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日常2

按月份來算，此時正是剛剛入春的時節。在克萊伊加納島上，因為濃雲黑霧常年籠罩，四季變化的過度階段十分模糊。因此初春的寒流暫時還沒有波及到位于島嶼正中央的城堡。整座島上也還是處在一種靜止而稍微沉抑的微涼的溫度裏。

所以一出海，明顯的溫差就讓笑笑沒忍住打了個激靈。

鷹眼擡擡眼，把疊起來的兩條長腿放平，"思麥爾，過來。"

笑笑撫平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屁颠颠地跑到他身前，被他一把拉進懷裏。

"站那麽遠做什麽。"

笑笑微紅着一雙眼窩在他懷裏，"我腦袋沉沉的，想吹會兒風。"

這個時間這片海域風大有浪，行船不是很平穩，笑笑的腳後跟總是磕到鷹眼的小腿骨（笑笑：長得矮怪我咯），她斜坐在鷹眼的一條腿上，兩腳搭在另一條腿上，一下一下磕到那條腿，鷹眼沒什麽意見，她自己不太好意思。

這下才想起來她坐在人家腿上也不太好意思，但現在再起來又顯得太刻意了，不但會不好意思，還會很尴尬。

于是她壯着膽子甩甩腳，左腳的鞋順利甩下來了，再甩右腳。甩不下來，用力甩，不小心甩到小船邊緣了，她想撿回來，被鷹眼按住。

只見人家長腿一勾，就把她的鞋勾回來了。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把腿縮起來，踩在鷹眼大腿上。

鷹眼頓了一下，把她又往懷裏攬一攬，身上黑色長外套蓋住她大半。被鷹眼的氣味和溫度籠罩，笑笑先是僵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挪挪屁股調整下位置，看鷹眼沒有什麽反應，就舒舒服服地窩好，下意識松快地舒了口氣。

鷹眼低低頭，把下巴擱在她頭頂，深呼吸，再深呼吸，抱着懷裏一團小小的，軟軟的，帶點溫熱的笑笑，壓住體內一把邪火。

早知道還是待在城堡裏了。

笑笑頭倚在鷹眼胸口，聽到他心跳一下一下變重，不由得擡起頭，"米霍克桑，你不舒服嗎？"還是她太重？

鷹眼垂眸看她仰起來的小臉，搖搖頭，"沒有。"只是痛并快樂着。

"以後不要喝酒。"

Advertisement

笑笑乖巧地點點尚還有些疼的腦袋。

"适當還是可以喝一點。"

笑笑瞥一眼鷹眼，猶豫地還是點了點頭。

直覺告訴她，她現在只要點頭就好了。

雖然鷹眼面部表情沒什麽變化，但她就是覺得他內心很糾結。

鷹眼伸手握住她的一只腳，皺皺眉，"怎麽這麽涼？"

笑笑不吭聲。

她覺得現在告訴鷹眼是他的手太燙肯定不好。

天将将放黑，鷹眼帶着笑笑登陸了。

島上有一座很繁華的小鎮，人來人往看起來很熱鬧，聽鷹眼說似乎是克萊伊加納島上幸存的國民，從戰争進入不可遏制的階段時就開始被陸續轉移到這座島上。

"被誰轉移？"

鷹眼帶她走進臨街一家窗明幾淨的飯館，"一個前皇室成員。"

笑笑感慨地籲口氣。

說實話，要不是鷹眼說，她完全想象不到這裏的居民是經歷過亡國之痛的人民。他們看起來都非常安心，對生活環境的依賴感和生活滿足感不是能夠僞裝的，何況有這麽多人。

"這個島原本就是隸屬前王國的。"鷹眼好像看得出她在想什麽，開口解釋了一句。

他順手把菜單遞過來，窗外突然炸開一朵煙花，接着整個小鎮突然熱鬧起來，夜幕被絢爛的各色煙火點綴得美輪美奂，笑笑不由得在嘴角勾出一抹笑，"這是什麽？節日嗎？"

"是精怪逛街的日子。"

