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Chapter 54
小城之上,夜色已深。
韓蘊坐在城牆上,腳下萬丈深淵。
成汐韻趴在旁邊,随他看過日落,等到如今夜色漸深。韓蘊定的另一家酒店就在這裏。但是人家沒有房間提前給他們。
韓蘊在酒店門口又問了成汐韻一次,如果她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他可以想別的辦法,她拒絕了。
但現在越來越晚,成汐韻就心裏不踏實起來。
“韓蘊,你有什麽辦法?”成汐韻左右自己晃着,“你告訴我,我考慮一下,是不是值得犧牲*。”
韓蘊轉頭看她,他坐的高,這樣看她,有點居高臨下。
“餓了?”他問。
成汐韻說,“……咱們沒有吃晚飯。”
“你吃過午飯了。”韓蘊笑着說。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成汐韻手指無聊地劃拉着城牆說,“我在想第一次見你那天叫的沙拉……不應該浪費了。還有昨晚的漢堡,你浪費了。”
韓蘊說,“這才是第一天,你告訴我。後面三天你要怎麽辦?”
成汐韻當沒有聽見,她拿着胸口的項鏈,搓着那枚皇後,“你知道王後為什麽捂着臉嗎?”
韓蘊說,“因為她牙疼?”
成汐韻噗呲一聲給笑了,擡頭看韓蘊,韓蘊坐的高,路燈的光暈映在眼睛裏,令那眼神變得多了色彩。
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過:和這樣的人一起流浪,都是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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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汐韻故意挪開目光說,“王後愁成這樣,一定是國家財政緊張,她肚子餓了。”
韓蘊轉開頭笑。
成汐韻說,“你不餓嗎?”
“你知道我想什麽嗎?”韓蘊身子一轉,跳下城牆,“我在想,咱們再堅持兩天,到了酒店就有吃的。我記得預定的這家有英式早餐。”
“英式早餐,都有什麽?”
“裏面有腌肉,雞蛋,可以選煎過的,還是其他的,有些火腿,西班牙的一種辣辣的香腸,原本沒有的,我要求過。”他點頭,很肯定地說,“我通知過他們的。我愛吃那個。”
成汐韻下意識舔了舔嘴唇,憤怒地說,“你是故意的。如果下午不是你拉着不讓我去賣藝,我現在已經有吃有喝了。”
韓蘊扶着她的肩膀,“你看看這小城的人流量。你摸良心說,有人會聽嗎?”
成汐韻不再說話了,“那就去轉吧。”
韓蘊詫異道,“你都餓了。還轉什麽?”
成汐韻已經提着裙子往石臺階上跑去,臺階一路上去,就是帶商店的主街道。
韓蘊在後面跟着,她真是一個樂觀的人,這一會就恢複了活力。
長街上去,後面的街頭有座教堂,門口是多立克式樣的大柱子。
“韓蘊,你看,這一條街就是咱們的一輩子。”她忽然說。
長街無人,遠處的教堂莊嚴,她這句話,說的時候平白直敘,有種“訴說真相”的意思。
韓蘊不由就停下了腳步,走向她,略認真地問,“這句話怎麽說?”
成汐韻擡起右手,給他指了個方向,倒着走,“你看左邊,都是住宅。活的時候,我們要想着買房.....對了,你知道狄更斯吧,他有個小故事,是說他小時候看上了一座房子,然後他父親就告訴他,要很努力就可以買。結果20年後,他買下了那棟房子。”
韓蘊看着她說,“那個房子在英國的肯特。”
成汐韻随便點了點頭,說,“可你知道我怎麽想嗎?”不等韓蘊回答,她就說,“我在想過去的房價真是童叟無欺,不像現在,房價都像坐了火箭一樣,一年就上天,等20年,車庫都買不到了。”
韓蘊笑了笑。這現在已經不是笑話。
成汐韻轉身,腳步輕快地左邊一步,右邊一步,踩在方石磚路上,她對着自己說,“你看……這一條路有小商店,服裝店,珠寶店,飾品店,紀念品商店,前方有住宅,後邊有教堂,教堂旁邊是墓地。這是不是就是咱們的人生?一面是終點,一面是起點。我只要好好走好中間這一段就可以……”
她看着左邊,那房子帶着中世紀的風貌。
她仰頭看着,星星已經挂在遠空。
“韓蘊,你覺不覺得,我們活的真像蝼蟻,活得時候要想着買房子安排自己,然後還要擔心死了埋在什麽地方。一生辛苦奔忙。”
她轉身又看到右邊一家珠寶店,她跑過去。
韓蘊跟過去,那店已經關了,黑燈瞎火,可依舊可以看到,櫥窗布置得非常高雅,裏面項鏈三色項鏈,各種金飾的圖片,真東西顯然已經收起了。
成汐韻手指點着那玻璃上的鐵欄杆說:“可你想想,其實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呢?我爸媽說去就去的時候,什麽也帶不走。”
她看着韓蘊說:“當時我們家東西特別多,但是具有公共價值的東西卻非常少,我沒有辦法住在一間滿滿都是我父母東西的家裏,因為覺得他們還是會回來,每天都想他們,特別痛苦……”
韓蘊走上前一步,站在她旁邊看櫥窗裏的東西。
成汐韻聲音不大地說,“……後來我就想把一些東西整理掉。但我家有很多我父親在國外帶回去的東西,我不認識,就拿去請教一位經常出國的藝術品經紀……然後那天他也在,我們就認識了。”
韓蘊側頭看她。
成汐韻已經跳下臺階,背着手,看着韓蘊,倒着一步步的走,“起初我不是很喜歡他。可後來大家都羨慕他追我,而且他真的沒有什麽不好!我也沒什麽了不起,一個人對自己那麽好,又寵着我,我不答應,不是腦子有病嗎?”
