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租房

杜家人已經嘗到了織錦的好處,現在自然無不贊同,杜老爹便道:“都聽雲娘的。”

大嫂便笑道:“織綢我不行,可是缫絲卻沒什麽難,往年家裏也缫些絲的。”

二嫂也道:“我也一起做。”

雲娘馬上想起了姐姐,“不如問問大姐有沒有空,來家裏幫忙缫絲。”

杜老娘笑問:“缫絲也要給工錢的?”

“那是自然。”雲娘笑答,“便是算上工錢也比在外面買比要便宜,這絲亮澤,織出的綢也好。而且我們自家種桑養蠶,再自家缫絲、織綢,這利可就比先前大多了。如此下來,家裏的房舍便能早些蓋好。”

杜老爹笑道:“若是有了銀子,我便想在家裏兩旁各修一處同樣的院子,等将來我和你娘老了,家裏的三兄弟們就是分家也住在一處,我便再沒有憾事了!”

雲娘聽了便笑,“原來爹早想到了這裏,竟比我們心還要大呢。不過,只要我們肯用心織錦,再蓋兩個院子也用不了幾年。”

杜老爹笑遂顏開,“雲娘說的都對。”

從年初到現在,不過幾個月,杜家的日子看得出蒸蒸向上,最根本的就是雲娘回來的籌劃,是以盡管杜三郎縣試依舊沒中,杜老爹也沒有往年一般的愁眉苦臉,現在竟還能笑出來。

雲娘便趁機道:“爹,既然我說的都對,那你就讓我去盛澤鎮吧,沒準兒過些天孫老板的織機就會到了。”

杜老爹終于有些松口了,“你若實在要去,那我親自送你去,讓孫老板在家裏為你安排一個妥當的地方。”

雖然雲娘一點也不想住到孫老板家裏,可是只要能先去盛澤鎮便好,正要點頭,不料二哥卻道:“住孫老板家裏可不妥當,他家的老板娘不是個省事的,還不如我們在盛澤鎮裏為雲娘租一處房舍呢。”

過了正月以後,二兒子和二媳婦不似以往一般整日向外跑,特別是蠶月,竟然在家裏做了一個月的事,是以杜老爹對他難得地沒開口便罵,只是斥道:“雲娘一個女子,獨自租一處房舍哪裏能行?若是如此,你便讓你媳婦陪着她一起在盛澤鎮住吧。”

二嫂馬上搖頭道:“我可不敢。”

杜老爹便氣道:“你既然不敢,卻讓雲娘一個人去?”

二嫂趕緊解釋,“我是害怕,雲娘又不怕……”

雲娘聽了也覺得奇怪,“有什麽我不怕你卻怕的?二嫂的膽子不是比我大嗎?”

“也沒什麽了,只是你二嫂并沒有在盛澤鎮住過,所以便有些怕,”二哥搶着答了,又狠狠瞪一眼二嫂道:“既然爹讓你陪雲娘去,你就去吧!”

“可是……”

“可是什麽!等過些天雲娘不用陪時你便回來不就行了嗎!”

雲娘看着二哥和二嫂,總覺得他們有什麽瞞着大家的,但是一想,這兩個人無非也就是想辦法在自己身上多揩些油水,倒也沒什麽。現在自己織錦得的錢全歸自己,好象是沒有在鄭家時管着家有錢,其實卻正相反,用什麽比那時還方便呢。拿出來些讓他們占點便宜也不打緊。便笑道:“我們家這兩個多月,已經積了一百匹綢了,不如讓二哥送到孫老板的牙行,他已經答應按最高價收我們的綢,順便讓二哥幫我租處房舍,再收拾些時日,也正該織妝花紗了。”

是啊,家裏又要賣綢了。這一次卻與上次只有二十匹綢不一樣了,而是整整一百匹綢。大家看着一匹匹的綢整齊地堆在木架子上,閃着柔和美麗的光澤,都說不出的滿足,雖然只是最便宜的素綢,可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杜老爹不放心二兒子和二媳婦,親自帶着三個兒子加上二兒媳婦一同去了盛澤鎮,回來時卻只帶回了杜大郎和杜三郎,将一大包銀子拿了出來,又向雲娘笑道:“孫老板還真客氣,給我們最高價,又說雲娘去了盛澤鎮他一定照顧。後來我見他家的老板娘着實刻薄,心想雲娘住孫家恐怕心裏也不自在,便讓二郎和媳婦留下給雲娘另租房舍了。

沒兩天,二哥和二嫂喜氣洋洋地回了杜家村,“雲娘的房子租好了,又寬敞又明亮,還臨着河,方便極了。”

雲娘在盛澤鎮住了五年,對那裏自然熟悉,聽了便道:“怎麽租了臨着河的房子,平白比別處貴上三成。”

“也不很貴,一個月只要一吊錢。”

雲娘聽了價錢,便知道不會是太好的位置,“是不是鎮東邊人家很少的那處?”

