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羊肉水餃

夏今聽到這話有點不太明白，既然不是譚磊說的，他腦子抽風了還站出來？

而且他們班同學難道還聽錯了不成？

當時的情形，夏今想了想，她覺得要麽譚磊讀書讀得腦袋都抽風了，要麽就是譚磊被人當了替罪羔羊，可是五班的學霸，誰敢拿他耍呀？

夏今撇了撇嘴角，“那冤枉譚同學你了，可真是不好意思。”

譚磊看着這人的神色，他總覺得夏今那細細長長的眼睛裏面帶着幾分嘲諷，這讓他沒由來的有些生氣。可是還沒等他發作出來，夏今已經騎着車子走了，走了……

“哎，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呀。

夏今沒打算再舊事重提，不管怎麽樣，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不能影響自己的心情，至于當初到底是誰不小心差點砸人，又是誰說話不好聽，那些都是過去了的，她今天要保持心情好好的，然後吃餃子。

距離學校也就是五六裏路，夏今騎着車子直接去了她爺爺家，她家常年冷清，很多時候她都是在爺爺家過的。

高一高二在新校區的緣故，所以距離家裏遠，她就開始住校，等到了高三，來回的騎車回家也是路上耽誤時間，而且她放學晚，兩個老人基本上都是十二點之前吃飯，為了等她再餓着肚子那夏今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所以夏今還是選擇了住校。

拐進熟悉的胡同，夏今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大一的時候，奶奶忽然間病逝了，是腦血栓二度複發，當時一下子栽到了地上，而爺爺又出門去買菜了，等回來的時候，再送到醫院去已經沒救了。

夏今記得很清楚，當時她請假回來，看到原本還精神奕奕的爺爺兩個眼眶深深凹了下去，因為平日裏一直在跑步，她爺爺身體一向很好，即便是七十歲的老人了，可身體一直倍棒。

可失去了老伴兒後老人家整個人都是頹廢了很多，夏今在奶奶的葬禮結束後又是匆匆回學校了，老人家說，“人死不能複生，可是囡囡你還得好好學習，爺爺等着享你的福呢。”

夏今好好學習了，然後努力掙錢了，就是想要畢業後老人家能享她的福，可是……

推開小院的門，夏今甜甜笑了起來，“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因為放學的時候都已經五點五十了，即便是夏今動作快，回到家裏這邊也是六點二十左右，堂屋開着燈，散發着微弱的光到了院子裏，左邊廚房的門推開。

夏今看到那熟悉的面孔，眼眶猛地一酸，她連忙揉了下眼睛，“奶奶，要我包餃子嗎？”

“不用，不用，快去洗手，餃子這就出鍋了，你爺爺算着時間呢。”

因為有腦血栓的緣故，奶奶向來都是拄着拐杖的，走路的時候也慢慢的不着急。

夏今寒暑假的時候早晚會陪着老人家去散步，今年暑假沒有，那是因為二叔家的堂弟過來住了一個多月，這邊院子裏住不下，夏今就是回家了。

堂弟挺聰明一小孩，想從倆老人這裏弄零花錢，所以裝得很是乖巧，陪着老人家去散步買菜，可是私下裏卻跟夏今抱怨，“每天陪着奶奶散步好累，走走停停的好煩心。而且，她那些故事都講了三遍了，我都聽煩了。”

三遍就煩了嗎？

夏今想說，自己聽了不下三十遍了。

例如現在吃胡蘿蔔羊肉餃子，爺爺肯定會說起八幾年買羊肉包餃子的事情，這就像是除夕夜春晚是央視的固定節目一樣穩定，從夏今跟着兩位老人吃飯就開始，一直持續到她研三的那個寒假。

“……我就敲門進了去問能不能買點羊肉，那賣羊肉的有點害怕，說不賣。我就說，剛才看到有人拿着羊肉從這裏出來的，怎麽到我就不買了呢？”

“然後呢？”夏今吃了個羊肉餃子，她努力多吃點，給她爺爺奶奶捧場，至于減肥，過會多去跑幾圈好了。

“然後那人就說，我還以為你是工商上的呢，穿的像是個幹部，哪敢賣給你呀？這羊呀，還是我兒子結婚殺的，新鮮着呢，同志你要幾斤呀？”

買了六斤八兩，當時的羊肉八毛錢一斤，所以當她爺爺從兜裏拿出一沓五塊的鈔票時，賣羊肉的那戶人家有點驚呆。

夏今聽了太多遍的故事，甚至能夠重複每一個細節。

也不是沒有過像堂弟那樣聽煩了的時候，可是夏今覺得自己還是挺體貼的，要不是爺爺奶奶一直照顧着，鬼知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被留在家裏成了什麽樣子。

