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其實從小到大, 奶奶都教育我們勤儉持家, 畢竟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所以,當我決定要送這座金壽桃的時候,很多朋友都勸我說,未免有些太招搖了, 怕奶奶不喜歡——但對于我而言,心裏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卓青先程雅晴一步回到正餐廳。

路上,她向正好走過的女傭問了一支眼藥水,在洗手間裏快速鼓搗片刻。

等到出來了,索性也不繞到座位,而是直接在臺下一側候着。

臺上的紀思婉, 此刻正手執話筒,溫聲講述着早早編排好的故事。

身後三人方能穩穩端住的碩大壽桃瞧着足量足金, 頗有架勢——旁人家送壽桃,大多是外頭一層金箔糊弄, 圖個喜氣,但以紀思婉的性格,這必定是個實心桃,少說是四十斤上下。

俗是俗了點, 可沒有個百來萬,也确實造不出來。

“從前,有個小男孩, 生時正逢動蕩年代,他十三歲那年,家裏連遭打擊,母親也生了一場大病。為了祈福,他在母親生日前夕,賣掉了自己出生時外祖父送的一整套玉器,左彎右繞,通過好多個熟人,才找到當時上海城裏唯一一個願意接活的金匠,給他打出一只足八兩的金壽桃。”

紀思婉說到動情處,泫然欲泣。

“他希望母親能夠健康長壽,年紀雖小,已經有一顆拳拳炙熱的孝心,時光荏苒,如果他還活着,今年也正是花甲之年了。”

說到這,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出來,她這是在借自己父親——昔日那位軍功赫赫,轉戰商海,依舊扶搖直上的紀家話事人來表孝心,言談之間,不可謂不動人。

心照不宣地,席間幾個演技一流的闊太,趕忙攥起張紙手帕,作勢擦着半點濕跡也無的眼角。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糊了眼妝。

紀思婉在這氛圍下,也很是自然地掩了掩鼻尖,整理表情。

頓住幾秒,又接着說:“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兒,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可惜,我沒能常伴父親左右,現在,我唯一能為父親做的,就是常常侍候在奶奶身邊,代他盡孝,這顆壽桃或許不起眼,但是,卻寄寓了我和爸爸一樣、從未改變的孝心,一同祝願奶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話音落定,她微微颔首,聽臺下掌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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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站的位置微妙,順帶沐浴在衆人視線餘光中,不得不也跟着漫不經心地數次撫掌。

從她的視角斜斜看去。

側臉望向紀思婉的老人也好,冷眼旁觀的紀司予也罷,卻都是目朗風清,并無半分動容。

在紀思婉猶自重音腔調自己是“唯一的女兒”時,紀司予臉上,甚至有一瞬間……露出她看不透的陰冷情緒。

一閃而過,待到再要細看時,便只剩那恍惚從未改變的清透溫文。

“……好孩子。”

等到掌聲落幕,紀家老太太唇角一掀,露出個慈愛微笑。

她拍拍孫女兒冰冷手掌,“你父親如果有你這樣的口才,那該多好——他一個武夫,這輩子剛正不阿,最不喜歡阿谀奉承,其實人生在世,又有幾個能像他一樣,一路莽撞向上的?”

甚至于,還讓他莽出了個大名堂來。

如果不是當年飲槍殉情,他再往上走幾步,紀家的成就何止如此。

“不過也好,也足夠了,”老太太轉念一笑:“女孩兒家家會說話就是好,不用那麽去沖去闖,給我省省心就行。我沒有女兒,有個貼心的孫女,也是老天爺對我的大禮。”

分明是些體己話,倒聽得紀思婉面皮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虛虛與老人擁抱過後,便轉身退場。

後腳趕來的程雅晴瞪過卓青幾眼,看二姐說完,急忙調整好面上情緒。

當即挽着丈夫,施施然上了臺。

紀司仁咳得驚天動地,一如既往,只能由太太來代為發言。

紅布一掀,送的是個模樣頗為精致的翡翠觀音。

“奶奶,我們專程去了趟南山……”

林林總總說下一大堆,偶爾夾雜着幾句不太标準的港普。

情真意切是情真,三太惶恐又小心翼翼,讨好當然是真的。

無奈程雅晴讨好人的本事,和正常發揮的紀思婉之間,尚且隔了一百個葉夢,再加上家底遠不如葉家豐厚,這麽看來,實在有些欲速而不達的虛榮,下頭附和聲亦是寥寥。

她僵僵一笑,挽住丈夫的手,等待老太太說話的間隙,就像等待最後斬立決的死囚。

丈夫回以她另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只盯着腳尖,不說話。

老太太笑睨一眼:“孩子們都孝順。”

