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天總是會亮的。

在黑夜裏荼蘼花開,也抵不過日光的清晰。

言夏醒來望向床邊的傅墨森,才發現昨晚自己的沖動已經不可挽回。這時掉在地板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她側身趕緊拿起來一看,是趙熙打來的。

罪惡感一下子将她層層包圍,囚禁得她喘不過氣來。

言夏慌張地把電話挂掉,這時另一只手機像說好了一樣地也響了—

是傅墨森的手機。

傅墨森被吵醒,皺眉眯眼,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床頭櫃,拿過手機,只瞄了一眼便關靜音了。

言夏不用問也知道,是齊婉茹打來的。

傅墨森坐起抱住她,像撒嬌的大男孩。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低低的聲音充滿了喜悅:“早安。”

言夏不敢看他:“今天,你和齊婉茹的婚禮……”

“我不會去的。”傅墨森扳過她的肩,“言夏,我們不要再浪費一分一秒了。這三年裏,我每一天都不好受。我要告訴西瓜,我是他爸爸,我傅墨森要娶的人是你,一直都是。”

他急切地想要讓她知道他的真心,三年前,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的辦公室之前,他和齊婉茹達成的真正共識是—他接受齊氏的簽約,齊氏就停止對言氏的打壓。

他的冷漠雖然是做給齊婉茹看的,但更多的是賭氣,因為言夏把自己推給齊婉茹。

可是沒想到言夏一轉身就消失了三年,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他後悔死了自己的賭氣,發了瘋一樣地尋找她,問遍身邊所有的人,甚至有一段時間一直追着江桃,弄得學校裏所有的人都誤以為他喜歡上了江桃。

馮東和他動手,鬧得不歡而散。夏褚褚和張然也各自忙着畢業考,對這些事避而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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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桃再三表示她也不知道言夏的下落時,他才真的徹底失去了言夏的消息。

找一個人最怕的不是完全沒消息,而是看似遍地可拾的消息,卻沒有一樣真正用得上、找得到的。

他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失去了她。

三年來,他像行屍走肉一樣地穿梭在各個城市,每天除了上班處理文件、看數據表,就是下班後跑去烹饪班學習煮魚,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打游戲升級。

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讓自己空下來。他怕一旦空下來,就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和思念。

“你不見了之後,我才發現我有很多話沒有對你說過。”傅墨森吻住她的額頭,像對待失而複得的珍寶,“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沒有對你說過,有你在身邊的每一刻真好。”

言夏忍不住咬唇捶他:“那你為什麽還宣布和齊婉茹結婚?”

傅墨森眉峰一聳,捂着胸口,哭笑不得:“因為我知道你要回來了呀。”

言夏不解地看向他。

“趙熙主動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要回來了,還說你們……”

言夏“噌”地坐起來,是趙熙。

在醫院趙熙主動答應他們去看西瓜,并說西瓜是他和她的兒子時,她就該知道,在他心裏,那團對傅墨森的怒火從來沒有熄滅過。

“幸好,我們不算太晚。幸好,只是三年。”傅墨森後怕地将她擁入懷中,放光的眼神滿是感恩,“還好你沒有打掉西瓜,讓我有一個這麽像我的兒子。”

提到西瓜,言夏有些為難:“墨森。”

“嗯?”

“能暫時不要告訴西瓜真相嗎?他還小,我不希望他有壓力……”

傅墨森愣住了,笑容僵在臉上半晌,略帶傷感地點頭:“我理解。”

“謝謝。”言夏舒了一口氣,看向牆上的時鐘。

這時,趙熙的電話再次來襲。

“我們走吧。”言夏望向傅墨森,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面對的不能再逃避。

當他們兩個人走出酒店時,陽光下,他們就這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趙熙—

他的頭發淩亂,一張風塵仆仆的臉隐在帽檐下,寬大的黑色外套皺着,整個人立在陽光下,卻像是被抛棄在了陰影中。

他手裏握着還在給她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的手機,眼神像穿過了荊棘遍布的樹林。

言夏怔怔地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她想過要好好地和趙熙解釋,可絕不是讓他親眼看到這樣的一幕!

