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哪有夫妻在家……不一起睡的?”
這句話說出口時,卓青的思緒實際是相當複雜的。
她深知自己此刻猶如個不怕死的勇士,眼見着紀司予對自己的無限忍讓,卻還在得寸進尺地挑戰對方最後的底線,只為了試探兩年前那件事,是否真的只留下足夠被時間抹去、不痛不癢的淺淺痕跡。
心頭卻仍不安分地突突直跳,連帶着拽動他袖角的手指也顫了又顫。
仔細回想起來,上次她這樣請求他,好似還是兩年前。
那時她剛和紀司予結婚。
上流圈子裏,雖大多感嘆她是麻雀變鳳凰、高攀中的高攀,但好奇心驅使下,也少不了許多愛八卦的貴婦,巴結着她這剛剛“走馬上任”的紀家四太,旁敲側擊地問紀少是否有些難言之隐——說不出口,見不得光那種。
如若不然,怎麽會放着那麽多豪門名媛不要,非得娶了個拿不出手的私生女?
那些嘲諷和生來帶有的俾睨冷冽都寫在臉上,不問出來個說服人的理由誓不罷休。
“所以,你們晚上在一起睡嗎?”某次酒會間隙,她剛一落座,又有人湊到身邊問,這次是個嘴不把門的暴發戶太太,“四少他該不會,就是,那什麽吧?”
她不理睬。
過了會兒,換個年紀大點的,知道含蓄,便唠家常似的跟她扯:“紀太太,您真是好福氣啊。我也是看着司予這孩子長大的了,都想象不到他跟人戀愛的樣子,一眨眼,就這麽閃婚了。想想真是感慨,當年他爺爺還在的時候,我可是想過把我家姑娘指給他的,雖然當時他在紀家吧,也不招人疼,不像現在——”
“诶!”還沒說完,便叫旁邊人猛地一拍,冷聲喝止:“說到哪去了!”
不管是有意無意的嘲諷還是舊事重彈的論調,卓青一概回以客套的微笑。
非是把她問煩了,才會溫溫柔柔應一句:“哪裏有大家想的那麽複雜,我們算是有緣,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了,長大以後再遇見,他一直也對我很好。”
“但聽說,你原本是和姜家那個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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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卓青剛才還裝得羔羊般柔弱眼神,瞬間凜冽至極。
周遭有人察覺不對,趕忙過來幹笑着打圓場:“姜家哪裏比得上紀家?別聽她亂說,還是紀太太您命好,哈哈,哈哈。”
話雖如此,卓青的心情卻依舊因為這偶然被提起的字眼而壞到極點,竟連端莊有禮的姿态也抛在腦後,起身要走。
裙擺剛順了一半,便有人輕輕将手搭在她肩膀。
動作很輕,話音很淡,只是俯身到她面前輕聲問:“阿青,累了?”
她回過頭,不知何時從觥籌交錯的生意場上脫身的紀司予,恰伸出手來,為她将鬓邊亂發別到耳後。
整理完,便牽過她的手,小聲的哄:“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彼時他們新婚燕爾,在旁人眼中,正是如膠似漆時候。
一個風頭正盛,清高優雅,不失為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一個看着嬌弱柔婉,易于掌控又不具威脅性。
卓青深知這形象早已默默深入人心,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沐浴着一衆女性或羨或妒的眼光,一路走到宴會場門外時,忽而拽住紀司予西服袖口。
仰起頭,咧開嘴,她笑着說:“剛才在裏面,有人問我,說我們晚上睡不睡在一起。”
調侃的語氣半分不掩,紀司予為她攏了攏披肩,也被逗得唇角微勾,襯得整張臉尤其生動柔和,如三月冰融,“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們從小就認識,長大再見了面,雖然沒認出你,但你對我很好。”
紀司予糾正她:“是你對我好。”
這種糾正猶如某種勸慰他自己的執念。
他捧來金山銀山,那是小小的好,阿青對他笑了,那是大十倍的好。
是那樣的喜歡過她,所以才把那樣高傲自矜的靈魂逼得錯漏百出、不計後果般付出啊。
卓青心裏明鏡似的清醒,卻又笑。
這次的笑比起剛才那副收斂模樣來的乖戾許多,隐隐約約,甚至還有兩顆小虎牙冒了尖尖。
她往左挪了半步,站在他面前,借着遮擋,像逗小狗那樣、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而後快速地做口型:“那你親我。”
紀司予:?