像是放人一馬。

“知道我這些年念佛吃齋,幾年下來,這家裏後頭騰出的佛堂,光是請來的金身,就足有十八位,這下又添一位,挺好的。”

就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的意思。

還帶着點直指沒眼力見的嘲諷,當然,比起剛剛在樓上時候,要顯得委婉很多。

卓青在底下聽着,聽得後背默默冒汗。

程雅晴倒渾然不知這微妙話術中的指點挑剔,大松了口氣,便堆起笑臉,下了臺來——

三下,四上。

卓青正要動作,肩上倏而一重。

她回過頭,對上顧姨來者不善的冷臉,沖她做了個口型:“畫呢?”

“……”

顧姨的話音愈急:“就是覺得拿不出手,總該得有點東西,兩手空空像什麽樣子?”

卓青蹙眉不答。

顧姨更惱怒,聲音壓低:“你這是存心要誰難堪?給過你流程,早不說,晚不說,這個時候添什麽麻煩?”

是了,全家人都暗自知曉她的上不來臺,卻還等着看這場好戲上演,到這個時候,還要敷衍她說給過流程,講過道理。

等到發現後院起火,好戲看不成,可能還要怪到他們自己頭上,這才想起來興師問罪。

卓青拂開肩上那手。

在顧姨愠怒而不掩愕然的注視下,微微提起裙擺,她擡步上臺。

——蒙在鼓裏的,反倒成了罪大惡極的,人們總能理直氣壯把世間的不如意轉嫁他人。

如果不是卓青一腳碾爛那畫頁,她毫不懷疑,不管怎樣推脫,哪怕臨時找到個別的代替,顧姨也怎麽都會要逼着她“按程序”往下走,帶着那副畫上臺給紀司予添堵。

鋒芒太甚的人,必會招來禍水。

而她,永遠不想,永遠不會再成為旁人口中小家子氣的累贅。

一步。

紀司予看向她,也看到她背後空空。

兩步。

卓青将手包扣鎖打開,微微掩在身前。

三步,四步。

高跟鞋的響動不急不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平日習慣伏小做低、默默無聞的四太。

有人小聲問:“那就是紀家四太太?這兩年沒怎麽見她這麽……這麽……”

這麽顯眼的啊。

後話實在有些難以出口,男人扶額,怕人覺得自己輕薄。

一旁的女人輕晃酒杯,咬牙切齒:“是她吧,我記得當年紀司予結婚的時候,我……朋友,她心都碎了,我一輩子都記得這張臉。”

男人默然。

這是真無中生友。

臺上,卓青在話筒前站定,提起笑臉。

她本不是嬌豔姿媚的長相,平日裏溫婉端方,更是從不顯山露水,旁人只道四太是真真當世柔弱白蓮,卻難得見她像這般一襲紅裙,美目潋滟,一身骨肉勻稱、薄肩細腰的曲線勾勒無遺,就連旁人難得注意到的儀态細節,也照顧周到,優雅輕揚的天鵝頸,叫人轉不開目光。

美的清麗招搖,柔的恰到好處。

仿佛心血澆灌,開盛到即将凋謝的三日蘭。

微微彎腰,她靠近話筒:“其實我們要送的這件禮物,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于司予。這次他專程為了奶奶的生日回國,一面為了公司勞心勞力,也經常讓我去物色适合的禮物,每次提起一樣,都得耐心考量,真是選了非常非常久,到最後關頭,才正式挑定,為了給奶奶準備一個驚喜,我們還千方百計把這個消息藏好,現在,終于到了揭曉的時刻——感謝我的老公,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為了調節場內氣氛似的,還側頭沖紀司予歪頭一笑,無限嬌俏。

紀司予一見她笑,便也笑。

似有三月冬雪初融,全然不複方才攙扶老太太時莊慎嚴謹的孤高模樣。

甚至孩子氣地眨眨眼,一點不見慌張神色。

好似生來便有的默契。

一轉眼,老太太亦含笑看她。

卓青:“……”

