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韓蘊不是不生氣,而是這種時候,這種事情,生氣也沒用。

如果之前還有千分之一秒懷疑這女孩是他媽媽找來的,現在他敢肯定不是,這樣的人才,他家找不到。

成汐韻坐着不動,仰頭看着他,“只有一輛車,分開了,你要去哪兒?”

韓蘊說,“去哪兒都好,咱們本來就應該各走各路。”

成汐韻說,“我不走,我欠你這麽大一筆錢,能壓我一輩子。必須還。”

韓蘊聽着口氣還不小,問道,“你有工作嗎?”

成汐韻點頭,“我告訴你了,我做古玩修複的,有挂靠在一家博物館。”

“一個月工資多少?”

成汐韻,“三千……可是,”

韓蘊再都不想看她。

成汐韻的後半句沒機會出口。

韓蘊巡看四周,開始想怎麽樣分道揚镳,兩個人都沒錢,遠處風景如畫,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要分手就是個棘手的問題。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納大區,這地方一般來意大利旅行,多數游客不來,除非是深度游,自駕。

而現在只有那一輛車,他如果給她,他就得自己走。現在可是一分錢都沒,這地方出去是高速公路……這麽熱的天,他回頭看了一眼,熱氣蒸騰在遠處的公路上,出現了海市蜃樓的虛幻。

高速上攔車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攔,也沒人會停下,人家還怕遇上壞人呢。

他看向成汐韻,女孩相對會令人放下戒心,可是他怎麽能讓她去高速攔車?誰知道敢停車的都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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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斯卡納的豔陽,聽上去美好,可要徒步走出去……

他笑了起來,竟然還不能分道揚镳。他不能狠心把她扔到這陌生的托斯卡納大區,他也做不到,把自己扔在這地方。他一直生活順遂。這一刻,他突如其來想到,以前,多數藝術家都是死後才成名,生前多窮困潦倒,生活波折……他一直沒有跨入某些門檻,也許正是缺了這段歷練。

他說,“走吧,到了佛羅倫薩再分手。”

成汐韻低着頭,一言不發,上了車。

成汐韻上了車,車裏已經幹幹淨淨。

她越發內疚,身上很冷,心裏更冷。她猜測,韓蘊大概丢了一萬多歐元,那換成人民幣,十幾萬,算多不算少,她還他二十萬,總該夠了。

可她現在沒錢。

她說,“等分手的時候,你把地址和賬號給我,我真的會給你還錢的。”

韓蘊探頭看後面的車,順口說,“算了。”

成汐韻低下頭,她知道這“算了”是什麽意思。她說的工資太低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兩個字輕飄飄的,卻令人心裏無端難受。

她丢了他那麽大一筆錢,就算了?

可她也不敢托大,去接上一句,還有其他地方可以掙錢,會盡快還給他。

她以前在國內來錢快,三五七萬的私活經常有。

但現在分手突如其來,她沒有攢食,自己能不能“過冬”還不知道。

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接那樣的工作。那些關系,很多是姚駿介紹的,他喜歡她的工作,更喜歡別人知道他老婆做這個,那是個巧活,不指望她那個掙錢,但說出去好聽,也體面。

可那種體面,多數是人家也捧着自己的錦上添花,她不稀罕,可現在必須稀罕。

能不能稀罕上,成了問題。

成汐韻覺得有什麽東西擰在一起。

她說,“我知道這樣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只要丢的不是自己心愛的東西……如果只是錢,就看那個人是不是有能力給你還。你信我,我能還你的。”

韓蘊看也沒看她說,“你到時候去大使館。車留給我。”

成汐韻低頭想,估計剛到大使館門口,姚駿就能在。又想到韓蘊剛剛說的話,他從家跑出來的,那他……和她一樣。

那他以後怎麽辦。

在意大利一個人,被自己害的身無分文。

她并不是個習慣麻煩別人的人,和韓蘊同行原因很多。但并沒有讓別人承擔自己錯誤的打算。她看去窗外,窗外烈日照射的幹草焦黃,好像荒原。

這個錢可以分快還,還是慢還,看樣子韓蘊是不會讓她慢還的,他的打算就是早點讓自己走。

她說,“等到了大使館,我就還你錢。”

韓蘊側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那意思很明顯,明明她之前一口咬定沒有辦法找人幫忙,現在卻說可以換錢。

成汐韻低着頭,低聲說,“我沒有騙你,我能還你錢。”

韓蘊的臉色不好看起來,他說,“既然有人能幫忙,為什麽之前又說沒有?”

他的語氣有點嚴厲,一側頭,看到成汐韻懷裏還抱着小提琴,看着窗外,神情寂寥,真是不知說什麽好,“你來旅行,帶個樂器幹什麽,又不是要做流浪歌手,還是你早就以防萬一,準備拿這個到街頭去賣藝。”

成汐韻轉回頭來看他,臉白着。

韓蘊忍下繼續訓斥,說道,“那個估計只能夠你吃飯。”

成汐韻說,“這事情真的對不起,是我大意了。”她想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只能笨拙地實話實說,“我父母去世的時候,給我留了不少錢……我手上沒有缺過錢,後來有了男朋友,他也有錢。然後我每個月,還能接三五七萬的私活,經常都有……所以這些年我花錢一向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低聲說,“但我和男朋友來意大利的第一天分手了。等到了大使館,我就給他打電話,讓他把錢還給你。”

韓蘊沒好氣地說,“你叫他,他就能來?“

“能來。”成汐韻說,“……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我離開他,但他不想分手的……我叫他,他一定來。”

她低着頭,聲音低不可聞。然後把琴放到了後面,不敢再抱着。

韓蘊看着前面的路,兩側荒草凄凄,被太陽曬的不知方向,他努力想了一會,确定,自己真的只是開始想問一下,她為什麽旅行要帶着樂器……

然後她回複了自己一段苦難情史。

*******

佛羅倫薩

從威尼斯直接開車過來,走的慢,兩小時也能到。所以方瀾她們早到了。

睡了一覺,方瀾的媽媽立刻開始布置人手,“你們從今天開始,去大使館門口等。”她對自己家的司機說。

跟她來的人并不多,她們家在這邊也沒有分公司,早先是熟人介紹的私人導游幫他們安排,計劃婚禮。

好聽點是婚慶公司,不過是這邊的私人挂靠在旅行公司的。

司機說,“這邊咱們畢竟不熟,到時候就算見到人,能怎麽辦?”

