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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臨的樣子比曲無筝預想的要糟糕一些,她原本以為他就是摔暈了而已,所謂的一灘血是小師妹誇張的說辭,沒想到,他本人确實是失血過多,而且腦袋上磕的傷看起來也挺吓人的。她吃飯的興致也淡下去了。

小師妹只是幫他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還沒有進行包紮,他甚至還穿着髒兮兮的衣服,“醫者仁心,你既然都把他放到床上了,怎麽不順便幫他把衣服脫掉?”

“大師姐,這可是你的男人呀,我可是要回避的。”

“都說了不是我的男人。”

“哼,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的。”小師妹不服氣地反駁,然後識趣地想先走,“大師姐好好照顧大姐夫哦,我去吃飯了。”

“等一下,食盒裏有一份是你的呢。”

“嘿,我還是喜歡自己打着吃,就留給你們倆了。”

曲無筝也沒強求她,來到床邊,幫他解開衣帶,脫下了外袍,換了一床輕一些的被子。然後打好水,拿好傷藥,幫他重新細致認真地處理傷口。

等做完這些,發現他睡得安穩,她也放下了心。打開食盒,拿出飯菜吃了起來。等吃完午飯,姜臨也沒醒,她幹脆拿了一本劍譜在屋裏翻閱,邊看邊等着他蘇醒。到了晚飯時間,他還是沒醒,她幹脆用內力加熱好飯菜,吃完繼續等他。

“我還在夢中嗎?”姜臨低語,他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黑,讓他一時不能确認是不是脫離了夢境。

“不是做夢,你已經昏迷很久了。說實話,長鹿你的身體确實孱弱啊,不過是流了點血,摔了點傷,竟然到了夜裏才悠悠轉醒。”曲無筝說他一句,取出食盒裏特意裝的那碗白粥,內力加熱之後,來到姜臨身邊,拉起他的右手放在瓷碗上,“來,先喝碗粥,拿好了。”說着,把另一只手也拉起來。

姜臨被曲無筝拉住手,手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拒絕,接過白粥飲下,胃裏頓時暖暖的。

“你的身子也太弱了,明天開始泡藥浴吧,我之前答應過要好好調理你的身體的。”

姜臨喝粥的動作一頓,“藥浴?”

“是呀,治病需要提上日程了。你的筋骨需要好好修複,最好每天泡上半個時辰,還要喝治眼睛的藥,等兩個月後經脈通暢,眼睛上也要敷藥,內服外敷才能好全。”

能盡早開始治療,姜臨也是開心的,“不知道要怎麽個藥浴法?”

“你只需穿着中衣泡在浴桶裏就好了。”

“那豈不是很失禮。”

“有什麽好失禮的,你現在不就穿着中衣嗎?”

姜臨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外袍不見了,自己只穿着中衣,難道是筝姑娘幫忙脫的?不由得耳根都紅了,讷讷說不出話來。

“你不必覺得不自在,我們江湖兒女真的沒有那麽多規矩,又不是讓你赤身站在我面前,對不對?”

姜臨埋頭把繼續喝粥,沒有搭她的話。耳朵卻更紅了。

曲無筝是個說幹就幹的人,第二天就把藥浴的浴桶搬到了姜臨隔壁的房間,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把各種藥材配齊,姜臨看不見,只是坐在院中聽着她來來去去的聲音,心裏很是挫敗。

飯後一個時辰,曲無筝就領着姜臨到藥浴房,伸手就要脫他的外衣,被他出手阻止,“不必,我自己來就好。”

曲無筝也沒有多插手,等他脫好外袍,幫他把長發束起,不讓水打濕了青絲,才扶着他在浴桶裏坐下,“這浴桶下燒着炭,所以水溫不會變化,你得泡上半個時辰,我就在屋外練劍,如果你覺得無聊了,想和我聊天就叫我一聲。”

“嗯。”姜臨聽着她的腳步聲走遠,一直緊張的肌肉才開始放松下來。說實話,在筝姑娘面前穿着中衣挺難為情的,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和她多說話。屋子裏很安靜,他閉上眼睛,聽到了屋外似有若無的劍聲,風聲,非常放松。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慢慢地,姜臨和曲無筝越來越熟之後,曲無筝會在他泡藥浴的時候坐在一旁的窗臺上和他聊天。有時候也會給姜臨讀一些山下時興的江湖話本,結果發現兩人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非常契合。

有天曲無筝讀完了一個劫富濟貧的故事。

“啧,這個少俠真是擔不起一個俠字。”讀完故事,曲無筝發表了一下讀後感。

“哦,怎麽說呢?”

