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風波漸起

正是午餐時分，克萊伊加納小鎮一家臨街的小餐館人滿為患，一向站在前臺微笑迎接客人的店主卻不知去向。

阿拉蕾端坐在長餐桌前，專心致志地對付餐盤裏的牛排，手裏的餐刀優雅地像是在揮動指揮着慢四拍圓舞曲的指揮棒。切割下來的肉片還泛着淡淡的血色，三成熟特有的鮮紅被細膩潔白的瓷質餐具襯托得像挂在牆上的精致藝術品。

餐桌的另一頭，個頭高瘦的男人身披紅黃兩色豎紋披風，鮮明濃烈的色彩十分具有侵略性的壓迫感，撲克牌一樣方長的嚴肅臉型因為透着陰冷殘忍目光的細長雙眼令人倍感壓抑陰寒，臉上的同色油彩也因此顯得氣質尖銳。腰間即便入座也不曾離手的劍柄生生撲出一股森寒的血腥味。上一次這樣令阿拉蕾壓抑的時候，是在國亂最後幾場戰争中踩着國民與戰士的屍骨血肉尋找幸存者時，只不過那時候壓在她心頭的更多是麻木和絕望交織的隐痛。

這男人身邊坐着的另一個男人頭上箍着大號的粉色花邊嬰兒帽，戴着墨鏡，嘴裏咬着的東西一度讓阿拉蕾以為自己是出了幻覺覺得對方其實是咬着一根煙而不是一個…奶嘴。在這樣的沖擊下，再往下看到巨大的紙尿褲阿拉蕾已經覺得可以接受了。

雖然穿着一身令人費解的幼稚裝扮，這個男人卻給人一種很沉穩的感觀，惜字如金，不茍言笑。他不耐煩地皺着眉，雙手交疊在胸前，目光很正。

"怎麽樣呢？阿拉蕾公主殿下，我想這是個相當不錯的提議。畢竟我們這邊可是堂吉诃德家族啊。"

阿拉蕾沉吟一會兒，"首先，我很感謝您的誠心相邀。但是請不要叫我公主殿下，我早就不是公主了。"

"其次，關于您的提議，"

阿拉蕾放下刀叉，身邊的侍女馬上遞上擦手的濕毛巾。阿拉蕾慢條斯理地擦好了手，端正地把手放在腿上，身體稍微往前傾斜，"請告訴我，您想得到什麽？"

這是一個談判的姿勢，阿拉蕾輕易地把雙方懸殊的實力和交易地位拉到了同等的位置上。

"無論是為這座無名小島修建通向各交通樞紐的航道，還是出資建設整個小鎮打造世界級豪華酒店，我都不認為是以‘無償’為前綴的。"

阿拉蕾接過侍從遞的紅茶，示意他把盤子收走，"送去後廚吧。"侍從端起盤子，把餐盤蓋重新扣上被切成片實際卻分毫未動的牛排的盤子。

"至于完全的歸屬權和認命我為終身制行政長官…您二位身後那位大人的風評令我實在是，不敢相信呢。"

"無利不起早，更何況那位大人是絕不做虧本買賣的。"

長桌那頭的男人眯起眼睛。

"真不愧是正統的王室繼承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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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亞曼蒂稍微收斂了姿态，對少主派他親自來這個沒有多少接收價值的小島游說的不滿也消散了不少。現在看來，眼前這女人的價值遠勝于這塊土地。

"這座小島并沒有什麽令我們獲益的地方，就算進行了建設，兩年內是不會有太大收益的。您應該知道吧？"

阿拉蕾垂着眼睫抿一口紅茶，眼底劃過一絲冷冽。

"所以，貴方看中的是隔壁克萊伊加納島上的人物吧。"

迪亞曼蒂笑起來，"怎麽？聽聞您與那個劍客相處的相當不錯啊，要顧及與他的情誼嗎。"

阿拉蕾面色淡淡地放下茶杯，"啊啦，這可就有失禮貌了。"

"公主殿下不用生氣，是我失言了。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吶，關于你與那位…"

"是呢，确實是有些淵源。所以很抱歉，貴方的好意我心領了，并且一定會深深銘記的。"

迪亞曼蒂挑挑眉，"這麽說來，您是要拒絕了？"

"真是…非常抱歉。"

"那麽如果以幫助您複國為條件呢？"

阿拉蕾臉上一直溫煦如春風的柔軟笑靥凝固，然後像是被碰撞過的薄冰，一片一片碎裂脫落，露出隐藏在內的冷漠面龐。

迪亞曼蒂握住了劍柄，呼吸微屏，無形的壓迫力像海樓石一樣一層層摞在他頭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複國…堂吉诃德家族的方塊軍最高幹部…迪亞曼蒂桑是吧？"

阿拉蕾輕輕提起裙子，将右腿疊在左腿上，再放下裙子撫平褶皺。然後慵懶地往後靠坐在椅背上。迪亞曼蒂維持握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看着把胳膊肘支在扶手上的年輕女人從斯文婉約的公主殿下，瞬間轉化成強勢冷傲的女王大人，用和他家少主何其相似的神情目光俯視他，"您是覺得我看起來很好擺布嗎？"