“怎麽辦?”方瀾的媽媽露出高深莫測的一笑,又極快地收住,“見到韓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他上車。都是中國人,等那些老外搞清狀況,你們已經走了。”

司機說,“可咱們現在只有兩個人,另外那個司機都是意大利本地咱們找的,人家肯定不幫咱們。”

親戚都走了,只有方瀾和她兩母女,留下了一個司機。現在能用的還有一個意大利的司機,一個本地八面玲珑的導游。

方瀾的媽媽說,“找那個導游,先讓他帶你找到地方,連在什麽堵人都不知道地方。”

司機連忙就去了。

韓蘊和成汐韻從南邊開上來,不停,也是兩三個小時的路,成汐韻因為內疚,一路上不敢說話,又怕韓蘊不讓自己還錢,忐忐忑忑,好像不一會就到了佛羅倫薩。

韓蘊停了車,“這裏面有ztl,你也知道,外頭的車不能進。就在這邊分手吧。”

他手搭在方向盤上,看着前面說。

這裏是在一條帶堤壩的河岸邊,成汐韻不敢問,“這就到佛羅倫薩了。”

長河看不出深淺,堤壩很高,遠處一排牌樓般的房子橫跨河岸,周圍很熱鬧。成汐韻依依不舍下了車,正午烈日立刻烤上頭頂,她渾身冰涼,覺得有風,冷的不行。

又想起來,從包裏翻了一會掏出錢,“這一百多,是之前剩的。”

韓蘊接過去,順手扔在了車前面。

成汐韻站在車旁邊,腳像黏在地上,又說,“那戒指,我之前偷偷塞到了你的箱子裏,現在也一起不見了。”

韓蘊看了看她光禿禿的手指,那裏有個微不可見的凹痕,那戒指,應該戴了很久。

她私藏或者真的丢了,他都不在乎。

他沒說話。

成汐韻灰不溜秋地走,陽光照在身上,進不了心裏。她覺得能為這事內疚一輩子,她也沒有求過人,就算是姚駿,她也從來沒有求過。她心裏有從沒遇見過的一種委屈,這樣沒有交集的認識,分開了,以後就不會再見了。

“成汐韻。”身後忽然傳來韓蘊的聲音,他叫她呢。

她高興極了,不敢笑,興奮地跑回來,這是韓蘊改變了主意?

卻見他拿着一張50歐元,早前她給他的,他說,“你知道怎麽去大使館嗎?”

成汐韻堵了心,搖頭。

韓蘊把錢遞給她,随意說,“這裏中國人多,你找人問問,如果要坐車,這裏有錢。”

成汐韻慢騰騰擡手,接過錢。那錢被折了四五下,皺巴巴,她之前覺得最不重要的東西。現在才好像猛然感到了重要性。

韓蘊看她一眼,手伸到後天,遞過來一個東西。

成汐韻一看,是她的小提琴。

她都蒙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寶貝。

她接了琴盒,卻把琴盒還橫在窗子上,不拿走,遲疑地傻站好久,她說,“我不走,你要嘛和我一起去大使館,我還錢給你。要嘛帶上我。”

韓蘊看着她,他的手臂搭在車窗上,被太陽曬的火辣辣,她站在烈日下,死扒着他的車門。

他想了想,忽然擡手扔掉成汐韻的手。

她死拉着車門。

他厲聲說,“松手,不然我使勁了!”

成汐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死死抓着車門。

韓蘊沒想到她耍起了不講理,他說,“那要幹什麽?”

成汐韻說,“我要給你還錢,你和我去大使館。”

韓蘊皺眉煩的不行,他雖然和她萍水相逢,可也不至于讓她“賣身”去還債。她剛剛三言兩語,可她這不會轉彎的性格,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大概是什麽情況。

她這麽傻,如果是能忍的情況,她肯定不舍得分手。

一擡頭,對上她的臉,臉上還帶着紅,過敏藥,他始終沒有給她買到。

而且這臉好像越來越紅。

他說,“你趕緊找地方去買點藥,是不是發燒了?”一直看她都不對勁,但因為太生氣,就不想看她。可靜下來再想,她生病沒精神,也不是她的錯。但凡謹慎的女孩子,和陌生男的住一間房,睡不踏實,不是太正常了。

而且她的樣子,一看就不是豪放放得開的那種。

心裏的氣惱漸漸又沒了,他剛想說,算了,這些錢對他真不算什麽。

卻沒想成汐韻說,“你……你的護照是不是也在箱子裏?”

韓蘊怔怔看着她,愣了。

他只想着離家基金沒了,忘了他也能丢護照……他沒有丢過,竟然在丢了之後兩小時才想到,他被自己氣笑了。

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能忘。

他洩氣了,松開手,“算了,上車吧。”

成汐韻歡天喜地拉開後車門,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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