如若不是心知肚明,過去那幾年的龃龉排斥都有老太太的點頭默許,連卓青都差點信了這滿面慈愛溫柔的假象。

卻還定了定神。

“是的,”扭頭,繼續輕聲細語,娓娓道來:“大家也許都或多或少聽過,前段時間蘇富比拍賣行北上,在四季酒店召開過一次秋拍會,我和我丈夫曾經出席那場盛會,并且拍下了其中一件藏品。”

話音剛落,議論聲乍起。

不過,和想象中的一片欽羨聲不同。

商界名流,笑面裏滿溢出精打細算的籌謀。

“……不會是那個拍出天價的鑽戒吧,一億多,前幾天我還和老劉讨論着呢,看來最近紀氏傳出來的消息不假,這孩子對自己家公司下手夠狠啊,一下挖那麽大筆。”

“不過,四少在歐洲賺的肯定只多不少吧,之前還聽說呢,都有人懷疑這是不是用拍賣的法子逃……”

“少說兩句吧你。”

老一輩的,軍旅出身,則更多是哀其不争的憂愁。

“這老紀家的,當年看着小菩薩似的,不争不搶,眼下怎麽這麽,啧,敗家子麽?”

“再豐厚的家業也趕不上這麽敗啊,确實是不妥,這小姑娘還滿臉驕傲似的。”

“也難怪司業這段時間連軸轉,跟個陀螺似的,原來真是要給小四補口子?唉……我原本還……”

耳邊風聲傳遍,葉夢看向臺上人,表情愈顯譏諷。

自己在紀家浸淫多年,耳濡目染學到的套路還少麽——不然也不會先是知會紀司予,給出那張蘇富比拍賣會邀請函,後又接連擡價,喊到一億八千萬,這才作勢吃癟收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卓青啊卓青。

真當自己裝可憐裝久了,搬點小聰明出來就能臨機應變,免于現形?

眼界低就是眼界低,是刻在骨子裏的小家子氣和婦人之見。

“當時我也非常驚訝。”

可卓青似乎毫不介意她那冷嘲打量,飛快轉開視線,便繼續後文:“一億八千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是司予寧願臨時從公司趕回來,也一定要參加拍賣會,并且對這枚鑽戒勢在必得,我更不好去攔。”

她說着,從手包中取出那緞面首飾盒。

捧在手中,滿面真摯。

“——直到,司予跟我講了一個故事,讓我無數次淚流滿面的故事,我終于理解了他。”

葉夢:“……”

葉夢:哈?!

卓青是編故事的行家,謊話一向張口就來,這也是她這麽多年,能夠安心扮弱的主要潛在實力。

當然,說謊編故事也不是她主動想學的。

主要是因為小時候,桑桑經常一晚上睡不着覺,她最聽不得妹妹喊痛,就忍着瞌睡,一邊給妹妹按着半邊身體,一邊呵欠連天的給人講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講完了,怕桑桑再哭,她就開始自己編故事。

從“灰姑娘成為王妃後拳打兩繼姐,腳踢毒後媽”,講到“白雪公主身披戰甲,舞會上和王後大戰三百回合”。

講的那叫一個激憤難擋,抑揚頓挫,桑桑聽得眼睛眨巴眨巴,啪啪鼓掌——然後更睡不着覺了。

卓青:“……”

她講故事的才能于是被無數次吵得不得安寧、夢中驚醒的阿媽扼殺在搖籃裏。

沒想到時隔多年,又公開重拾老本行。

好在她臉皮厚,不露怯。

一向走實在穩妥路線的她,在打定主意用鑽戒替代自己那副畫當做禮物之後,甚至在上臺前那短短數分鐘內,就精确地捕捉統計了老太太的“爽點”和“雷點”。

無非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添油加醋加工到無比美觀,再用動人的辭藻說出來而已。

至于是真是假,人的記憶總是容易被欺騙的,站在當事人面前她都敢說,就更不怕臺下那些人聽出端倪來。

她笑意更溫柔。

含淚的表情更深情。

一開腔,便先打起感情牌:“衆所周知,紫色是奶奶最喜歡的顏色,司予從小和奶奶感情深厚,時時刻刻都惦記着這點。他跟我說,小的時候,他曾經弄髒過奶奶一件漂亮的紫色旗袍,那是她的嫁妝之一,也是她最喜歡的陪嫁衣裳,可即便如此,奶奶也沒有對司予多加責怪,只是擦了眼淚,偷偷把旗袍保留下來,藏進壓箱底的角落,司予看着那件被弄髒的旗袍,從那以後,心裏就埋下了一顆種子:一顆,想要為奶奶找到全世界最動人紫色、一顆裝滿孝心的種子……”

紀司予:……?