趙熙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們兩個人。

傅墨森緊緊地握着言夏的手,看着她:“別怕。”

言夏望向他,扯了扯嘴角。

就在這時,趙熙擡起手,将手機朝地上狠狠地摔去,手機啪地摔在地上發出巨響。

言夏咬唇望着他,他什麽都沒有說,緩緩轉身,冰冷得像一座冰山。

傅墨森皺眉,想要追上去,言夏用盡全力地抓住他:“不要,不要。”

傅墨森說:“我去和他談談。”

“不要,求你不要去。”言夏痛苦地哀求,“這件事就讓我自己處理可不可以?”

趙熙是她的軟肋,過去是她放不下的男人,如今是她躲不開的情債。傅墨森心裏很憋屈,卻也只能應她所求:“好,那我們回去吧。”

天空的陽光很亮,是難得的好晴天。已經是十月,初秋的季節還是很熱,只有言夏自己知道這個早晨有多冷。

後來,言夏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早晨,趙熙的這雙眼睛,還有自己身邊的他。

回到W市。

離傅墨森和齊婉茹的婚禮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傅氏和齊氏的聯姻,自然足夠盛大,可以博報紙的頭版頭條。更何況新郎新娘一對璧人,佳偶天成。

言夏站在他們的結婚畫報前,陷入沉默。

突然一只手遮擋住她的眼睛:“別看。”

言夏扯下傅墨森的手,轉過身來:“你自己拍的,我為什麽不能看?”

“你才是我真正的新娘。”傅墨森心疼地望着她強笑的模樣,安慰道。

“行了,我知道。”言夏點頭,“既然決定不分開,我就會等你,等你處理好。”

傅墨森眨眼,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

他說的是實話。

弄出這麽大的陣仗,傅家、齊家兩方人已經早早地去了酒店,齊婉茹這會兒一定穿好了婚紗靜坐在休息室裏等着他,包括所有抵達現場的賓客。

現實逼着他往前走,他想逆轉而行,就是和全世界作對。

即便是機智如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拖着不去。

這件事原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解決方法,他只知道這次說什麽他也不能放開言夏的手。

“算了,我們就沿路走走吧。”傅墨森對言夏說道。

言夏握着他的手,像牽着別人家的老公,忐忑、幸福、刺激,有着多重的複雜感受,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街上人來人往,他們像逃出來在人群之中玩隐藏任務。

言夏告訴自己,暫時不要去想別的,只要感受就好,感受他的引領,感受他的溫度,感受他在身邊的幸福。

兩個人路過一家玩具店時,傅墨森停了下來。

言夏看向他:“你要買玩具?”

傅墨森笑了,拉着她進去:“我想買給西瓜,他都喜歡什麽?”

言夏了然,想了想:“他喜歡的,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傅墨森傲嬌挑眉。

“你怎麽這麽确定西瓜就是你兒子?就沒有萬一不是的可能嗎?”老實說言夏壓根就沒有親口承認過,都是他自己猜的。

“要不要去做個DNA?”傅墨森邪魅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麽,“嗯,這樣也好,可以給西瓜書面證據,他就更能相信這個事實。”

“西瓜才三歲,他不認識字。”

“哦,我可以讀給他聽。”

言夏咬唇,單看這個陰死人不償命的欠揍模樣,她再怎麽否認都是徒勞。

傅墨森才不搭理滿臉郁悶的某人,興致勃勃地挑選起玩具來。他還問她:“為什麽會給他取名叫西瓜呢?”

言夏挑眉,他這才想起來問名字的事:“不告訴你。”

當年得知自己有孕後,她的腦海裏就蹦出這個名字來。

西瓜,夏天盛産的水果。那是她和他最初相識的季節。

傅墨森這個當爸爸的不在,得靠她一個人,她希望孩子能茁壯成長。

傅墨森睨了她一眼:“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言夏一愣,就聽到他慢悠悠道:“西瓜源于夏,寓意你的最愛,茁壯成長。”

言夏蒙了,傻了,不得不崇拜他了。她瞪大眼睛問:“你……你怎麽知道的?”