“富人的錢是富人的,又不是少俠的,他有什麽資格把這些錢分給那些窮人呢。趁着夜裏衆人休息悄悄把錢拿出來,不就是偷嗎,偷東西是壞事呀,哪怕他偷錢是為了把錢給窮人,也改變不了他偷竊的行為。”

“筝姑娘說的甚好,君子取財有道。劫富濟貧從來不是什麽好事,如果他劫的是貪官,看似解恨,可貪官大多搜刮民脂民膏,貪官若發現錢財被盜,要麽用手中權柄緝拿盜賊,要麽更加變本加厲搜刮百姓。”

“如果是要抓賊,那還好。但是如果變本加厲,這少俠就造孽了。”

“抓賊反而那批窮人遭殃啊。”

“為什麽?”

“如果貪官家的銀子上有府印,窮人一花錢就要進牢裏。就算沒有府印,一群窮得吃不起飯穿不起衣的人突然大肆購買糧食衣物,怎麽可能不引起注意。”

“那如果少俠劫的不是貪官,是富商呢?”

“那就要看是個什麽樣的富商了。如果這富商心懷仁慈,是個善人,自然不會計較此事。但如果這富商是奸商,其實和貪官也大同小異。”

“那你覺得這些窮人要怎麽辦呢?”

姜臨笑笑,“你一直在問我,我反倒更想知道你的答案呢。”

“自救,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我第一次下山的時候,非常可憐那些乞丐,看着他們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總是非常心酸。每次遇見,都會給他們銀錢,可是後來我發現,很多乞丐都是好吃懶做的青壯年,他們有手有腳,卻寧願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也不願意用自己的雙手去改變自己的生活。我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我賺錢還不容易呢,憑什麽要給這些不勞而獲的人呢?”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不過我覺得在自救的基礎上,還是需要有些助力的。如果是舉家遭難,饑寒交迫,完全沒能力自救,就可以給他們吃的,暫時度過難關。”

“姜家是大世家,你們是不是經常施粥?”

姜臨搖頭,“需要施粥多是災民難民,金陵比較太平,我們姜家已經許久不曾施粥了。不過我們姜家有些産業,一直在招工,只要不好吃懶做,都有出路的。”

“嗯,很出乎意料。這倒是讓我想起以前在江湖上看的一次施粥,用的是大白米,熬得稠稠的,城中很多人一聽說有免費的粥,就拿着自家的碗來接,那些青壯年力氣大,把體弱的,餓得沒力氣的都擠到了一邊去,到最後反而是最需要白粥的人沒有粥。後來主人家也知道這種情況,就吩咐下人在熬好的粥裏撒上泥土,那些平日裏吃着好飯的人自然不願吃這帶泥的粥,倒是那些真的餓的不行的人,毫不在意。”

“這主人倒是玲珑心思,不過他往粥裏放泥土,這行為被人曲解就不好了。”

……

兩人聊得暢快,曲無筝越來越喜歡和姜臨一起聊天了。

随着聊天的深入,姜臨也知道了曲無筝不擅音律,卻喜歡聽笛聽筝,便委托她取來一把秦筝,在她想聽的時候彈奏給她聽。

曲無筝的日子就過得更加逍遙了,每日除了練劍,看劍譜,講故事,又多了一個聽曲,姜臨對音律很是擅長,笛子,古琴,秦筝,換着來,讓她的耳朵每天都舒舒服服的,而且他還很厲害,能把哼的調調彈出來。知道了他的這個技能,曲無筝特意在他面前把鎮派曲《鏡湖月》哼了好多遍,“這首曲子我還是很喜歡聽的。“

“這曲子起初清雅舒緩,後層層升高,好似瀑布傾斜而下,中間一段輕快急促,又層層下落,很有意趣,不知是叫什麽名字?“

“名字呀,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不過可以告訴你,這曲子描述的是我們門派中的景致,在後山有一座瀑布,特別好看,特別壯觀,我非常喜歡去那裏賞景。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帶你去看一眼,然後送你下山。“

姜臨的笑有些收斂,心裏泛起一點憂愁,是啊,他眼睛好了就要下山了,可是心裏怎麽有些舍不得離開這裏呢?

“你不開心嗎?”

“沒有,我很開心的。”

“其實我還是有點舍不得長鹿你啊,等你走了,這首曲子我就很少能聽到了,不如今天起,我們就不換其他曲子了,讓你一直給我彈這首,吹這首,好不好?”

“好。”聲音有點低。

曲無筝看他好像還是不開心,興致不高的樣子,覺得自己也得付出些什麽,“這樣吧,我教你一套吐納方法,你每天起床之後練上幾回,身體會更好的。”

“嗯。”聲音還是有點低,語氣也有點失落。

“長鹿,如果你覺得勉強,一定要告訴我。”

“沒有,我也很喜歡這首曲子。我現在就給你彈吧,今天我練練手,先多彈幾遍。”

琴聲響起,曲無筝靜靜聽着,聽到第三遍的時候,她取出佩劍,随着樂聲舞起劍來,這曲子和迷花倚石心法裏記載的幾處劍招很搭,練了幾遍,她竟然在劍氣流轉間有些收獲。

此後幾日,琴曲,筝曲,笛曲,輪回多遍之後,曲無筝愛上了這種以樂伴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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