所以，即便是老人家複讀機似的不厭其煩的講同一個故事，夏今也不會厭煩的。

“爺爺，咱們明天吃什麽呀？”

夏今問了句，這是例行公事，爺孫三個得探讨第二天的夥食安排。

“給你弄辣子雞吃，行不行？”夏爺爺笑得眯起了雙眼，囡囡回學校後他跟老婆子去趕集，然後正好買了幾個斤八重的小雞，養了這小半個月，肉是養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做辣子雞吃了。

“好呀。”夏今就差鼓掌了，雖然她特別極其讨厭青辣椒，可是對于她爺爺做的辣子雞，夏今還是很歡迎的。

吃了一碗水餃，夏今就放下筷子了。

夏爺爺有點納悶，“咋了，不好吃，怎麽吃得這麽少？”

說着，又是給夏今撈了一勺子水餃放碗裏。

六個……

夏今一眼瞄清了碗裏的水餃，想哭。

她最近晚上吃得都挺清淡的，吃這麽大葷的水餃，她真的要吃不下了。

可是看着她爺爺那期許的目光，夏今吸了口氣，真正的勇士，能再吃六個餃子。

夏爺爺和夏奶奶其實也沒啥文化的人，不過夏爺爺屬于好學的，工作的時候把他們單位的圖書館裏的書看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小學都沒畢業，可是說出的道理卻是一套套的，夏今就是聽着夏爺爺的故事長大的。

孩子爸媽不在，夏爺爺雖然不懂得高三究竟如何，還是多問了句，“最近學習有壓力嗎？怎麽都覺得囡囡你瘦了？”

囡囡這個叫法，還是夏爺爺夏奶奶這裏過來的，後來夏今爸媽也跟着叫了。

“沒，我挺好的，在學校裏吃得好睡得好，肉可結實了。”夏今笑着收拾鍋碗和筷子，她從小學就養成的習慣，在爺爺奶奶家吃飯後，主動的刷鍋、打水、掃地。

倆老人進去換件衣服，吃完晚飯他們都是要出去走走的，老話說得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從那個年代過來的，現在終于過上了好日子，怎麽說都要多活幾年才是。

老兩口還是慢吞吞地走着，夏今則是圍繞着倆人跑跑停停的，一路說着學校裏的事情，等到了環城的公園，安排倆老人去做健身器材，夏今就是去跑步了。

她繞着這邊公園跑了幾圈，然後就去健身器材那裏蹬自行車了。

“囡囡，你跟你媽打電話了嗎？”夏奶奶日常問話。

“打了，她忙着呢，沒說幾句。”夏今笑了笑，“奶奶你是不是缺錢了，我跟她要。”

“瞎說。”夏奶奶想要擰這個小丫頭的嘴巴，“我是怕你想她們。”聽鄰居說了，別人家的孩子到了高三，父母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可是她家囡囡，沒人管沒人問的，這狠心的兒子，真是太狠心了。她跟老頭子倆沒啥文化，年紀又大了，哪能看得出囡囡的心思呀，就算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這樣不管不問的，不怕毀了孩子的一輩子嗎？

“我才不想呢。”夏今覺得自己身上出了不少的汗，不過冷風這麽一吹，又是有點涼了，“我過得挺好的呀，你看能好吃好喝，還沒人管三管四的，多好。我同學都被她爸媽給念叨死了，哪像我這麽自由呀？”

夏今加快了速度，這話也就是騙騙老人家而已。說實在話，當初高三的時候是想的，看到張婧的爸媽會過來，帶着好吃的噓寒問暖，她一旁蹭吃蹭喝，羨慕的很。

可是她不再是當初的夏今了，經過了那麽多的事情，對父母的感情，也不像是當年那麽依賴。

一切得靠自己，夏今無比明白這個道理。

“行行行，你喜歡就好。”夏奶奶說不過孫女，不過看她好像沒有不開心的樣子，她這才放下心來。兒大不由娘，一手看着長大的孩子，現在她年紀大了，越來越看不懂猜不透了，既然說是開心，那就當她開心就好。

夏今送兩個老人回家後，回了自己家，她估計睡得挺晚，要是住在爺爺家，燈光亮着倆老人肯定也睡不安心，所以還是回家好了。

她家的房子距離爺爺家并不遠，住在六樓。倆老人嫌棄爬樓梯，所以很不喜歡過來，夏今一口氣跑到了六樓，看着積了灰的門，覺得這家真是挺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