“你起的名字這麽直白,我怎麽能不知道呢?”傅墨森流露出略為難的表情,攤手。

言夏被反駁得無言以對。她決定不告訴他,西瓜到底喜歡什麽了。

傅墨森買了一大堆東西,高興地從店裏出來,又帶着言夏去百貨商場買兒童的衣服,買兒童的食物。

他徹底化身寵兒狂魔,恨不得把這三年的缺席統統補回來。言夏看着他這麽興致盎然,不舍得打斷的同時也有點嫉妒西瓜。

看來人真的是會變的,言夏想,如果是三年前,她絕對不會想到傅墨森會有這樣的一面。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言夏總是去注意傅墨森的手機。

三個小時到了,傅墨森的手機安靜得不像話,大抵是關機了。

有些事情拖一拖,結果就拖成了不可更改的定局。

傅墨森拿着一大堆的戰利品和言夏出來後,笑得如釋重負:“小夏,以後我就靠你收留了。”

言夏望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只是單純地想到他逃離了和齊婉茹的婚禮,會陷入和家裏人糟糕的混戰中。她沒敢往深處想。

原來傅墨森是抱着一無所有的打算,來拖這三個小時的。

原來他的不再分開,是把自己和家裏分開。

“不過你放心,你和西瓜,我還是養得起的。”見言夏不說話,傅墨森趕緊補充。

“你養不起,還有我啊。”言夏破涕為笑,傲嬌揚唇。

傅墨森愣住了,伸手拂亂她額前的碎發:“我都忘了,我的老婆大人是個富婆。”

言夏沒好氣地打開他的手,霸氣地指着前方:“走,我們回家。”

十分鐘後,傅墨森無奈地望着酒店門口:“你說的家,就是這裏?”

言夏局促地笑了笑:“那個,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先在這裏住幾天。”

“為什麽?”傅墨森沉下臉睨她,“為什麽不能讓我回你家見西瓜?”

“我需要準備一下。”

傅墨森垂眸:“需要多久?”

“我……”言夏認真地在想這個時間段,可沒等她想好這個答案,只聽傅墨森又急急地接話:“多久都行。”

言夏用力地抱了抱他。

“放心啦,我不會跑掉的。”傅墨森用寵溺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失落。

言夏也配合地揚起頭:“好,有什麽事随時打電話給我。齊婉茹如果要殺了你,我會來救你的。”

兩個人彼此調侃一番,言夏送傅墨森到房間門口,親吻告別。

言夏知道,去救他的話是開玩笑的。他有他的戰場要面對,而她也有自己的殘局要收拾。

她打給趙熙,卻始終沒人接。

西瓜今天幼兒園放學,也不知道趙熙是不是去接了。

如果他記恨她,會不會把西瓜帶走?

言夏心裏猛地一沉,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把情況往壞處想。

言夏攔下一輛出租車,趕往西瓜所在的幼兒園。

堵車加上司機又繞了兩個彎,言夏來到幼兒園,距離放學已過去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當言夏急急地跑進大廳,問老師西瓜是不是被他爸爸接走了,老師指着坐在角落裏乖乖弄拼圖的西瓜:“沒有啊,還沒有人來接西瓜呢。”

西瓜擡頭看了一眼言夏,低頭把拼圖一個個拆開放進包裏整理起來。

言夏的心這才重重放下,她真的是想多了,趙熙就算再恨她也不會把這份恨意放在西瓜身上的。

當西瓜走到面前,言夏伸手緊緊地擁住他。

西瓜問:“爸爸呢?”

言夏垂眸:“爸爸他……”

“你是不是又和爸爸吵架了?”西瓜皺眉,就像縮小版的名偵探柯南。

言夏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師,局促一笑:“不是,爸爸他忙所以錯過了接西瓜的時間,就換媽媽來了。走吧。”

西瓜皺眉不語,和言夏走出幼兒園,在無人的街道上甩開了她的手:“爸爸再忙都不會錯過接我的時間。媽媽,你沒有說實話。”

言夏半蹲下來,迎上他亮晶晶的大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從來都是這樣,她騙不了他。其實大人說謊并不高明,對于小孩來說,他們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對,爸爸和媽媽吵架了。不過你別擔心,媽媽一定會和爸爸和解的。”

“你們不是快要結婚了嗎?為什麽還要吵架?”西瓜死死地盯着言夏的眼睛,越發生氣。幼兒園老師也快要結婚了,老師的男朋友每天都來學校接老師,兩個人十分甜蜜,絕對不是媽媽和爸爸這個樣子。

“西瓜,有很多事沒辦法和你解釋。但你相信媽媽,你一定是媽媽心裏最重要的人。”言夏急切地拉過西瓜的手臂,她不喜歡他用這樣陰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錯誤,她還在苦苦支撐的一切。

西瓜卻甩開她的手:“我要去找爸爸。”

言夏拉住他:“你別去!”