笑笑一回頭，看見餐桌旁站着一個高挑的栗發美女。

"你好，我是店主阿拉蕾。"

美女身着櫻花粉的長裙，五官小巧精致，笑容同語氣一樣溫和，舉手投足間難掩華貴，明顯受過非常好的教養。溫婉高貴的氣質以及美麗動人的面容，纖長優美的體态模糊了她的年齡。

"你好，我是笑笑。"

笑笑禮貌地握住她的手，很快又輕輕放開。

笑笑內心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這個女人保養得很好，笑笑猜她的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她的手明顯是十分養尊處優的手，非常之柔嫩細膩。和她比起來，笑笑的手明朗有力得多，手心上還有幾個因為長期訓練和戰鬥起的薄繭。

其實比起火燒山這種本部老将來，她的手簡直稚嫩得跟三歲小孩沒有區別。果然人外有人。

"朱洛基爾桑，很久沒見了呢。"

阿拉蕾又轉向鷹眼。

說實話，她的語氣表情沒有分毫變化，笑笑還是忍不住微微一動眉梢，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鷹眼只是點點頭，"看來你過得不錯。"

笑笑捕捉到他語氣中的一種尊重，就像…跟她庫勞得的皇姐，王儲羅維亞相似的說話語氣。

"阿拉蕾小姐是…公主？"

她想起鷹眼剛剛說的"皇室成員"，一個猜測脫口而出。

"啊啦，你怎麽知道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哦。"

"數年前将部分國民轉移到這裏之後，她也就跟着‘失蹤’了。克萊伊加納國當時的情況已經無力回天，阿拉蕾的繼承人身份也就沒有了繼承意義。"

"所以，您也就在這裏定居了。"笑笑接上鷹眼的話，微笑看向阿拉蕾。

"您是個有擔當的領導人，是個合格的王儲。"

阿拉蕾笑一笑，眉宇間深埋了幾絲陰郁沉抑，"不，哪裏有笑笑小姐說得那樣好。我是個無用的王儲。"

笑笑扭頭看燈火通明的街道。"聽說戰時您的權力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想必護送國民出逃相當不容易。而且我看民衆生活得非常安穩，似乎沒有戰争後帶來的後遺症，小鎮發展得也很好。這和您的存在離不開關系。您實在不必過于謙虛。"

"謝謝你的誇獎。"阿拉蕾臉上的笑意多了幾絲明朗，只是憂慮仍在她眼底驅之不散。

這一片海域陸地面積很小，小鎮能夠繁華富足到這種程度可見這位阿拉蕾公主确實是很有才幹。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小島周邊根本挨不上任何正統的國家。這個小島獨立有六年之久了，沒有國家作為依靠基礎，也不是什麽有重要意義比如交通要道啊，資源大島啊，工業地帶或者獨具鮮明特色之類的，想必日子只會越過越難。

而且阿拉蕾公主看起來很有主見，她會為這個小島盡力争取盡量多的利益，歸附的要求估計不會低，這就加大了小島找"下家"的難度。

當然這些不是她該操心的也不是她能幫忙的，重要的是，她真的餓了，這個阿拉蕾公主還要在這裏站多久？

而且，這位阿拉蕾公主是國王繼承人，也就算是城堡的前主人。她怎麽會和鷹眼這個現主人有交際呢？那可是國王城堡，不是可以随意出售的別墅啊喂！就算有交集，那也應該是尴尬或者敵對更多吧！占據了王國城堡的海賊诶！即使打不過也不應該這麽友好啊！主動打招呼還談笑風生是什麽打開方式？還是說繼承人小姐心太寬？

"說起來，朱洛基爾桑和別人一起吃飯，真是少見。"

笑笑擡起頭看向她，眉毛齊齊往上擡，眼睛微微瞪大，一副意外又有些不解的模樣，好像不理解對方所說的話。

阿拉蕾心下一頓，不悅與不安的情感同時升起。笑笑得承認，她這個動作确實帶有惡意。

不管阿拉蕾用怎樣禮貌客套的語氣問起鷹眼和她的關系，同為女性的她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打探并且打量的意圖，并且這态度絕對不算友好。

