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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曲不斷,無憂宮宮主朝着樂曲傳來的地方飛去,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一樣,樂聲戛然而止,而是越近,聽得越清晰。
只有一牆之隔的距離,可是他腳下的步子卻怎麽也邁不開了。
随着筝聲悠悠,他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從前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的無憂宮,和他毫無關聯,那時候的他,只是一個沒落貴族家的少年,他的名字叫謝寧。謝家曾經是頂級豪門世族,只是慢慢沒落了,而和他們家曾經并列的姜家卻還一直蒸蒸日上。
謝寧出生的時候,常常聽祖父母說起從前謝家輝煌的事跡,在他長大一點的時候,他去參加了世家舉行的婚禮,見衆多世家對姜家客氣有禮,而對謝家輕慢無禮,他的心裏就種下了一顆想複興謝家昔日輝煌的種子。
進入書院之後,他和姜家的繼承人成為了同學,他發現了姜家子弟世世代代恪守的克己複禮的家風,培養的是德才兼備的君子,又兼容并包,并不重農抑商,積極入世,家族裏的子弟很多做官的,經商的,甚至入伍的也許多。
但是謝家,信奉道家的無為而治,一切随行而為,熱愛清談,淡漠名利,偶爾出幾個才子,也喜歡出世,跑到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隐居漸漸消了蹤跡。甚至他的父母,也是想隐居出世的,只是祖父母不準他們走,他們只能寄情于山水和詩詞歌賦之間,謝寧的寧字,就是取自“寧靜致遠”,後來,他的父母又生下了謝靜,謝致,謝遠。謝遠三歲那年,謝父終于忍不住了,瞞着家裏人,偷偷把子女托付給謝寧,就帶着妻子隐居去了。
謝寧和姜家的繼承人相處越久,越明白要想讓謝家重回頂級世族的行列,必須向姜家學習。他每日都瘋狂成長着,也明白家族的複興自己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學了東西都會教給自己的妹妹謝靜。因為父母的出走,他接過了教育弟弟妹妹的責任,妹妹謝靜也和他有一樣的意志,他們共同努力,共同經營,他因為絕佳的文采和能力,在朝中擔任了重職,謝靜也因為不遜于魯班的能力為謝家積聚了數不清的財富。因為謝家兩兄妹的崛起,謝家終于慢慢地回到世族前列。
在人前,謝寧是一個謙謙有禮溫潤如玉的,所以除了謝靜,沒有人知道,現在的這一切還不夠,謝寧不滿足現在的情況,他想要讓謝家和姜家比肩,甚至超過姜家。
可是謝靜,一個動手能力超強的穿越女,在完成了各種各樣的發明,積聚了數不清的財富,有錢有權之後,她看到了當世混亂的時局,皇權受到了世家的威脅,她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她想讓自己的哥哥,放棄做頂級豪門的頭頭,讓姜家去出那個風頭就好,可是謝寧并不願意,他一直在找讓謝家更進一步的方法。甚至,他想到了犧牲妹妹謝致的婚姻去拉攏幾個有潛力的世家,謝靜憤怒阻止,可是謝致為了謝家的榮耀,自願換了庚帖,連最小的弟弟謝遠,也願意聽從謝寧的話定下了婚約。
謝靜眼見疼愛的弟弟妹妹都因為哥哥的利欲熏心,放棄了追求愛與自由的權力,她心中憤怒,兩兄妹第一次發生了矛盾,謝靜勸不了他,留下心腹打理巨財,就跟随父母的腳步,游歷山水去了,而謝寧依舊維持着謙謙公子的模樣行事。
謝靜出走之後,謝寧也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以退為進,主動辭了官,然後官職就落在了他暗地裏的一個門生身上,他從此退居幕後,別人看他是寄情山水的公子,卻看不到他是運籌帷幄的掌權人。
謝寧在卸任之後,多了許多空閑時間,難得有這個閑情,他參加了一次曲水流觞,然後遇到了一生挂念的人。
瑤池臺上瑤池仙,撫筝弄影,動人心弦。
那一日彈的曲子,叫《弄清影》,描述的就是詩仙李白的浪漫夜醉,他就坐在水池旁,望着那個在瑤池臺彈筝的女子,白紗掩面坐在瑤池臺上,他聽得入迷,是曲醉,也是人醉,明明只是半露的眉眼,卻不知為何,讓他移不開目光。
待曲終人散,他的耳邊似乎還萦繞着那首《弄清影》,他想要追随她而去,攬入懷中,與她共奏一曲,但是,如今的他,還不能思量兒女私情。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随着輕紗浮動,消失在後臺。
心中湧起惆悵,還是杯中的酒,能解此番憂愁。
太陽漸西,曲水流觞的衆人已經轉移了地點,他半醉靠在山石上,不願離開,目光還流連在瑤池臺上,仆人想扶他起來,被他拒絕了,只吩咐仆人帶了一只琴來。
将琴放在膝上,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瑤池臺上,好像那裏坐着一個白衣女子,他垂下眼,把只聽了一遍的《弄清影》完完整整地複述了一遍,如果說白衣女子的曲聲裏是夜醉的浪漫,那他的曲中,就只剩下夜醉的惆悵了。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麽也會彈這首曲子?”
