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寵

乳白色月光透過雲層灑向地面每一個角落, 給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朦胧的薄紗。

清輝柔和, 隐隐綽綽。

一只通體黑色的貓安靜的趴在沙發上, 一動不動, 如同一座靜态的弓背拱橋。

唯有淺棕色眼睛發出的幽幽冷光, 彰顯着它是活物。

宋清讓帶着一身水霧，從浴室裏不疾不徐走出來。

他的兩鬓有些濕濡，緊貼着臉頰, 偶爾會淌下一滴水珠，落入面料高檔的浴袍裏, 直至消失不見。

在白熾燈下，清俊的臉頰更顯精致，好似冷玉, 發出瑩瑩的亮澤。

黑貓看見宋清讓，立刻從沙發上跳下來。

圓滾滾的小腦袋蹭着宋清讓的腳踝，圍着他轉來轉去。

宋清讓蹲下來，敷衍般的摸了摸黑貓的頭。

他一心想着聞溪的回複，便又站起來, 幾步走到茶幾旁，彎腰拿起手機。

黑貓跟在身後, 似乎不滿他剛才的敷衍行徑。

宋清讓打開微信, 看見聊天頁面中簡略的一個字——“好”。

眉目徹底舒展，低低地笑出聲。

宋清讓順勢坐在沙發上，黑貓靈巧的跳上沙發，乖乖的呆在他身旁。

腦袋趴在他的大腿上, 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自己的粉色肉墊。

宋清讓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她反複的拿捏揉搓，一瞬間飛向高空，一瞬間跌入深淵。

可縱然這樣，他依舊甘之若饴。

他伸手順了順黑貓軟乎乎的毛發，修長手指撫摸着黑貓軟軟的後頸。

命運的後頸項被宋清讓反複摩挲着，黑貓擡起小腦袋，不滿的朝他“喵”了聲。

“明天你的女主人來看你，開心嗎？”

宋清讓聲音低沉清潤，透着一股明晃晃的愉悅。

黑貓仿佛聽懂了一般，再次對他“喵”了一聲。

宋清讓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注視着黑貓，“你要乖一點，給她留個好印象。”

今天的夜晚和以往的夜晚一樣，沒什麽不同，但他心裏分明又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

大概是心境不同所致吧。

宋清讓笑了起來，嘴角弧度漸深，笑容無聲而緩慢。

同一個夜晚。

聞溪握着手機，小聲說：“火火，我剛才做了個無比沖動的決定，我……我答應去宋清讓的家。”

夏焰驚呼一聲，“同居？”

聞溪：“……”

聞溪無奈開口，“你想哪裏去了呀，我和你說過的啊，因為之前麻煩了他幾次。後來我說請他吃飯，問他想去哪裏，結果……他、他說他家。”

夏焰鄭重其事道：“狗子你變了。”

聞溪不解的問：“我哪裏變了？”

“你以前會主動約男人嗎？你以前會這麽沖動嗎？你以前會和我聊你哥哥和你爸爸之外的男人嗎？不，你不會。”

夏焰一連串排比句，洶湧磅礴，在氣勢上壓了聞溪一大截。

聞溪弱弱的說，“是嗎？”

好像是這樣，自從遇到宋清讓，她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好。

聞溪心裏若有所思。

“溪溪，你……是不是……”夏焰試探性的詢問。

“是什麽？”聞溪追問她。

“你是不是喜歡宋清讓啊？”

喜歡宋清讓？

她喜歡宋清讓？

聞溪心跳聲砰砰作響，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抿着唇，無意識抓起胸口的衣領。

“火火。我想我是有一點喜歡他。”

聞溪的聲音在房間內平靜響起，低而堅定。

“溪溪，假如你真喜歡他的話，不要猶豫。”夏焰頓了下，補充道：“有的時候，一個轉身，我們也許會錯過一生。”

“溪溪，其實……我一直在等一個人。”

夏焰聲音低啞清寂，聞溪仿佛聽見落寞在她的耳邊來來回回的奔跑。

現在的夏焰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夏焰。

聞溪眉目低垂，有意逗她，“夏小焰，你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

夏焰笑笑，“你呢，打算怎麽做？馬上會有故事的女同學。”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認為我怎麽樣，對我又是一種什麽感覺。”

聞溪眉眼彎彎，帶了幾分茫然和期待。

“這用猜嗎，他肯定喜歡你啊，不然別人堂堂的總裁，為什麽非要出現在你這個十八線小明星面前呢，我啊，打賭他十有八九是想追你。”

聞溪沉默了。

她被夏焰這番話洗腦，甚至心裏最深處還在隐隐期待他或許是喜歡她的。

宋清讓他……

他真的會喜歡她嗎？

思及此，聞溪猛地想起明天她還要去宋清讓家做飯。

說好的請別人吃飯，雖然地點在他家裏，但她總不好讓他自己做飯吧？

自然是她來做飯。

“小火焰，你有什麽好菜譜推薦嗎？”

夏焰頗為好奇，“你想幹什麽？”

聞溪粲然一笑，“這個嘛，秘密。”