他方才還不動如山、胸有成竹的神色險些一崩。

卓青,不愧是從小到大都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女人。

說得情真意切,說得他都差點忘了,其實自己當時的結語,是冷冷一句【老太婆心眼多,為了讓我道歉,罰我跪了三個小時,最後溫溫柔柔來扶我——這就是她的教育】。

倒是老太太眉心一抽。

……不知聽進去了幾分。

“我當時想的是,這樣一筆錢出手,實在需要深思熟慮,但原來司予也早有他的打算。”

卓青不管那麽多,一語落地,再打“事業牌”:“可原來,這筆錢不是出自公司,而是要追溯到司予和我大學時,那段早期非常困難的創業路。”

“司予眼光獨絕,投資精準,從兩萬到五百萬,花了半個月,然後,就是從五百萬到三千萬……到兩億,短短五年間,翻了一番又一番。這一億八千萬,都是他在自己的私人投資中周轉而來的資金。”

她擲地有聲,一字一句。

“這一億八千萬,每一分錢,都象征着他的成長。而這份成長,是奶奶給予我們資本、機會和動力,所以,奶奶是世上最配得上這枚戒指的人。當他告訴我這一切時,我一下了然了,也深受觸動。”

紀司予:……

如果沒記錯的話,原話應該是——

“奶奶。”

可也沒等他想。

卓青直接扭過頭來,手裏捧着那緞面戒指,微微漚紅的雙眼,還配合着不知何時擠出來的幾顆眼淚,又被她大庭廣衆下“輕輕拭去”。

“奶奶,這麽多年來,你對司予的栽培,對我們的關愛,一切的一切,成就了今天的我們。”

她說着,把戒指輕輕放在老人手心,“這段時間以來,司予和我一直藏着這件事,就是想要留給您一個大驚喜,希望您不要嫌棄,也希望您相信,他的未來絕對不止于此,他還會為您尋找到更多更多世間的美好,和我,和大哥大嫂,二姐,三哥三嫂一起,陪您安度晚年,阖家團圓。”

“您永遠是他最尊敬,最愛戴,最放在心上的長輩。”

老太太眼底微動。

哪怕離得這麽近,她依舊看不懂那幽深晦澀的雙眼中,這次又藏住什麽打算,對自己又是怎樣的看法——

可是。

卓青垂眼,看了看老太太覆在自己手背上、爬滿老年斑的手。

老人把她的手和紀司予的手,一并緊緊相握。

“好啊,好孩子,司予,奶奶沒有白疼你。”

不管是裝樣子還是真觸動。

卓青知道:這一仗,打得就是嘴炮場面話,就是賭賣弄親情給人家看。

而她贏了。

青年的手,很快也尋到她身邊,緊緊攥住她的。

紀司予摩挲着她虎口處那團小小軟肉。

“……阿青。”

多餘的話,什麽都沒有。

一句就夠了。

至于臺下。

主賓席上,白倩瑤抽了抽鼻子,随手從随身的小包裏扯出——扯出兩張餐巾紙,擦擦自己那幾顆真情實感的眼淚。

哭着哭着,一旁,自家老豆冷不防來了句:“給我一張。”

白倩瑤:“哈?”

白既明:“爸愁啊,人家閨女媳婦兒都這麽聰明,我家的還沒開竅,我真哭了,快給爸一張紙。”

白倩瑤:“……”

我給你個頭我給你。

她對于沒良心的老爸嗤之以鼻!

一邊哭,倒還一邊繼續感慨:原來紀司予家裏那個吓人的奶奶也沒有那麽恐怖嘛,說不定早幾年大家都是太年輕了才怕這個怕那個的,看剛剛她在臺上,對每個孫子孫女都那麽和藹,說話又好聽,跟她接觸肯定不會太——

身邊空出許久的座位被往後一拉。

行色匆忙的青年就着領口扯動兩下,搭着二郎腿,悠閑入座。

“宋致寧?”她傻眼了,“你他娘的什麽時候跑這裏來的。”

“你豬啊,哭什麽?”他不答反問,順手遞來一塊手帕,“擦擦鼻涕,大姑娘家家的。”

說話間,宋三少眼波一轉,又看向臺上,那恍惚一下滿身母性慈愛光輝的老人。

也順帶瞥了眼某對雙手緊握的小夫妻。

“看來我遲到了,”喃喃間,又驀地一笑:“不過,司予仔這個人,是真的很恐怖啊,怎麽算什麽都算的這麽準?”