鷹眼沒有察覺到這些小動作，但他把菜單又往笑笑手裏推了推，淡淡道："嗯，我不喜歡跟別人一起吃飯。"頓了一下，他把拳頭張開，露出銀色的戒指，"但我未婚妻例外。"

傳說常年生活在森林裏，山崖下，以及深海裏的精怪每年都會舉行一次集會。

它們一起變裝，穿着人類的衣服，幻化成人類的模樣，把觸角啊尾巴呀皮毛呀都藏好，在夜燈初上的時間悄悄潛入人類的城鎮裏，像普通人一樣逛夜市，用變幻出來的人類錢幣買東西，大多是食物或者人類的日常用品。當然也有的精怪用山野裏或淺水灘上能找到的野物，像蘑菇木耳野菜一樣的山貨，像用貝殼珍珠做成的小飾物，來換取人類真正的貨幣，或用于購物，或用于收藏。

但是精怪們不涉世事，總有會露餡兒的地方。修為不高的小精怪，一不小心就會"刷"地冒出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有的因為人類的食物太好吃而忍不住流口水，露出尖利的牙齒。再有呢，就是與精怪做買賣的人們在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發現自己昨夜收到的錢幣變成了難得的草藥，或者少見的碩大甘甜的果子，更有甚者居然在錢箱裏發現一枚巨大的海王類牙齒！

總之，精怪們都十分實誠，也從不作出傷人的舉動，人們反而從精怪手裏獲得或多或少的好處。但當人們上山下海去找尋時，卻沒有發現任何有關精怪的印跡，而且搜查以後，這個城鎮再也沒有等到精怪們的光顧。

于是其他沒有被精怪嫌棄的地方就開始在精怪出沒的夜裏，故意舉辦盛大的集會，每個人都打扮的奇形怪狀，好讓誰也看不出誰是人類，誰是精怪。

漸漸的，這種傳說中的集會演變成節日。

笑笑拿着蘋果糖走在鷹眼身邊，思量着這不是複活節的變相嘛。鷹眼微蹙着眉，問她，"你怎麽突然不想吃飯了？"

笑笑咬一口糖，"突然對那些東西沒什麽胃口了，米霍克桑餓嗎？"

鷹眼剛要說"不餓"，笑笑舉着糖遞到他嘴邊，"要不要嘗一口？"

好吧，笑笑承認自己有點小賭氣，她知道鷹眼不愛吃這種顏色太重的甜食，還故意問他。

雖然她相信他确實對除她以外包括阿拉蕾公主在內的任何女性都沒有什麽不當心思，也非常高興他能夠幹脆地公開關系，但是…但是她就是有一點不開心。所以也任性地想讓他也有一點不開心。哪怕只是皺皺眉頭，露出一個無奈又嫌棄的眼神。

鷹眼果然皺起眉頭，然後，他握住笑笑遞過來的那只手，低頭就着她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

手背上一片熾熱粗糙的繭，黑色的帽檐擦過手腕，指尖拂過濕熱的氣流，握在掌心的竹簽輕輕動了一下。

笑笑一時有些發愣。

…她發誓她真的只是說一下而已！

"味道還行，不過還是太甜了。不要吃太多，我帶你去吃點別的。"

鷹眼走在前面，手裏捏着從她手裏拿走的蘋果糖，與他高大的身形和熨帖的衣着相襯顯得格外滑稽，卻又詭異的不違和。

笑笑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加快速度走到他身邊，擡頭看着他拿蘋果糖的手。鷹眼瞄她一眼，換只手，把糖拿到離她更遠的那一側。

笑笑微怔，忍不住低頭偷笑一會兒。然後悄悄用手指勾住鷹眼的小指。鷹眼下意識就握住了。

他正在想着這個蘋果糖怎麽加了料酒，不妨她‘偷襲’，只看她一眼，愉悅地把她的手攏在手心。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此間燈火繁鬧，擡眼便是火樹銀花不夜天，美甚。

作者有話要說：  Z君肥來惹！

捉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