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憑什麽我走？（一）

緣分最是大千世界裏說不清道不明一種東西，信與不信是個人化命題，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際的聚散确實奇妙，奇妙之處在于想合難，想分也不容易。第二天一早上班，李千千沒有查看陳卓的兩個郵箱，沒有做例行的早彙報。她在網上下載了離職申請模板，把自己的感情與辛酸一點點填充進去，之後呢，之後将是在陳卓桌子上一拍：姑娘我不是軟柿子好捏的！她做着各種氣憤的、悲情的、決絕的想象，寫着寫着，眼圈就紅了。

電話響了，林小燕接了，剛剛問了好，她示意李千千：“千千姐，找你的。”

李千千拿起電話，“喂，您好，我是李千千。”

對方是位男士，男士很客氣：“您好，我是集團報的主編，前些日子你們公司企劃部發過來了您稿子，文筆非常優秀，我很少看到這麽好的稿子了。不瞞你講，集團報登載的文章基本上都是關系稿，唯有您這篇我做主留了下來。報紙我昨天送過去了，公司的OA上也有刊載。李工，歡迎你今後多投稿啊。”

對方的一通話，李千千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稍愣了一下，她心花怒放，用手捂住了胸口，神啊，我的文章發表了！她強壓着內心的小激動，語氣故作平靜：“哦，是嗎，聽到您這麽講，我真的挺榮幸的。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哦，怎麽稱呼您？”

“我姓雷，叫雷鳴。您記我一手機號，今後多交流。”

雷鳴不知道自己這個電話不僅為自己發掘了一個優秀的作者資源，更為社會減少了一個失業青年。

李千千把離職申請點了保存，存放在了自己的私人文檔夾。她正看着電腦屏幕發呆，一份報紙落在了她的桌上。“李千千，”有人在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李千千扭頭一看，是企劃部的田甜。

“哦，田甜。”有了剛剛的電話，李千千就知道了是什麽事情，也就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笑。

“昨天集團報的雷主編特意來了咱們公司送報紙，人家是主編，可不是送報紙的，主要是想見見你。不過不巧，我下來幾次，看你一直不在不在工位。他還專門去陳總辦公室打了個招呼，直誇你呢。”田甜臉上帶着羨慕，“你真棒啊，文章寫得那麽好，當初我都沒敢想咱們公司的稿子能上集團報。你知道嗎，昨天我們部長看了贊得直拍桌子，說沒有什麽華麗的詞，可讀下來就是那麽暢，就是那麽舒服。”

“哦，是嗎？”李千千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起了成就感，對，久違了的成就感！不能膨脹，她不斷地告誡自己。

這時，其他人也都把腦袋探了過來。林小燕起身把李千千桌上的報紙扯了過去，田甜說印數有限，但是還可以再給你們部門一份，說着又把另一份拿給了張金平幾個人。大家讀着，邊讀邊感嘆李千千有才。

不只是采購部，一上午進出采購部的人，也都順便和李千千打聲招呼，最後點上一句“才女啊”。雖然“才女”兩個字裏免不了有恭維，但是恭維也讓李千千對自己的離職起了動搖。憑什麽我要離職？可不離職……

“特別窩憋！”午飯後，李千千把張安靜拉出去，上來就是這麽一句。

看着李千千那氣憤的樣兒，張安靜忍不住笑了，“你這是又怎麽了？天天跟個氣蟲子似的，呵呵。”

“前些天我和你說過的林小燕要把采購部文員工作轉給我那事你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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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靜點點頭。

“我還以為陳卓沒同意，這些天也沒提過這事，昨天突然間和我說生産例會我不用參加了，今後幫着他管理采購部，兼着采購部文員的工作。我剛剛把産線技術了解了，現在說讓我轉軌就轉軌啊。”李千千越說越氣，“最讓我憋屈的是，怎麽林小燕說她忙就是忙，我說我也忙就不是忙呢，陳卓是拿我當軟柿子啊。”

“這事是有點讓人不舒服，那你怎麽想的？”張安靜問。

“我怎麽想，我想炒他鱿魚，姑娘我不伺候了，昨天我想得很徹底了，辭職信都寫好了。可是，今天又有點不甘心。我為什麽要走？憑什麽我走？”李千千越說越為自己忿忿不平。

“千千，我覺得你首先需要想清楚的是你想要的是什麽。”張安靜沒有順着李千千那憤慨的思路走。

李千千在路沿上坐下來，望着光光的路面，輕輕吹了口氣，覺着這是世上最沉重最難回答的問題。“你想要的是什麽？”她反問一句。

“一個健康可愛的寶寶，一個愛我的男人，一份穩定的壓力不大的工作，一個寬敞安定的住所。”張安靜也坐了下來。

“那你現在是人在福中了。”李千千笑笑。

張安靜笑笑，默認知福。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比如無聊的重複的成天圍着別人團團轉的行政秘書的工作。我渴望創造價值。”

“千千，男女是有別的，在這個社會上也是有分工的。要我說啊，你首先是找個好男人嫁了，你那些自我價值還是收斂收斂。那麽些女強人，事業很成功，但是她們真的幸福嗎？對一個女人來說，家庭永遠是最重要的。”

“哎呀，我不是想做女強人，我也不是不要家庭不渴望美滿幸福的婚姻，但是就像咱沈老師說的，自己得容納得起，找不着自己該在哪兒蓋房，我這心就沒着沒落的。”李千千辯白着自己，帶着央求理解的口氣。

“反正在這兒你創造不了核心價值。”張安靜打斷了李千千的話，她覺着有必要讓李千千認識到她自己那些想法不切實際，“咱這是高科技企業，咱們學文科的，創造不了核心價值，只有為創造核心價值的人服務，明白？”

李千千用手杵着下巴，沒說話。

張安靜見李千千不說話，就繼續說：“再說，我覺着做行政沒什麽不好，壓力不大，挺适合女孩的。我大學時候在學生會，其實幹的都是這活兒。不過，給陳卓做秘書确實有點……”

“不是有點，是很有點。”李千千眼睛望着前方，接了張安靜的話。

“說實話，我其實就兼着江總秘書的工作，不過也沒像你那麽辛苦，成天有那麽些事兒，挺輕松的。”

聽到張安靜這句話，李千千轉過臉，一臉的意想不到：“啊？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是一進來就兼着嗎，夠低調的啊。”

“不是我低調，是江總低調。也沒多久，這還得拜你們陳總所賜啊。”

“怎麽講？”李千千更迷糊了，“這和陳卓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