“我想想啊……對、對了，黃金蟹鬥，中華小當家裏的一道菜，我自己做過一次，特別好吃。還有還有，神廚小福貴裏有道菜，珍珠翡翠白玉湯，你可以試試看，我等會把全部步驟做法發給你。”

夏焰心裏狐疑，忍不住詢問，“可是溪溪，要做菜的話，你自己行嗎？”

聞溪反駁她，“當然行，照着步驟來而已，我經常看美食視頻，這根本難不倒我。”

“好好好，難不倒我的溪溪。”

聞溪抿着唇笑，“嗯，說得好。”

兩人繼續聊了會天，聞溪挂斷電話，登上微博小號，開始認真浏覽木木愛廚房的微博，翻閱她曾經發過的美食視頻。

*** ***

第二天，晨光熹微，遠處天邊甚至還挂着一輪未消失的明月。

宋清讓站在陽臺上，黑色發絲有些淩亂，浴袍衣領半敞開來，精致且線條完美的鎖骨若隐若現。

以往這個時間點他應該還在睡夢中，今天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宋清讓修長的手指拿捏着手機，薄唇緊抿，打開手機屏幕，反複确認她發來的那條消息。

盯着消息幾秒，他的唇漸漸勾起，仿佛有了真真切切的實感。

過了會，宋清讓給聞溪發了一條定位的消息。

洗漱完畢，走進廚房，他開始準備早餐要用到的食材。

香菇切丁，青菜洗淨。

廚房電爐用小火慢慢熬着香菇青菜粥，宋清讓回房間換了一套運動服。

晨跑的愛好，他堅持了很多年，現在一天不跑，反而不習慣。

宋清讓走出公寓大樓時，天色大亮。

暖紅的晨光突破雲層直射下來，穿過梧桐樹繁茂的枝葉，在地上留下一個個陰影似的光斑。

這個小區綠化不錯，各種設施齊全，宋清讓住的還算滿意。

宋家老宅離華越的總部，距離遠了些，一來一回，路上車程花費時間較多。

宋父在兩年前便很少過問公司的事情，大多數時候，全部由宋清讓來負責。

因而宋清讓通常選擇周末回老宅住一住，平時則住在這裏。

宋清讓戴着耳機，背脊挺得筆直，面容英俊，形成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路上引得不少人側目。

音樂列表裏的歌播完，耳機不知怎麽開始放起一段錄音。

“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

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樣唱的響亮……

借我一雙小翅膀，就能飛向太陽……”

他聽到這首歌，表情怔愣，腳步随即停下來。

這是聞溪喝醉酒上錯車那次，他親手錄下來的，當時她還不認識他。

沒想到今天她……

宋清讓扶額低笑出聲。

一輛銀色房車從水泥路面駛過，卷起地上幾片枯黃的梧桐樹葉。

“京京姐，待會我們要見制作人，你要……”

“我還不知道嗎，在我面前少啰嗦。”裴京京打斷小助理，滿臉不耐煩的看着窗外。

這一看，讓她發現意外之喜。

宋清讓在人行路上慢走，灰色運動服款式簡單，可是穿在他身上，卻變得十分耀眼。

“學長。”

裴京京坐在後座，腦袋探出車窗，對宋清讓叫了一聲，臉上欣喜萬分。

她總算看見他了。

裴京京自上次機場遇見宋清讓後，心裏始終有個疙瘩，宋清讓是她的初戀，是她無知懵懂青春期裏的太陽。

這麽多年，任憑她被娛樂圈的污濁如何浸泡腐蝕，到頭來，心裏依然放不下宋清讓。

雖然現在對宋清讓的喜歡不如當初那麽純粹，可她依然還是喜歡的。

所以後來她得知宋清讓的住址後，便立刻要陳世鳳幫她搬來這小區。

可惜她搬過來很久，一直沒遇見過宋清讓。

見裴京京打算下車，坐在旁邊的小助理提醒她，“京京姐，我們時間很趕。”

裴京京橫了小助理一眼，不屑一顧，“做個跟屁蟲，話還這麽多。”

小助理:“……”

裴京京從包包裏拿出鏡子，補了補口紅，再三确定沒什麽問題。

便踩着高跟鞋走下車。

“學長。”

裴京京揚起笑容，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宋清讓停下腳步，垂眸看她，漆黑眼眸裏冷冰寒涼。

他記得她，上次在機場遇到，故意制造緋聞合照，浪費齊辰幾小時壓下來的女明星。

“學長，沒想到居然這麽巧，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哎。”

宋清讓颔首，低垂着眼，冷然道:“巧合太多了，就成了刻意。”

他說完，想起自己在聞溪面前同樣如此。

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刻意？我不懂學長你在說什麽。”

裴京京愣住，心裏有種被戳穿的難堪，但她的臉上依舊笑着，維持着得體的優雅從容。

宋清讓從她身側繞過，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裴京京顫着聲音，“學長，我喜歡你，從高中開始一直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他背對着她，灰色的運動服背上有一團深色的汗漬。

