮天氣焰滔天了?你看你,哪有半分為人臣子的模樣!”

“哦,你可是不服?”深深凝視,深不見底。

左良緣直覺地搖頭,斷然道:“與我何幹?天下大亂了反倒更好玩呢!”

“大亂麽?你所期望的好日子,大概不遠了……”

“啥意思?”左良緣就跟充了血似的興奮起來,也不說害怕了,一步三扭地挨到澹臺清寂身邊,甩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甜甜蜜蜜地說道,“你、聽說什麽了?要開戰了麽?誰跟誰啊?”

“公子緣。”對于他自來熟的觸碰,澹臺清寂直接給出了警告。

“哦,抱歉,抱歉!跟那假男人混久了,難免會遭到熏染。我倒忘了,閣老原是個潔身自好的。”說着,以扇子遮口,不懷好意地吃吃笑起來。

澹臺清寂完全漠視地徑直往前走。

左良緣耐不住性子地叫嚷起來:“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們到底商議好了沒?那丫頭可是受了重傷哦,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就她那體格兒,送命可比活命容易得多!”

“你既已甘願替她為奴為仆,為什麽不親自出馬舍身救主?醫毒本一家,救個人對你而言豈非手到擒來。”

“才不要呢!臭丫頭活該吃些苦頭!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惡,我就沒見過她那樣兒的,簡直不是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口無遮攔,沒大沒小,沒輕沒重,沒頭沒腦,沒深沒淺,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哦,對了,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麽?說出來你肯定不敢相信,她居然就是那個專門寫色*情傳奇的魚美人!是她親口承認的哦!怪不得那麽地與衆不同呢!……才多大呀,滿腦子的邪念,一肚子的花花腸子,簡直比女間裏的花娘還豪放。……喂,你先別走,你那麽想她,為什麽不聽我把話說完?……”

霞光散漫,香風漣漣,澹臺清寂已經去遠了,留給身後一抹清涼:“那種下等人用的東西并不适合你,丢了吧。”

左良緣一愣,直覺地摸向左耳垂,嘟着嘴想了一想,最後狠狠一跺腳,沖着那絕世的俊雅身影大聲吼道:“不要!我偏要戴着,好時時刻刻提醒我,那妖精有多可惡!”

憋在肚子裏的一口濁氣突然發作出來,折扇如蝶翻飛,就聽“嗤嗤”數聲,幾道寒芒直直地沒入一旁的槐樹裏。須臾,那棵長勢喜人的大樹就發生了變化:原本郁郁蔥蔥的樹冠漸漸地枯萎了,翠綠的葉子雪片般紛紛揚揚地飄墜下來,色焦如灼,很快地就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比長處,你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哼,誰怕誰!”一個人自說自話、自我安慰,“臭丫頭,你最好給我好好活着。……我跟你的賬,還沒完呢!……”

姿态恢複了潇灑,折扇翩然,彩衣爛漫,沿着澹臺清寂離開的方向去了。

幾名內侍手持畚箕掃帚什麽地跑到了槐樹下,仰望蒼天,欲哭無淚:這可是殿前廣場上最後的一棵槐樹了,只道能頤養天年壽終正寝呢,不料最後還是逃不出公子緣的毒手。不知道等這廣場變得空蕩蕩時,公子緣将會拿什麽東西來撒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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