西瓜瞪她。

言夏抿唇:“我也在找他。”

西瓜着急了:“爸爸不見了?”

言夏避開他的視線,拉起他:“走吧,我們先回家。”

西瓜鬧着別扭,反抗到底:“我不要回去,爸爸不在家,我不要回去!”

他的小屁股使勁往後撅,就是不願意和她往前走。言夏氣得忍不住擡手。

這時旁邊有路過的行人踩着自行車停下來,看到這一幕,大義凜然地指着言夏喊:“喂!你幹嗎呢!你是不是人販子!”

“我……我不是。”言夏傻了,他這麽一喊,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并且都圍了上來。

她趕緊搖西瓜:“快啊,西瓜,叫媽媽。”

西瓜賭氣,就是不搭理。

結果言夏滿頭大汗地解釋不清楚,直接被送進了警察局。

這件事太丢臉,驚動誰都不太好。言夏無奈打給江桃,江桃答應來保釋,不過要等到她下班。

就這樣,言夏和西瓜誰也不搭理誰,坐在警察局裏一直等到晚上,江桃下班後終于着急忙慌地趕過來。

警察辦理手續,江桃一左一右拎着言夏和西瓜出來,沒好氣地看着他們進行思想教育:“你們幼不幼稚啊!”

言夏皺眉不說話。

西瓜雙手抱臂,三歲的小破孩竟一臉冷漠。

江桃決定先罵西瓜:“你說說你,怎麽可以讓你媽媽被誤會成人販子呢?!你讓你桃姨真是大開眼界!你才三歲就這麽能耐,你再大一點是不是就要上天了!這樣是不對的你知道嗎!”

“我上不了天,能上天的是宇宙飛船。”西瓜擡眸冷冷地回了江桃一句,“桃姨,你的常識不怎麽好。”

“……”

江桃只好轉而罵言夏:“被自己三歲的兒子弄進警察局卻毫無還手之力,你真是白活這麽大歲數,白當媽了!”

言夏皺眉:“我這麽大歲數?我記得我好像和你是同歲吧。”

“……”

江桃要哭了,這對母子是要和她上演一場《農夫與蛇》的話劇嗎?!

街上已經亮起霓虹燈,時間不早了。言夏拉着江桃到一旁:“西瓜不願意回家,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他一晚上?”

江桃眯眼:“該不會是你要去陪傅墨森,故意把西瓜丢給我吧?”

言夏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你知道了?”

江桃翻白眼,回贈三個字:“你說呢?”

事實如此,傅墨森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新聞早就在第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馮東、夏褚褚和張然是伴郎,江桃能第一時間知道消息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樣,墨森現在暫時住在酒店裏,趙熙不見了,我需要……我需要你暫時幫忙照顧一下西瓜。”言夏知道自己的語言有些混亂,但她知道江桃一定聽得懂。

原本因為知道傅墨森和言夏重新走在一起而感到興奮的江桃,此時看着言夏,才意識到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浪漫。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江桃點頭,由衷地說道,“不管怎樣,兜兜轉轉,你們能重新在一起,我還是替你感到開心。”

“謝謝你,江桃。”言夏感激地笑了。

“瞎謝什麽。”江桃白了一眼言夏,沖西瓜招手,“西瓜走,桃姨帶你去吃好吃的。”

言夏看到西瓜牽過江桃的手,一點也沒有回頭看她的意思,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她和趙熙吵架。

目送西瓜坐上江桃的車離開,言夏才發現自己有點餓,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她打給趙熙,依然是無人接聽,傅墨森則是在通話中。