她說:“老公,親我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親昵的稱呼叫他,蠱惑和誘導的語氣,猶如在腐爛的蜜糖裏藏好砒/霜。
明知宴會場外不少小報記者蹲守,等着這些個備受矚目的芝蘭玉樹富貴子“露出馬腳”,她還是近乎任性地要求他,不準他繼續清冷、自持、漠然到近乎高不可攀,她要他剝離那層和自己同樣虛僞的殼,僅僅因為她漫不經心的一句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紀司予不會拒絕她。
是故,這略有模糊的記憶裏,卓青只記得那是個冬天,紀司予一貫怕冷,鼻尖凍得紅紅,耳尖也紅紅。
他脫下手套,用溫熱的掌心捧住她臉龐,在隐隐能聽見的連按快門聲中,彎下腰來,近乎虔誠地親吻她。
那是個純潔的吻,除了隐隐渡過來的三分甜意。
末了,鼻尖抵着鼻尖蹭蹭,他那弧度合襯的雙眼皮一彎,便是個漂亮到無可挑剔的扇形。
他說:“阿青,吃糖。”
卓青舔了舔嘴裏的夾心草莓味牛奶糖,罵他:“幼稚。”
他笑得愈歡,從喉口深處漫出來的笑聲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音色。
笑完了,又篤定的同她說:“阿青,不生氣,我保護你。”
卓青怔了怔。
其實她遠沒有想過“保護”這麽遠的字眼。從小到大,她都是自己保護自己的,哪怕後來在克勤時借過諸多紀司予的面子,她內心深處也知道,那其中少不了她為了自保而做的謀劃盤算與僞裝——歸根結底,還是靠自己。
哪怕是結婚,也不過是因為她很明白嫁一個什麽樣的人,手裏握着怎樣的底牌才能争口氣,所以半推半就便任由紀司予安排。
她就像個旁觀者,看着伸手便能碰到星星的少年,不惜為她掉進灰黝黝的深淵裏,看他把唯一的星星洗幹淨了,擦得亮澄澄的,又遞到自己面前。
卻由始至終都嫌惡又清楚的認知着:那本不是屬于自己的。
于是,那年二十三歲的卓青拂過面前人被風刮得泛起微紅的臉,忽而,便有意無意的問:“會不會有一天,我說假如,有那麽一天,你也生我的氣,再也不願意幫我了?”
隐隐像是在索求一個承諾,貪得無厭似的。
她甚至忘了,紀司予出身紀家,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死鬥場,他怎麽會不知道她的想法。
可記憶裏,那天的他,還是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還像十七八歲時,第一次遞給她糖、遞給她精致的白色磁卡和無窮盡的庇佑時那樣,放低高傲的脊梁,耐心的、輕聲寬慰她說:“不會。”
“除非是你先放棄了我,阿青。”
卓青猶如被踩中尾巴的貓,一瞬間寒毛直豎:“……!”
“可你不會放棄我,只要我一直站在高處,對不對?”而他抱住她,一點也不在意旁人驚詫的眼光,抱得那樣緊,“所以,我會一直站在最高的地方,這樣我們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短暫的恍惚,讓卓青的喉口忽然沖起一陣無法遮掩的酸苦,她說不清楚這究竟是惡俗的哽咽,還是心虛的潛意識反應,只是固執地維持着拉住紀司予的姿勢,又一遍地問,這次是幾乎确定的語氣:“你跟我睡。”
紀司予盯着她。
長睫輕輕斂起,方才短暫的溫馨散去,他恢複散漫清冷的神情。
沉默打不倒她,這眼神卻讓她飛也似地退縮,像被灼傷般縮回右手。
“或者我睡沙發,我皮實,不像你背上有傷,而且你,你剛回來,你是客……”她補充,差點說禿嚕了嘴,“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張床适合你睡,我睡在哪裏都無——”
都無所謂。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她身體一軟,便向後仰,被人摁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四目相對,連呼吸都是滾燙的。
哪怕夫妻之間,這也是極為親密的姿勢。
室內的燈光是漂亮溫暖的暈黃,連帶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也隐隐約約在眉梢染上點溫情顏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她半濕的發尾。
室內靜得詭異,唯獨清晰的,是她亂了節奏的心跳。
——其實她不該倉皇,因為他們之間本也不是偷腥,更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未成年人,因為一個吻或某種接觸就面紅心跳。
紀司予問:“是哪種睡覺?”
卓青說:“可不可以關燈。”
他們不在同一個頻道。
紀司予不去關燈,她不掙紮了,回答說:“夫妻之間,哪種睡覺都很平常。”
明明是這樣暧昧的姿勢,他精致得像畫冊裏才看得到的白瓷娃娃,他離她這樣近,只要稍微仰一仰頭,就能唇齒相接。
可她什麽都沒做。
沉默着,像一場你不進我便退的賭博。
末了。
紀司予把頭埋在她頸側,喘息片刻。
男人用沙啞的,卻莫名刺骨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那今天不了,來日方長。”
“……嗯?”
“我沒有買/套,”他說,“我不想跟你有孩子,你是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
她沒應聲,直到紀司予起身離開,呆呆躺在床上許久的她,瞳孔複才瑟瑟顫抖,沉寂的喉口,發出一聲滑稽的,分不清是笑還是痛呼的嗚聲。
【阿青!真的嗎!不是,我、我剛從公司回來,呼……我,我看一下,報告單,真的嗎,這,這個英語……哦對,我太緊張了。】
【幹嘛這麽緊張,我就乖乖坐着,又不會突然飛走。】
她想起兩年前,在她孕檢結果出來的那天,一路從大院外的馬路跑進屋外花園、跑上樓、跑進房間擁抱她的紀司予。
那天的陽光多好啊,他軟乎乎的黑色頭發都鍍上一層漂亮的金邊,整個人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西裝革履的青年氣喘籲籲,頸邊的汗意未幹,便已先一步手足無措地抱住她。
【真好啊,】她聽見他說,【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他在最美滿的愛裏長大,阿青,真好啊。】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可笑的是,這次不是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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