黑漆的碎發在陽光下，像被墨汁浸泡過，黑的發光。

裴京京咬着唇，繼續說：“我知道的，學長，我知道你身邊沒有其他女人，你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不好？”

宋清讓眉頭輕蹙，聲音像是虛無缥缈的風，傳到她的耳邊。

“我有喜歡的人了，在很早以前。”

裴京京心口一窒，他的嗓音再次響起。

清冽好聽，卻又幹脆殘忍。

“你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

如果随便一個女人都可以的話，他或許不會等着她的到來。

他做不到，完全不行。

他的心好像缺了一塊，只有她才能填補缺口，否則難以圓滿。

這輩子，她的妻子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她。

裴京京望着宋清讓遠去的身影，抿着紅唇，一言不發。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高大，修長且挺拔，清俊隽永，如同一棵垂立的青松，紮根在她心裏。

若想拔除，只能挖出土壤，敲碎心髒。

他有喜歡的人了嗎？

宋清讓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裴京京咬着牙，眉頭緊鎖，表情是震驚之餘的發狂嫉妒。

“京京姐，快點上車吧，我們趕時間呢。”

小助理大聲叫她，裴京京徹底回神，沉着臉朝後車門走去。

*** ***

宋清讓洗完澡，換上一套幹淨的西裝。

他看了眼鏡子裏的人，白色襯衣，鐵灰色西服，锃亮的皮鞋。

會不會……顯得太過正式了？

宋清讓擡起手腕，修長手指解開領口的一顆扣子，薄唇微抿，劍眉輕蹙。

第一次。

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緊張忐忑的滋味。

他搖了搖頭，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

……

宋清讓将冒着熱氣的青菜香菇粥用瓷碗盛出來，放在餐桌上。

再度回到廚房，在爐竈上放下一個平底鍋。

點火，加色拉油，打蛋。

動作熟練，利落流暢。

不一會兒，煎蛋的外緣開始微黃卷翹。

宋清讓抿着唇，在平底鍋內放入切好的熟食火腿。

旁邊吐司機烤好的吐司面包，此時已經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宋清讓把蔬菜和煎蛋火腿加到面包裏，表面淋上了幾道沙拉醬，開始有條不紊的裝盤。

天色明朗，陽光從游弋的雲層抛灑進來，整個房間顯得暖洋洋的，柔和美好。

男人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餐，光影交錯間，宛如一副優雅的油畫。

吃完忙完，宋清讓坐在沙發上休息。

黑貓躺在他旁邊，吃過貓糧的肚皮看上去圓滾滾，盡顯可愛。

它的肚皮朝上，尾巴動了動，對男主人擺出一副求撫摸的姿勢。

宋清讓随意的揉了揉它的肚皮，擡眸看牆壁挂着的時鐘。

恰好指向九點。

他拿起手機，不放心的給聞溪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SQR:需要我去接你嗎？】

宋清讓的消息并沒有得到回複。

彼時聞溪處于睡夢中，她做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裏的自己興沖沖跑去宋清讓家，然而他死活不給她開門。

她當場氣得在宋清讓家門口打滾，結果被保安給扔出去了。

半小時後，聞溪醒了。

準确來說是被這個夢氣醒了。

她回想這個神奇的夢，噗嗤一下笑出聲。

“這夢有點吓人。”聞溪小聲嘀咕，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打開微信，看見宋清讓一條六點左右發來的消息，一條九點整發來的消息。

聞溪表情怔愣，立即看了眼手機右上角顯示的時間。

她……居然一睡就睡到了十一點。

她是豬嗎？！！

聞溪急急忙忙下床，衛生間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化妝臺又響起噼裏啪啦的演奏曲。

半小時內全部搞定，聞溪風風火火的拎着包下樓。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客廳響起，“你準備去哪裏？”

聞溪腳步一滞，視線不由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她在顧乘風探究的目光下，擡手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尖，“我、我要去找錢漫漫，不行嗎？”

聞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等反應過來，已經說了這話。

她潛意識裏，似乎不太想讓顧乘風知道她要去宋清讓家裏。

“錢漫漫今天沒和我說你要去找她，而且你的車還在她那裏，難道不需要她過來接你？”

顧乘風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謊言，手裏拿着的報紙随意的放在沙發上。

聞溪不知道顧乘風觀察力這麽強，還記得上次錢漫漫說過要接她的事。

正欲開口解釋，宋清讓電話好巧不巧的打進來。

聞溪盯着屏幕上的“大人物”三個字，默默轉過身。

“聞溪，起床了嗎？”

聞溪聞言，嘴角彎起一個小弧度，“嗯嗯……對啦，你不用特意過來接我，我自己沒問題的。”

“好，那麽你路上注意安全。”宋清讓溫柔的叮囑她。

“宋清讓，你家小區有超市吧？食材我就不帶了，直接買好了。”

宋清讓笑了笑，嗓音清潤，低沉磁性。

他說:“什麽都有，只差你來。”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所有不經意全都是故意，原來所有的偶遇全都有軌跡。——蝴蝶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