每個人都很忙,她也很忙,有人忙着消失,有人忙着收拾自己造成的殘局,而她則忙着尋找。

言夏進了便利店買了一碗方便面,坐在落地窗邊靜靜地望着窗外,想起之前和傅墨森躲在茶水間給他展示特殊煮面法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一碗方便面,她脫口而出提到趙熙,只因曾經在學校的時候和趙熙一起吃過方便面,圍繞方便面是辣的還是甜的話題,兩個人認真地讨論起來。

也是因為一碗方便面,她和傅墨森有了一段共同的記憶。

現在,她一個人吃着方便面,想到這兩個男人,心好似被切割成了一塊一塊的。

如果有下輩子,她希望只被一個人深愛,也只深愛一個人,沒有辜負,沒有分離。

言夏從便利店走出來,天空下起了雨。雨水經過燈光的打磨,像一根根彩色長針。

言夏踏着雨水一步步走回家,剛走進黑乎乎的樓梯口,只見一個黑影閃過,迅速将她壓到牆上。

貼到冰冷堅硬的牆面,言夏吃痛,睜眼剛想大叫,就看到趙熙的臉閃過眼前,緊接着被他用力抱住。

“言夏……言夏……”

他回來了,他沒有逃得很遠,他原來一直都在這裏等她……

趙熙一身的酒氣,像是在酒場裏泡了一天,他含糊地喚着她的名字,似乎要将她抱進自己的身體裏。

“趙熙,趙熙你喝醉了。你……”言夏害怕地試圖推開他。

趙熙将她抱得更緊,急急地說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你不要離開我……”

聽到他沙啞的聲音,近乎失去原則的懇求,言夏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她不能接受曾經驕傲無比的趙熙因為自己而卑微至此。

言夏哭着扶起他:“趙熙哥哥你別這樣,求你,你別這樣……”

趙熙的視線是模糊的,他很努力地鎖定言夏,昏暗的燈光讓他失魂落魄的臉顯得格外憔悴:“以前我對不起你一次,這次你對不起我一次,我們扯平了。言夏,我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真的!”

失去理智的趙熙瞪大眼睛凄涼地笑着,看上去那樣荒誕無措。

言夏搖頭,下一秒被趙熙緊緊地捧過臉強吻。

言夏瞪大眼睛,酒氣鋪天蓋地地将她席卷,趙熙緊緊地貼着她,滾燙的身體像一簇火焰要将她燃燒。

可她是清醒的,她不能一錯再錯。

言夏拼盡全力推開趙熙,揮手用力甩他巴掌:“趙熙!你別再發瘋了!”

這個巴掌終于讓趙熙安靜了下來,他靜靜地立在黑暗中,像一座雕像,陷入沉默中。

言夏在自己造成的僵局裏被架空,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是想要找到趙熙和他道歉的。

可是現在……

“言夏你知道當你主動和我說要和我結婚,我有多高興嗎?”趙熙的聲音壓抑得讓人窒息。

言夏垂眸,她知道。

她就是因為知道,才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愛,不能将就,不能欺騙,她也沒有辦法。

如果可以,她寧願他在醫院醒來後可以像電視劇劇情那樣,失憶了。這樣他就可以忘記她,這樣他就可以不用這麽痛苦。

“我以為我終于等到你了。”趙熙自嘲冷笑,“我以為我們可以……”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這三年我對你盡心盡力,我對西瓜盡心盡力,為什麽就比不上一個傅墨森?!”趙熙的青筋暴起,瞪着言夏,眼睛似要噴出火來,“言夏你說啊!你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我愛他,這三年從來沒有忘記過他。”言夏望着激動的趙熙,平靜地說出真心話。

她才發現,自己做過做大的錯事,是沒有盡早坦白。

“愛……”趙熙目光失神地仰天大笑,“言夏你知道嗎?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個字,即便是以前。”

他終于無法再騙自己,說他和言夏之間還有可能。

趙熙緩緩轉身,言夏喊住他:“你去哪兒?”