"我不妨告訴您，我對那個長期存在于暴力、死亡中的充滿黑暗和絕望尖叫吶喊的故國，并沒有多少留戀的情感。"

迪亞曼蒂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被眼前人溫和無害的外表蒙蔽了，這可是個成長在不遜于少主所接觸到的黑暗世界的女人。作為曾經最接近權利中心的人，她對戰争，對人類在争奪和屠殺裏表現出來的醜惡是最為直觀的。

"當然了，也對成為一個木偶線下的傀儡女王沒有任何興趣。"

女人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座椅扶手，語氣理所當然的帶着傲氣與貴重的尊嚴："我的國家必須完全是我的，只要坐在女王的寶座上，我就絕對不允許被人擺布，一秒鐘也不行。"

迪亞曼蒂露出一個嘲諷滑稽的笑容，扭曲的臉部肌肉讓他看起來格外猙獰，"喲喲~天真的公主殿下，您以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資本敢說這種話和我們堂吉诃德家族對抗呢？"

這句話帶着深重的惡意，迪亞曼蒂卻帶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您不過是個亡國的公主啊。"

坐在一旁的塞尼奧爾·皮克眉頭一皺，瞥了眼對面那女人冷漠的神色，又看看耀武揚威的上司，淡淡地開口："好了，談不攏就走人吧。真是麻煩！"

阿拉蕾目光轉向這個從進門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敏銳地感覺到他不耐煩的面孔下隐藏的那一點善意，內心不由得驚奇。賽尼奧爾·皮克，算是堂吉诃德家族裏相當低調的一位，比起他的同僚風評不知好了多少倍。多弗朗明哥手下居然還有這等人物，真是奇怪。

不過這好意，她也只能心領了。她阿拉蕾可不是能任意欺辱的人物。

塞尼奧爾接到阿拉蕾的一個隐晦微笑後，挑挑眉，決定閉緊嘴巴。

"嘛，皮克。別那麽不耐煩，我們可是出來辦正事的。"

阿拉蕾輕笑一聲，"呵，确實呢。不過即使是亡國的公主，我也知道，沒有任何一位國王喜歡手下人擅自做主。"

迪亞曼蒂臉色一變，"你想說什麽。"

阿拉蕾微笑，"讓我猜猜，關于複國這件事，是你們那位國王大人提的嗎？"

"哼，我和少主之間的事情可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迪亞曼蒂嘴上這麽說，心裏最隐晦的地方卻像被狠狠掀開一樣，內心難堪又焦慮惱怒。少主這兩年做事越來越不太找他商量了。他算識趣，不敢輕易左右少主的想法，只是少主給他的權限比較大，也很寬宥，以至于他掌權太久，許多事對下邊的人都按自己的主意吩咐，只要結果處理得好，過程什麽的少主不會太介懷。可這次明顯踢到了鐵板，事情要是鬧出來了少主必定會不滿。一時間讓他放手也不是，不放手又實在是難。

"那麽我再猜猜，關于拒絕複國幫助這件事，等信函到了你們的王手裏，他又會作何處理呢？"

迪亞曼蒂臉色大變，"你說什麽！"

"啊啦，這麽激動也沒用哦，信函剛剛已經送出去了，用的是我私人購置的加急送信鷗。"

迪亞曼蒂的臉色沉戾陰婺，"你這女人——"

阿拉蕾卻突然道："我為什麽敢跟你叫板，你真的認真查過我嗎？迪亞曼蒂桑。"

"現在，您還是考慮下如何交差吧。"

幽暗的房間裏，身形纖細挺拔的少女立在窗邊似是觀景，手裏的電話蟲用四平八穩地表情傳來聲音："那位股東遞了消息過來，要求支援。"

"我知道了，叫凱裏和拉比走一趟。北海那邊先一并交給海猿，把他從他的寶貝實驗室裏拉出來，告訴他休假結束了。小町可以動身過來了，讓老布朗趕緊接手工作別偷懶了。"

"卧槽，你這是要大動啊！一點預兆都沒有！那我這邊怎麽安排…喂！你…"

一個男人的低沉聲音傳來："這邊我會安排好的，請放心。"

笑笑勾起嘴角："那就交給你了，諾瓦爾。還有，拉芙的位置該升一升了，麻煩你安排一下可以嗎。"

"沒問題。"

拉芙的咆哮從話筒那端沖過來："你他媽和我一樣！？思麥爾你又不好好跟我說！絕交！"

"啪嗒"，電話蟲斷線，笑笑哭笑不得地扣下話筒。轉頭對倚在門邊的男人歉疚地笑了笑："抱歉，不能逗留在這了。"

"去哪裏。"

"呃？"笑笑愣了，這是他第一次問她事關她事業的去向問題，"嗯…要到處走…"她一頓，突然笑出十六顆牙，"來一場說走就走的航海旅行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嗯哼~開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