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歸程（2）

入冬以來的第一個晴天終于光顧了西城這個華夏最小的地市級城市之一，清晨的陽光明媚地撒遍剛剛蘇醒，慢慢喧嚣起來的小城。

謝父裹着一身寒氣打開家門，聽到妻子在廚房和女兒講電話，拎着菜就進去了。

謝母轉頭看了他一眼，謝父沒注意，低頭把肉挑出來丢到砧板上。

謝母：“你…你自己和你爸說吧。”

謝父一邊接過手機一邊說：“怎麽了這麽嚴肅，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手機那頭，女兒的聲音沉靜地傳來，“爸爸，過年我想帶個人回家。”

謝父愣了一下，問她：“同學嗎？”

“不是，是男朋友。”

講了半個多小時，笑笑才放下手機舒口氣。

鷹眼從書本裏擡起頭，随手把酒杯放到一邊，捉住她纖細的手腕拉到懷裏，略有不滿地捏着她的下巴，“是未婚夫。”

笑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捧住他的臉吻上去，唇齒交纏，特別溫柔纏綿，完了慈愛地撸了兩把他軟硬适中毛發濃密的腦袋。鷹眼本來享受的神情在她憐憫的眼神下變得警惕。

“你父親說了什麽？”

笑笑把冰冰涼的手貼到鷹眼熱力強大的八塊腹肌的肚皮上，舒服得喟嘆一聲。

“什麽都沒說哦。”

鷹眼好脾氣地把她的手拿出來，握在大掌裏暖着，懷疑道：“不是講了那麽久？”

笑笑不雅觀地翻個白眼：“你不是全都聽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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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眼聲音有點悶，言簡意赅：“聽不懂。”

笑笑想起他只聽得懂她的話，嘿嘿笑了兩聲，“看來要給你買個翻譯器。”

鷹眼锲而不舍：“說什麽了？”

笑笑：“就問我最近身體怎麽樣啊，有沒有吃飯啊，衣服夠不夠穿啊，缺不缺錢啊，功課怎麽樣啊，有沒有和同學鬧矛盾啊…什麽時候回家啊。”

鷹眼斂眉沉思。嗯，什麽都沒說。這個男人，不好搞。

笑笑則窩在鷹眼懷裏憂愁地想，野男人要見爸媽，該來的遲早還是要來。

笑笑還在思量現在坐火車都要身份信息，鷹眼該怎麽辦，這厮坐着挂軍方牌照的車就跑到她學校門口，把她給吓得魂飛魄散神志不清，上去就沖着開車的兵哥哥叫首長好。

兵哥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笑笑背上起了一片白汗毛。

“別緊張啊同志，我姓王。”

由于她緊張得太明顯，接下來的一路王同志都在盡力調節氣氛，在不知不覺中稍微安撫了突然覺醒了長在社會主義旗幟下自覺的笑笑莫名的尴尬與羞愧。

畢竟是十年前就說好的要做社會主義接班人，如今同伴們都奉行着社會主義價值觀，肩負着複興民族的偉大事業砥砺前行，她卻沉迷于二次元無法自拔，還要嫁過去…

叛徒！她是叛徒啊！

鷹眼和兵哥哥望着突然掩面痛哭的笑笑二臉懵逼。

王同志警惕地從後視鏡瞄了一眼國家重點監視對象，掏出紙巾遞到身後，溫和地勸慰：“同志別哭，有什麽困難和我們解放軍說…”

笑笑接過紙巾，抹着眼淚哽咽道：“我…我對不起祖國…”

王同志眼睛一亮。

笑笑：“祖國養育我這麽大，我卻要跟這個野男人跑了…”

王同志：“……”

鷹眼坐得四平八穩承受着來自女朋友的怨念。

平時她一哭，他堅持不了三秒鐘就繳械投降，但這次不行，她就是哭瞎也得嫁給他，如果她不願意跟他走，鷹眼想過他甚至會用一些手段。

好在她雖然情緒不太穩定，但還是沒有改變心意。

鷹眼幹坐了一會兒，餘光鎖住哭得渾然忘我的笑笑。兩分鐘後，他掏出手帕給身邊的小未婚妻擦眼淚

雙目如鷹的男人欣慰地嘆口氣：也算有進步了，120秒呢。

笑笑哭了一會兒，扯過鷹眼手裏的帕子擤把鼻涕，抱歉地微笑：“對不起啊小哥哥，我大概有點婚前恐懼症。”

兵哥哥露出官方不失禮貌的微笑，扭過頭一心一意開車，接下來兩個小時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直到把人送到小區門口，才欲言又止地提了兩句：“上頭查過了，你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有些事情還是…”

笑笑點點頭，臉上透出幾分沉靜和穩重，“我明白，我爸媽那裏，我會處理好的。”