趙熙沒有回頭,繼續往前。

“西瓜他……”

趙熙駐足,啞着嗓子道:“放心,西瓜畢竟是我親手帶大,我不會不管他。”

言夏上前一步,卻再也沒有挽留他的理由。

得知真相的代價就是需要脫層皮的趙熙總要面對這些,言夏咬唇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熙高大又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言夏走到樓梯旁,扶着扶手一步步踩着階梯往上走。

一別兩寬,真希望以後能各自安好。

空空蕩蕩的家,沒有西瓜,也沒有趙熙。

偌大的客廳,言夏靠着沙發坐,發了瘋一樣地想念傅墨森。

可她不能打電話給他,只能等着他打過來。

他在戰場奮鬥,她不能添亂。

她打開電視,傅氏和齊氏聯姻告吹,傅大董事長玩失蹤的新聞滿天飛。

齊婉茹用捧花遮住臉,越過媒體,馮東和夏褚褚沉着臉推開圍上來的記者,不停地說“無可奉告”。

言夏把電視關上,雙手捂臉,胃一陣抽搐。

她總是忘記吃飯,這三年盡管有趙熙不停地或打電話或親自送飯過來,可按時進食三餐還是奢侈。

言夏捂着肚子,走到廚房準備給自己弄一點吃的,打開冰箱,心沒來由地疼了。

冰箱裝得滿滿的,全都是新鮮的食物。

這些都是趙熙買的。

他說:“一個家,冰箱不能是空的。”

言夏拿出幾個雞蛋,準備煎蛋,随便吃一點,這時門鈴響了。

她走過去開門,發現竟是齊婉茹。

只見齊婉茹穿着一條黑色裙子,腳穿白色平底鞋,戴着灰色的鴨舌帽,面無表情地問:“我可以進去嗎?”

言夏愣住了,幾乎是無意識地點頭側身。她關上門,轉身時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言夏抿唇,扶着牆壁,不禁自嘲,這報應來得真快。她剛剛給趙熙的那一巴掌,那麽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

“因為你,我今天聲名狼藉。”齊婉茹冷冷質問,她從心底迸射出的恨意到了恨不得把言夏五馬分屍的程度。

言夏緩緩看向她,譏諷道:“今天的惡果是你自己造成的,當年是你耍計謀讓我和墨森分開的,難道你忘了?”

“那又怎樣?”齊婉茹上前一步,揪住言夏的衣領,“我付出了三年的努力,我比你更愛他!我可以為了他付出一切!”

女人的怒火燃燒起來,同樣可以燒穿宇宙。

言夏望着這個一樣深愛傅墨森的女人,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同情。

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譴責的事,不管是誰奮力争取,于自身而言都不是錯。

言夏皺眉,不想和她繼續争辯:“那你想怎樣?”

齊婉茹看向言夏,毫不猶豫道:“離開他。”

“不可能。”言夏也毫不猶豫地回絕。

齊婉茹冷冷一笑:“不要回答得那麽快。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執意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再是傅氏的董事長。傅氏是不會接受一個給家族企業抹黑的人來當領袖的,傅墨森一無所有了,你還會愛他嗎?”

言夏再次愣住了,齊婉茹的一席話仿佛讓她又回到了三年前。

同樣一道選擇題。

“言夏,我們對一個男人的愛,難道不是為了讓他變得更好嗎?”齊婉茹皺眉,乘勝追擊。

“齊婉茹,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他,除非他不要我。”言夏冷靜地看向她,“就算他一無所有。”

曾經她為了傅墨森還能是從前的傅墨森,為了傅氏能夠渡過難關,已經做出過放棄的選擇。這一次,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請吧,齊小姐,你找我是找錯人了。”言夏轉身走到玄關處把門打開,請齊婉茹走人。

只見門外的傅墨森雙手抱臂,靠牆而站。

齊婉茹充滿怒氣地走出門,正想指着言夏說什麽,看到傅墨森時卻吓了一跳。

“齊婉茹,你來騷擾言夏,便把我對你的最後一點情分都抹去了。”傅墨森直勾勾地看向齊婉茹,疲倦的目光無盡地陰沉下來。

齊婉茹垂眸,臉色一凜,随而擡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言夏,羞憤又絕望,将手上的戒指取下來狠狠地扔在傅墨森的臉上:“傅墨森你渾蛋!”