她一轉身,卻換了話題角度說道,“但我始終記得我自己的人生,最重要是怎麽樣,只要好好走好這一段就可以。”
“原來是這樣。”韓蘊說,“那你現在後悔了嗎?被他現在追成這樣?”
成汐韻搖頭,“沒什麽好後悔,沒有這五年,我不是現在的樣子。走過的路,就從不後悔。”
韓蘊看她一跳一跳,衣襟前的項鏈墜也蹦蹦跳跳,偶爾有影子,也跳躍着,随着她動。他的心,也跟着起伏難定起來,“人生如棋,落子無悔……的确,是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成汐韻笑看着他,“其實真正不後悔的原因是,我和他認識之後,可以專心發現學術之美,那是我父母的遺願,然後偶爾玩音樂,那是我自己的愛好。因為有一個有錢的男朋友,也多了很多資源,他介紹的朋友,請我去修複古玩的,開價都特別高。”
韓蘊沒想到她又說大實話,被逗的笑起來。
她推了一下他,“你別笑。”
可他還在笑。
成汐韻有點不好意思,急急辯解道:“經濟上我并不虧欠他,他買給我的東西我都沒有要,這些年因為他,我掙的錢,也都花給他了,所以兩不相欠。”
她停下腳步,“我是臨出來旅行前,發現他背叛我的。然後我當時就想,有什麽是我不能丢下的。後來……”她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可那晚我竟然發現,沒有不舍得的!——我和他一起,就過那種生活。沒有他,我就過另一種生活。我活好每一天最重要。”
韓蘊還在笑。
成汐韻說,“你別笑了。”
韓蘊笑着點頭答應,可嘴角還挂着笑意。
成汐韻氣的跑遠了。
已經近乎走到路的盡頭。韓蘊回頭看了一眼。
又看向遠處正在打量另一所教堂的成汐韻。其實他并不是笑話她,但她一說話,他現在都想笑。
成汐韻的身影被路燈拉的長長的,這樣看着她,穿着希臘風的裙子,真的還是氣質超級好的漂亮女孩。
很像才認識的那天。
但那不是成汐韻。
他漸漸收起笑容,剛剛的一番話,好像令他忽然懂了她。
她別無所求遇上以前的男朋友,一件件為他挂上那些世俗的符號,如今一一扔下......回歸本心。
不過,這人還真是天生帶着流浪氣質,什麽日子她都能過。
夜太深了。他笑着走過去說,“走吧,去車上。”
******
車停在靠近城牆的地方。酒店經理告訴韓蘊的位置。
周圍沒有車。這裏上下陡峭,那路看着根本不像能開的。可還有路牌。
月光從車前窗上透進來,落在成汐韻身上,朦朦胧胧的。
遠處田野一塊塊,白天應該是綠色,此時有些深綠,落上月光的白,更多的卻是黑壓壓的一片。
成汐韻不放心地說,“會不會有壞人來?咱們這樣安全嗎?”
韓蘊枕在靠背上,吊兒郎當地反問,“您都是能流浪的人,還怕什麽壞人。”
成汐韻立刻伸手推他。哼唧着言語不清的投訴,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韓蘊笑起來,“原來還會惱羞成怒,耍賴皮。”
成汐韻轉身,給他一個背。
韓蘊擡手按她後背,“你怕了嗎?”
成汐韻不理他。
韓蘊盯着她亂亂的發梢愣了一會神,發動了車。
成汐韻立刻轉身來,鼬鼠般警覺,“你去哪兒?”
韓蘊說,“哎……流浪的統籌小姐不放心,我這個司機,只能想到把車停到警察局門口去。”
成汐韻,“……”
車搖搖晃晃向下,成汐韻打了一個哈欠,閉上了眼,大言不慚地說,“去就去吧。反正事情交給你,我放心。”
韓蘊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拿過來後面的彩旗,還是給她蓋上了。
成汐韻果然天生天養,沒有等到目的地,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睜眼,天已經蒙蒙亮。
竟然又在昨晚那酒店說的停車處。
“咦,不是去警察局門口睡嗎?”
韓蘊手搭在額頭上,閉着眼說,“我早上才開過來的,想讓你看日出。這個位置可以看。”
成汐韻立刻看向時間,然後跳下車。
遠處天色還暗。
晨風很涼,她拉開車門跳上車。連忙翻了衛生巾去找洗手間。
洗手間昨天韓蘊就給她問好了,從石樓梯下去一段,就有一個。
洗了臉,檢查了一下白裙子。
出來的時候韓蘊正站在上面叫她,“快點。”
她提着裙子順着樓梯往上跑。
身後的城池鍍上晨光,韓蘊拿着那彩旗裹上她,“包着這個看。”
早上還有點冷。
她雙手攥着彩旗前端,看着天漸漸發紅,而後一點點漆黑的地界變得有光,那晨光初綻,可以變幻出數不清的顏色。
她側頭看韓蘊,他也正凝視看着。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轉頭看她,晨光在他臉上映出淡淡的紅。
韓蘊說,“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同。縱然咱們倆都這樣看着,看到的也不同。”
成汐韻說,“真漂亮,你知道我看到想到了什麽?”
韓蘊面無表情地說,“別告訴我是荷包蛋。”
成汐韻偎到他身邊,幾乎是鬧人的語調說,“今天早上有錢吃早餐嗎?可以的吧?能夠的吧?如果真沒有錢,允許我去賣藝的吧?”
韓蘊立時被她晃的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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