其實何止是查過這家人，包括他們的親戚朋友，二十年來所有的人際往來都查了個徹底，但實在是很幹淨。

幹淨到讓人根本找不到除了和這家女兒的關系以外，這家人會和這樣一個過于神秘，個體實力遠遠超出科學可想象範圍的危險男人有任何交集的理由。

人類的情感總是很荒謬無理的，再精細的科學研究，也常常無法解釋清楚感情的質變過程，盡管上頭的人很難相信像鷹眼這種人會因為所謂的愛情，闖入一個對他來說并不友好的國度，但他心裏總是隐隐覺得，有時候事情的真相就是那樣簡單，單純得令人無法置信。

王同志能出現在這個級別的任務裏，各方面條件都是非常優秀的。作為一個在正常戀情中一直處于優勢的男人，他總覺得無論出于他軍人身份的立場，還是僅僅是一個過來人、一個男人的立場，于情于理他應該給這個明顯是純粹的溫良的老百姓女兒幾句忠告。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幹脆地告別離開了。

無他，同為有戀人的男人，以及最頂尖，有着民族驕傲的軍人，那人的眼睛哪怕在他看來，也過分熾熱和清醒地完美交織着，那種勢在必得和理所當然的塵埃落定，只要看一眼，他就明白，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至于這姑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幹什麽去當這個沒眼色的人？

笑笑掏出翻譯筆放進鷹眼的上衣口袋。

因為要見家長，她把鷹眼好好拾掇了一番，灰色風衣搭卡其色毛線背心，圓領內襯加深色圍巾，帽子也給他換了一頂低矮的煙灰色等邊圓帽，盡力柔和他銳利的五官和強大氣場。

唯有那雙眼睛，無論怎麽修飾都銳氣難消，笑笑沒辦法，給他找了對平光金絲圓框的眼鏡。有了鏡片的過濾，他的眼睛雖然看起來還是過分強勢，但乍一看很有些硬派讀書人的斯文氣質。

話是這麽說，可當鷹眼将198的身高小心地塞進她家門框時，當他低頭弓背了動作把寬闊的背部延展開，健碩的肱二頭肌透過衣物清晰地描繪出線條時，她覺得為這一番打扮她費的心血和鷹眼的荷包簡直是喂了狗。

進門前，她和鷹眼約法三章：“在我爸媽跟前的時候，不準抱我，不準親我，不準要求和我睡一間房。”

鷹眼的臉随着她的話一點一點難看起來，等她說完已經黑得能滴下水。笑笑知道這男人又腦補了各種她因為家人可能拒絕跟他回去的想象，懶得理他，直接拿鑰匙開門。一臉乖巧，“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謝母直接從客廳裏迎過來，謝父倒是很矜持，盡量慢悠悠地跟在後面，饒是早有了心理準備，兩人看到笑笑身後的鷹眼時，還是齊齊愣了一下。

身高相貌什麽的先不說，這個膚色，這個眼睛，女兒找了個外國男友啊！

“爸爸媽媽，這是mihawk，我男朋友。”

謝母一邊瞪了她兩眼，一邊朝着鷹眼露出假裝見過世面的微笑：“哈…哈啰？”

鷹眼頓了一下，回了句中文，字正腔圓的：“媽好。”

笑笑：“……”

謝母神思恍惚沒有注意到，笑笑趕緊把她媽推進家，關門隔絕了鄰居們好奇的眼神，這頭鷹眼立刻知機地掏出翻譯筆，随時準備接受丈母娘的拷問。

一家人坐下來，鷹眼的身高優勢依然非常明顯，只是平平常常坐着，也高了一大截。鷹眼平時的坐姿都是優雅惬意的，他愛坐高背椅，這種大而端正的椅子讓他的腰背可以倚靠，但不會顯得佝偻。因為自身體型的因素，高背椅有足夠的空間讓他舒展自己的大長腿和寬厚的體魄。

鷹眼一般在熟悉的環境裏，比較放松的一個姿态就是坐着的時候雙腿交疊。在他的城堡裏，這種姿勢除了令他在肢體上感到舒适，也比較符合他作為主人和上位者肆意尊貴的氣度。但現在在這對作為他愛人父母的中年夫婦面前，這種坐姿就太過無禮了，所以他選擇恭謹地屈腿坐在這張對他而言過于低矮的、沒有後靠的大沙發上。

其實也不是沒有靠背，謝家的沙發是一套組合沙發，靠牆拼出一長列，占三分之一個客廳。夠大夠寬，靠背比較矮，有配套的米色靠枕給人靠，靠起來很舒服，光看着就有種慵懶的感覺。

可鷹眼不是單純來做客的，他是來奪人所愛的，前期表現很重要，他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尊敬和重視。盡管這種拘謹的坐姿雖然恭敬，卻把他優秀的體魄和強大的個人氣場凸出了。