傅墨森閉上眼睛,戒指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齊婉茹跑走了,譴責的聲音仿佛回蕩了一遍又一遍,空氣裏只剩下尴尬。

言夏望向他,心疼又無奈:“你怎麽來了?”

傅墨森扯了扯嘴角:“來找你吃飯啊。”

相顧無言的片刻,夾帶着滿滿的心酸。

言夏的心塌陷一方,她努力微笑:“那你進來吧。”

他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此時此刻只剩下了心力交瘁的疲憊,和強撐的雲淡風輕。

言夏甚至不敢細看傅墨森的臉,跟着他進到客廳,聽到他問:“你就吃兩個雞蛋?”

“等我一下,我再燒幾個菜。”言夏拿圍裙準備給自己系上,傅墨森從她手裏接過:“我幫你。”

傅墨森從身後環住她。

言夏側頭,握住他的雙手。

兩個人默契地享受着對方的依賴,這時他們聽到對方同時說“謝謝”。

言夏擡眸:“你謝我什麽?”

傅墨森把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嘆了口氣:“謝你剛才的決定,沒有再一次地抛棄我。那你謝我什麽?”

“嗯……謝你來找我吃飯。”言夏轉動眼珠,調皮地打掉他的手,“好了,我要做飯。”

傅墨森重新摟她入懷,擡起她的下巴,索吻。

今天他在酒店房間接了很多電話,暴風雨壓境,還是比他想象的更惡劣一些。

父親的電話,母親的電話,齊婉茹的,馮東的……

每個人都恨不得要将他撕裂,都向他追讨說法。

父親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向他下最後通牒:如果今晚不回家,他就不要再待在傅氏了。

父親說一不二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

當年父親施計讓他們在一起,以為這樣言氏就能牢牢地和傅氏綁在一起。可後來為了言氏能夠獨善其身,傅墨森選擇了和齊婉茹合作。

父親當時雖然不悅,但對當時的傅氏來說沒有壞處,他還是勉強同意了。

這些年言夏雖然有努力經營言氏,可是比起齊婉茹的鐵血手腕,齊氏的實力還是擺在那兒的,比言氏高出一頭。

可是如今,傅墨森要棄齊婉茹,選擇言夏,傅聞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言夏紅着臉推開傅墨森:“好了,我真的要燒菜了。”

傅墨森終于舍得放開她,一個人乖乖地坐在料理桌旁看着,他扭頭看到茶幾上散亂的拼圖,突然來了精神:“西瓜呢?西瓜不在嗎?”

“哦,他去和江桃玩了。”言夏快速切黃瓜。

傅墨森沒有說話,輕輕地“嗯”了一聲。

言夏扭頭,擠出笑容:“等我,很快的。”

傅墨森點頭:“好。”

三年過後,他們發現還是不能放開彼此的手的決定,倉促到一切都需要時間來重新進入程序。

她不必解釋,他都知道。她亦清楚他知道。

言夏把菜都端上桌,傅墨森很認真地拿起筷子将每一道都品嘗了一下:“嗯,看來這幾年你還是不怎麽燒飯。”

“因為都有……”言夏頓了一下,“都有廚師燒了呀,我只管付錢就能吃到東西。”

“沒關系,以後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給你磨煉廚藝。”傅墨森配合地點頭,似乎沒聽懂她差點說出來的名字。

言夏咬着筷子,故作怯生生地說:“可能以後還是你做飯比較多,因為我要賺錢養你啊。”

傅墨森擡眸,對上某人戲谑的目光,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他握筷子抿唇,一本正經地點頭:“嗯,說得對,以後我就專心被你包養,你努力賺錢,我照顧自己還有西瓜。我們一家人一定會生活得很幸福。”

兩個人相視大笑,笑着笑着便紅了眼眶。

什麽是幸福?

幸福可能就是兜兜轉轉,我想要的人還是你,而你還能待在我身邊。

晚上,傅墨森在言夏的房間裏洗澡,言夏坐在床頭給江桃打電話,問西瓜的情況。

江桃:“西瓜很好,他一點也不認生,吃完飯後我帶他去逛玩具店,他現在在對着電視學英文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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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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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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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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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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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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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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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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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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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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