他擡眼,那人背後是夕陽的餘輝,讓他辨不清面目,可是她臉上随風微動的面紗讓他隐約明白,她大概就是那個在瑤池臺彈筝的女子,他微微眯眼,想看清她,卻無果,只是輕聲回答,“因為那是你彈過的曲子。”
女子驚訝,“你如此通曉音律!只聽我彈一遍,就會啦?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麽厲害的人呢,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朋友?”
“嗯!我叫曲忘憂,你呢?”
“謝,謝寧。”
“謝寧是嗎?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我給你彈首曲子,如果哪天你想見我,就到瑤池臺彈起這首曲子,一聽到,我就會出現哦!”
曲忘憂說完,随手拿起他膝上的古琴,在他對面坐下。
纖纖細指,撥動起琴弦,彈的就是《鏡湖月》。
兩人的距離第一次這麽近,他終于看清了她的模樣,淡掃蛾眉,眼如小鹿,他半醉之間,失了風度,只是想看到面紗下的容顏,便擡手揭去了她的面紗。
曲忘憂正彈到興處,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被他揭去了面紗,還有些錯愕,擡頭看他,手上也停了動作:“你……”
她的話,因為他展露的笑顏而止住,她望着他,他望着她,兩人一時靜默無言。
謝寧望着她此刻微微有些瞪圓的眼睛,好像看到一只迷路的小鹿朝着自己跑來,他想抱住它,卻一撲空,跌入了黑暗之中。
曲忘憂望着醉倒在面前的男子,忍不住失笑,她吩咐随行的仆人送他回房,就離去了。
這是他們的初見。
謝寧被送回了謝家,醒後,只是隐隐約約記得《鏡湖月》的幾個曲調,他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心裏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去禍害其他人,可是行動上卻控制不住自己,來到書房,信手彈了那段殘缺的曲子。
直到謝致成親那天,從喜宴離去,他走到了河邊,坐在河邊柳樹下發呆的時候,再次聽到了這首曲子。
一牆之隔,傳來如夢似幻的曲調。
難道,這是命運的安排嗎?他從前,從不信命,但是如果是她,他願意信一回。
謝寧終于鼓起勇氣,越過了院牆。
院牆內,一位藍衣女子正坐在石椅上撥弦,她聽到動靜擡起頭來,原來是小師妹。
她找了許久才找到這把古筝,她隔着曲無筝有些距離,但是曲無筝走火入魔時發出的那聲怒吼也影響了這個地方,是那聲怒吼震去了掩蓋在木盒上的碎木頭,她看着木盒的形狀,眼睛發亮地把筝拿了出來,調好音,就快速地彈了起來。
謝寧大失所望,是他天真了,忘憂走得決絕,怎麽可能輕易與他相見。
是故曲,卻不是故人。
謝寧有些失魂落魄,他任由自己傷心着,只是突然,他看到了那張古筝上的一處,有道裂縫。他睜大眼睛,一把掀開小師妹,将古筝抱起,顫抖着手去撫摸那道裂痕。
原來,雖不是故人,卻是故筝。
小師妹一臉懵地被掀倒在地,她看着那個面具人癡迷地撫摸着琴板,心中着急,大師姐都走火入魔了,沒有筝曲安撫,要是出了危險怎麽辦,她奮力想上前去拿回古筝,手才碰到琴板,謝寧察覺她的意圖,一腳想踢開她,被小師妹接住。
兩人在小院打了起來,因為古筝限制了謝寧的動作,他心生不悅,正要下殺手,和他鬥在一起的小師妹突然被人用絲綢纏住了腰,脫離了他的攻擊範圍,他擡頭看去,又是一個藍衣女子。
雙方對峙着,正要開口,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等一下!”
聶莊主突然出現,阻止了雙方的沖突,“不要打了,都是自己人。宮主,無葉無禍女俠,都是忘憂的徒弟。”
謝寧一愣,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怎麽回事?”
二師妹才不管這宮主的事情呢,她慌忙開口,“我才不管有什麽事情,你們快把古筝給小師妹!不然大師姐就危險了!”
“你的大師姐和我又有什麽關系?”謝寧不在意地開口,打斷她的話,然後看向聶莊主,“你接着說。”
聶莊主雖然不知道這古筝和秦無争有什麽關系,但是她之前調查琴曲的時候得到了一些消息,關乎曲忘憂,所以才匆忙回到山莊,她已經明了曲無筝的身份,此刻見她們倆師妹這麽着急,心裏也跟着有些急,“宮主,她們的大師姐,就是謝筝呀!”
“什麽!筝兒!”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身份揭曉了,馬上要換地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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