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樓下隐約傳來車停入庫、疊聲迎接的動靜。

宋嫂的嗓門格外大, 開口便嚷, “少爺怎麽回來了”、“有什麽急事, 公司那邊處理完了嗎”,這麽兩三句下來,紀司予答沒答不知道,方圓四五裏, 大抵都知道了紀家四少因私誤事,工作時間公然早退的失職行徑。

卓青聽在耳中,面上波瀾不驚。

只對着鏡子,繼續手指輕挪,将淺豆沙色的口紅漸次暈開。

她的五官生得平而柔,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鵝蛋臉, 柳葉眉,笑有梨渦淺淺, 頑時虎牙冒尖。雖不算一等一的美人,卻自有一派清冷婉約的秀致, 稍作點綴,便足夠亮眼。

再過了約莫三四分鐘,她剛定妝完、将方才用來輕夾發尾弧度的卷發棒放回原處,外頭不出所料的傳來幾聲響。

門開了又關, 腳步聲不緊不慢,停在浴室門口。

她一轉頭便見着他。

四目相對。

紀司予的眼神瞥過她腿上笨重的石膏模具,又向上, 掠過她那并無半分慌張異色的清秀面龐。

“阿青,”他說,像是故意緩和氣氛,“進來的是我,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卓青笑得敷衍,接話的聲音仍嘶啞着:“因為除了你,沒人會随便推門進來主人房。”

語畢,便面無表情地拖着那石膏腿,一跛一跛往外走。

他們錯身而過。

卓青心氣未消,索性當他不存在,自顧自走到衣櫃前,挑出一件米白色針織裙。

而紀司予斜倚在浴室門邊,轉個方向,視線一眨不眨地跟随她走動時狼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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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過去惹她生厭,倒是很冷靜地提點:“阿青,用裝摔這個方法,就算卸了石膏,你或許還得裝一段時間跛子。”

言下之意,她用了下下策,自讨苦吃。

卓青懶得搭話,甚至連當時跟白倩瑤一語帶過解釋緣由的精力都匮乏,理也不理,背對他脫去睡裙。

頸長,肩薄,腰細,腿直。

她的背脊筆挺,瘦出勻稱而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冷玉白瓷般的顏色,有如櫥窗中易于碰碎的精致玩偶,是常年精心保養維持的上佳狀态。

可惜她背對他,自恃美貌,卻毫無誘惑的意思。

僅僅只是像例行公事般換下衣物、穿上便服,笨拙地把自己腿上的累贅也一并藏在裙擺下,便随即拉鏈一拉,頭上貝雷帽一扣,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身後視線緊随,而她置若罔聞。

只對着房間裏的落地鏡,檢查數遍穿着無誤,這才重新坐上輪椅。

眼眉低斂,妝容溫柔。

着裝素雅,嬌弱無害。

素來以柔弱貌美聞名上流圈中的紀四太太,當然不會是半小時前,那個在電話中口輕舌薄、言辭鋒銳的“讨債鬼”。

她重拾了自己本該扮演的角色,拿捏精準無誤,再沒了剛才的失态。

紀司予嘆了口氣。

好半會兒,終于還是走到她身邊,彎下腰,耐心地為她整理鬓邊亂發,臉上神情專注平和。

“我剛才回家的路上才看完那一整期節目,”靠的近時,與她幾近耳語,“話題并不是我挑起的,但我還是向你道歉,阿青,這件事,後續我會讓人跟進。”

“……”

“是我處理的太急了,這次回來,有很多事都堆在一起,我沒有一件一件向你解釋,以後再慢慢說吧,嗯?”

卓青不吭聲。

只定定看向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略大一圈的白金戒指,一動不動地任他擺弄。

紀司予注意到她視線所向,話音一頓。

好半晌,雙手複才順勢向下,捧住她的臉。

“你剛才在電話裏說,要新戒指的,”他彎彎眼睛,用像是哄騙孩子的語氣,征求她的意見:“那我們先去醫院,然後去買新戒指,好不好?阿青喜歡就買,不止一對,我們可以買很多,買最貴的。”

繞了半天,終于提到戒指。

卓青開口便是刁難:“我不說,你就不買。”

她依然還對節目上紀司予不否認不肯定的暧昧态度深感窩火。

眼前人答得卻順當且有理有據:“阿青扔掉了我的戒指,我從此就不戴戒指;阿青希望我戴戒指,開口了,我就去買阿青喜歡的戒指來戴。”

卓青:“……”

她試圖從他眼中看出責怪、欺騙或愧疚,但那眼神真摯而明亮,甚至并非刻意讨好。

也是。

只要她表露出嫉妒或愛意,他就退讓,包容;