白倩瑤紅着鼻頭,滿目狐疑地看他:“什麽算這麽準?”

“沒什麽,哭你的去吧。”

“……”

與此同時,臺下的話風,也随着卓青三言兩語的親情戲一點撥,徹底調轉。

一億八千萬!

別管什麽心不心意什麽對不對胃口,也不用多想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準備,一億八千萬啊,随随便便這麽甩出來……紀家四少哪裏是會賺錢,是賊他媽會賺錢啊!

絕了,真是絕了。

“照這個四太的說法,紀四原來不是為了老婆耽工誤事,也沒有挪用公司的錢?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紀氏基建股票跌了好幾波,好像也确實是他去談京津冀的那個合作案,才給股民打了記強心針,啧啧,那之前傳的滿城風雨,到底是……”

“噓!”旁邊人忙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說這麽多,讓你鼓掌就鼓掌,感動就感動,說錯話不怕得罪人哦?”

“我就是好奇嘛,他原來是自己掙的錢,那為什麽之前還說紀氏內部傳的消息,說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強行鬧篡位似的。”

“才高招人妒呗……別說了別說了,那、那邊,紀家老大往這裏看呢……別說了。”

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葉夢的臉黑了。

徹底黑了。

一口銀牙咬碎,她看看臺上,又看看身旁面如死灰的丈夫。

“紀司予存心騙我們!”她壓低聲音,作勢起身,“不行,我非得告訴奶奶,我必須告這個狀,不然我這口氣咽不下去,真的咽不下,這個人心深的像個無底洞,太陰險了,真的太——”

“沒用的。”

“……?”

葉夢一怔,看向自己手腕上,那死死扣住的大手。

眼前這個面如死灰,垂眼枯坐的男人,還是是自己那個,一向不可一世,眼高于頂的丈夫嗎?

“告什麽狀?”

紀司業在問妻子,也像是在問自己。

“告他狀,說他一回公司就給我下馬威?”

還是告他狀,說他扮出個調虎離山的樣子,其實是故意引我來開大會,着急忙慌把自己人都調上去,結果被他抽絲剝繭,整理出一份齊齊全全的名單?

或者告他狀,說他騙過所有人,讓所有人都以為在蘇富比大出風頭,是為了讨卓青開心,甚至故意放出風聲,說動用了公司流動資金,把所有矛頭指向自己,也讓人放松警惕,只等關鍵時刻,往人心窩上,留下致命一擊?

或者,或者——

數不勝數的例子,竟然讓人一下不知從何說起。

紀司業雙目通紅,盯着不遠處,臺上垂眼斂眉,扮了大半生孤星漱雪,霁月光風的青年。

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都沒變過,從小到大,都是一只磨滅人性的怪物。

身體是怪的,不然爺爺當年也不會,在抱了那新生兒的第一眼,就嫌惡的丢到一邊;

性格是怪的,不然也不會在媽媽的葬禮上面無表情,像對一個陌生人那樣,一顆眼淚也不掉;

心冷,手才會狠。

不管是兄弟,家人,朋友,甚至妻子——

臺上,不知何時,老太太與紀司予、卓青一同舉杯。

紀司予不躲不避,直直看向這頭。

在卓青轉身與老太太碰杯的瞬間,男人嘴角忽而翹起,不過一眼相撞,戾氣悖騰。

仿若天上人堕凡,小菩薩沐血。

烏雲蔽月,便是不見天日的死寂。

害他的人。

憎他的人。

那些明知他曾深陷泥潭,卻冷眼旁觀的人。

不是不報……

一筆一債,锱铢必較。

他要他們全都加、倍、償、還。

“……!”

紀司業避開那刀鋒般孤冷視線。

嘴角打顫,只驀地頹然癱坐,讷讷無言。

“老公?怎麽了?”

葉夢吓了一跳,趕忙過來扶人。

話語間,循着他方才視線看去,又分明沒有看出半點異狀——頂多不過是紀司予正耐心給卓青斟酒,模樣溫柔,看得人牙癢罷了。

紀司業沒有動作,只是喃喃着。

“他摔了一跤,就摔在我面前,哭着說讓我扶扶他……我沒有扶,那是個怪物,背上長瘤子,他憑什麽……我、我沒有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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