“不是,在鎮西邊,周圍十分熱鬧。”

雲娘見二哥始終不說出具體的地方,不禁急了,“那房子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并沒有毛病,什麽都很好。”

杜老爹也聽得不耐煩,“倒底是哪裏?”

二哥趕緊答道:“就是,就是旁邊有一家豆腐店的。”

“那個開豆腐店的就是鄰村的陳大花,我聽大家都叫她豆腐西施,”二嫂也趕緊道:“我想着你們原來也認識,現住在一處還能相互幫襯着些。”

杜老爹便扭了臉道:“我們杜家村的人跟陳家村的有什麽可來往的?”

原來陳家村與杜家村世代争田,幾代前都有血仇,後來官府調節後将田界重新定了,不許再械鬥,兩村的關系才緩和了,但也總有芥蒂,大人們從不說話,也教導家裏的小孩子不在一起玩。是以杜老爹聽了便不喜。

雲娘其實最不喜歡豆腐西施,可是怕爹擔心,便趕緊笑道:“現在我們都在鎮上住着,早就沒人提上幾十上百年前的老事,已經正常往來了。”又轉向二哥,“你早說是巡檢司旁邊我就知道了。”

二哥抹汗水,“對,對,是巡檢司一旁,我先前沒注意。”

“那麽大個巡檢司,你竟看不到?”雲娘笑他,又道:“這個價格,一定是老楊家後院倒座的小屋子吧。”

“不是,是正房,就在豆腐店的西邊。”

“離巡檢司最近的那間?”

“是。”

雲娘便不信了,“那處房子最好了,确實又寬敞又明亮,放織機再合适不過,先前是老楊家自己留着的,怎麽如今也租了,且價格又這麽便宜?”

“就是碰巧,我們去找房子,他家的兒子急着租出去回縣城,我還了價就租下了。”

大家便都笑道:“原來是這樣,倒是很巧。”

二嫂陪着笑又道:“我們幫你租房子,還遇到一件巧事,那個原先在鄭家做事的荼蘼早被鄭家趕回去了,聽說雲娘要回盛澤鎮,便問要不要她幫工,我想着雲娘用熟了的,就答應下來,而且她也肯晚上陪你住在那邊,如此我便不必過去了。”

雲娘想起了荼蘼,“我還欠她一支簪子呢!現在她要來卻是正好。至于陪我倒是不用,盛澤鎮裏一向平安,且巡檢司旁的房子,更是無事,爹娘你們就放心吧。”

二哥道:“我們這幾日在盛澤鎮裏聽說,那湯巡檢是武探花出身,因他瞧着只像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剛到盛澤鎮時有大牙行的老板唆使潑皮在他回巡檢司的路上想截住他,結果他一路連停都沒停,但卻将幾個大漢都扔到了水裏,從此後盛澤鎮裏再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惹事了。”

二嫂也道:“所以巡檢司旁的房子,最是安穩。”

杜老爹和杜老娘果然便放了心,如此這般,誰能敢在巡檢司旁生事?便笑道:“二郎最近越發地穩重了,事情也辦得不錯,二媳婦這次也出了不少力。”

沒想到平時臉皮最厚又油滑的二哥和二嫂被杜老爹如此一贊,竟然都不好意思起來,低了頭紅了臉,倒把大家都笑得不得了。

雲娘便将家裏的事情都一一料理清楚,其實也沒有什麽要操心的,三弟婦織綢已經織得非常好,茵兒和薇兒也都是熟手,現在就連絲也不必去買,只用家裏的,賣了綢便都是利,又有爹娘當家作主,大事兒自然都不錯的。

雪娘收了信便過來,這季節正是農閑,她婆婆倒還高興她回娘家省了一個人的飯食,只說秋收前回去即可。于是她帶了幾件衣服,說是要一直住到秋天,到了家裏與大嫂二嫂日日缫絲,又與爹娘兄弟姐妹親近。這次雲娘走,正将小廈房完全讓給她住。

到了盛澤鎮,還沒下船,雲娘心裏便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雖然她不過在盛澤鎮住了五年,并不及從小長大的杜家村時間長,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到盛澤鎮來,也寧願一直住在盛澤鎮。

踏上石矶,就見巡檢司的大船正停在一旁,湯巡檢穿着青色胸前繡着猛獸的官服從司內走出來下了石磴,雲娘見他挂着腰刀,十分威嚴,趕緊行了一禮,讓到一邊等他先過去上船。

不料湯巡檢竟然在她面前站了下來,“你過來了?”

“啊,是!”雲娘本低着頭,就見青袍下一雙白底皂靴停在眼前,不由一怔,湯巡檢最不愛與人搭讪的,鎮上的人就沒有不碰到他的冷臉的,就是自己先前在官織廠自己求他幫忙,他都沒有答話,只是第二天便有人将她帶到了織廠裏面。現在他竟然與自己說話了?但又一想,以後畢竟是鄰居了,自然不好見面不言語的,便擡頭笑道:“還要湯巡檢多照應呢。”

“應該的,”湯巡檢點了點頭道:“我今日傍晚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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