只要她過分邁出某一步或粉飾太平,他就毫無顧忌地直指她痛處,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轍——

“那去買吧。”

卓青晃了晃腦袋,把那些繁雜紛亂的情緒都甩在腦後,一錘定音:“我要買最貴最大的鑽石戒指,等我死了,帶到墳裏還有人來掘墓的那種。”

——順便把你也掘了。

她在心裏補充。

提前吃過午飯,卓青在紀司予的陪同下,去醫院給自己可憐的右腿“卸貨”。

不得不說,有紀司予這尊大佛壓陣,過程委實十分順利。

從醫生到護士,全都跟被買通了似的,一見她來,瞄一眼後頭推輪椅那位的臉色,齊齊福至心靈,誇她“面色好轉”、“瞧着腿傷好了不少”、“真是人間奇跡”。

仿佛約好一起失憶,忘記她昨天還病恹恹躺在床上,去趟接風宴回來,倒是大好了。

當是王母蟠桃宴呢?

護士長堆着笑“恭賀”她:“有紀先生在旁邊照顧着,太太康複神速,愛的力量真是非常偉大。”

卓青:“……”

偉大。

偉大。

被偉大的愛情力量滋潤的紀四太太,一路黑着臉出門。

被人攙扶着、一跛一跛上了車,屁股還沒坐熱,便當機立斷地扭頭問:“去哪買戒指?”

身旁的紀司予默默按黑手機,将上頭不斷跳出紅點的信息及時蓋住。

“說到戒指,”他也轉過半邊身子,耐心地給她解釋:“我剛才想了想,珠寶行太不上檔次。”

卓青點頭,認可。

“像是Tiffany、Cartier這些,阿青肯定也看不上。”

“……嗯?”

她警覺地嗅到一絲危險氣息,趕緊給人鋪好臺階:“我也沒準備為難你大費周章,非要買,那今年Tiffany的三石鑽戒,款式也還算別致。”

“好啊,都可以。”

意料之外,紀司予很是好說話,一應順着她的話講,“那去香港廣場那邊的門店看看。”

一語落地,卻又似乎突然記起什麽,順手從後座助理手中接過一張黑色鎏金紙,遞到她面前。

“但還是覺得有點可惜,今天蘇富比在四季酒店有一場拍賣會,大嫂拿到了兩張邀請函,昨天臨走的時候,特意拉住我塞過來一張——我覺得那顆粉鑽戒指很好看。”

卓青眉心一跳,低頭看向那張邀請函。

如果沒猜錯,所謂的“那顆粉鑽戒指”,毫無疑問就是背面列印拍賣名單上名列首位、那枚號稱10.64克拉的紫粉紅色無瑕鑽戒,當年在香港展出時,她還正好和白倩瑤受邀觀展,當時,這枚粉鑽的估價在1.5億到2億港幣之間。

承認,這對紀司予而言尚且不算大數目,但對于急需一場夫妻恩愛戲碼挽回顏面的紀四太太而言,堪稱無價。

卓青将那邀請函翻覆看了兩遍,放到一邊。

撇撇嘴,她口不對心的咕哝了句:“……沒戒指的是你,又不是我。”

“但戒指能慢慢挑,慢慢買,阿青的氣要是慢慢消,還得對我臭臉很久,我不喜歡。”

紀司予漫不經心地伸手,捏了捏她白色貝雷帽上細小褶皺,驀地展眉一笑:“而且,我知道阿青最喜歡我戴什麽戒指。”

在理性的狀态下,紀司予幾乎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太會估摸她的心思,也幾乎是吃準了她的脾性和一切弱點。

“聽不懂你什麽意思,要去拍賣會,那就去,”卓青別過臉去,看向窗外,刻意放冷聲音:“反正我只喜歡貴的。”

紀司予笑意不改,一邊示意司機轉換路線,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哄着:“喜歡貴的是好事,這樣別家所有的太太,不管樂不樂意,都得來誇我們家阿青有眼光。”

他在她身上從不吝啬金錢。

一如小王子為玫瑰花澆水,他則樂此不疲,為他的阿青鍍金。

末了,輕輕勾住她小拇指,晃了晃。

“不生氣了,等最近的亂事都處理幹淨——”

他臉上凜冽表情轉瞬即逝,瞥了一眼後座幾次想要開口的助理,悄然擺手示意。

“……都處理幹淨了,我帶你回湖州,讓巷口的楚叔叔給我們打很多漂亮的銀戒指。”

他就這樣拿着鵝毛令箭往卓青心上試試戳戳,戳的人心裏犯癢。

末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女人氣鼓鼓的臉頰。

“不生氣了,我們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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