在這種氣場下，謝父不自覺有些本能地發怯和警惕，但目光一掃到女兒還略顯稚嫩的臉龐，他心裏就生出一股身為人父氣勁兒，把他的脊背給挺住了。

一家人坐下來寒暄了幾句，雖然語言不通，交流起來要借助翻譯筆，效率比較低，但好歹是溝通順暢的，謝母看兩個男人漸漸摸到了談話節奏，便找個由頭拉着笑笑進了廚房。

鷹眼迅速看了一眼，笑笑給他比了個手勢，鷹眼微微颔首。

笑笑：不要怕，hold住！你是最棒的！

鷹眼：分頭作戰，有事喊我。

見兩人一個眼神看出至少五十字以上交流框，謝父沉下臉，重咳一聲，引回鷹眼的注意力。

他擡手倒了杯功夫茶，推到鷹眼跟前，“喝茶喝茶。”

鷹眼一擡眼就察覺到準岳丈笑得眯彎地兩只眼睛和笑笑如出一轍。

中年略微發福的圓臉上隐約四五分是笑笑的模樣。不是單純外貌的相似，是某些極其一致的神态，表情，和眼神。

是當笑笑還是思麥爾的時候，就存在的那些特點。

鷹眼第一次發覺，他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他的思麥爾，從一出生起就四處輾轉，颠沛流離的這個他心愛的姑娘，在各種極具個性的男性監護人的照看下成長，被那麽多頂級的人物所寵愛庇護，卻奇異地擁有那樣溫和的性格和平穩的心态。

這一切，都來自于眼前這個男人。

這是一位父親刻在女兒骨血裏的傳承。

鷹眼從內心升起一股油然而生的尊敬和感激。

謝父毫無察覺，笑眯眯道：“小夥子多大了啊？”

鷹眼舉着錄音筆：“……”

鷹眼氣沉丹田，面色如常：“30。”

謝父“啊”了一聲，“長得有點着急啊，比我猜的小個五六歲。”

鷹眼：“……”那照您這麽說，我其實長得比較年輕。

謝父：“比我家笑笑大10歲啊…其實我覺得大點也沒什麽，更成熟一點。”

鷹眼露出笑容，謝父：“大十歲也不是很誇張，要是大個二十來歲那可就別領回來了哈哈。”

鷹眼：“……”勉強微笑。

謝父：“诶小米啊，你來中國做什麽的呀？”

翻譯筆翻譯過來，鷹眼迷茫了一會兒，回道：“我沒吃過中國的小米。”

謝父：“……”

謝父花了半個小時給他解釋了一下，中國長輩與小輩之間的稱呼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民間文化以及音譯問題雲雲。

等解釋清楚了，笑笑和謝母的廚房談話也結束了，謝母出來招呼一聲就去準備晚飯，笑笑自然而然地在鷹眼身邊坐下。鷹眼立刻就極其順手地攬住她的腰，笑笑在他把自己往懷裏帶之前不動聲色地在他胳膊上狠掐一把。

鷹眼一僵，老實把手縮回去。

笑笑側身擋住謝父的目光，微笑：“爸爸，你們聊什麽呢？”

謝父随手給她倒了杯茶，“剛問到小米的工作，問半天也沒問清楚，你幫他說說。”

“哦這個啊…”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腦袋高速運轉，“我說出來您可別太驚訝。”媽的這要怎麽說，跟鷹眼商量的時候每次都給他歪樓過去了！

謝父十分感興趣地把身體往前傾，“聽你這麽一說，還是很厲害的工作啊？”

笑笑含笑看（瞪）了已經退居二線當背景板的鷹眼一眼，“是很厲害，我以前都沒聽說過這個職業呢。”

謝父：“是什麽呀？”

笑笑表情嚴肅。這他媽讓我怎麽說！世界政府承認的大海賊！？

世界政府…世界政府…

笑笑靈光一動，篤定道：“他是聯合國維和部隊外聘的訓練專家！”

謝父果然大吃一驚：“聯合國啊!”

謝母抓着把蔥聞聲而出：“什麽玩意兒？”

笑笑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開始胡說八道：“爸媽，你們沒有發現西城最近突然多了很多巡警嗎？”

謝父仔細回憶了一下，說：“啊确實，我這兩天早上買菜的時候發現我們小區裏居然有穿警服的人在巡視。”

笑笑心想果然如此，兩天前她跟鷹眼商量怎麽回家，鷹眼讓她不用操心，估計那個時候西城就已經開始布置了。

謝母機敏地問了一句：“這和小米有關系？”

笑笑深呼吸一口，握住鷹眼的手，“爸爸媽媽，這個話我只在今天說一次，你們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謝父謝母對視一眼，沉默地坐到一塊兒，等着聽她說話。

笑笑咬咬牙：“鷹…米霍克他是被聯合國秘密保護起來的頂尖人才，來我國是為了執行一個秘密任務。他的身份很特殊，具體的職業情況涉及檔案機密，就不能再說了。”

五裏之外手握接收器的特種兵：“……”姑娘你是真的能扯。

謝父謝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笑笑一鼓作氣：“爸爸媽媽我想和米霍克結婚然後去他的國家生活由于他的工作性質我不能告訴你們他家的地址并且很有可能以後也不能回來國家會就他的職業性質給予巨額補償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請原諒我吧！”

謝父：“……”

謝父：“你…你再說一遍？”

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