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給不了你的幸福（二）

“關哥。”當李千千披着潮濕的頭發，帶着一身澡堂子的氣息走下公交車的時候，在小區大門口迎面碰上關鋒和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還有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孩子在中間牽着兩人的手。李千千估摸着是他老婆孩子吧，趕緊上前打了個招呼。

“李千千，你這外邊洗澡去了？”關鋒問。

“嗯。”李千千笑笑，“這是嫂子和孩子吧。”

“哦，介紹一下，我愛人韓婷，我兒子淘淘。”

那個女人看着李千千，臉色有些異樣，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說：“你就是李千千啊，光聽你關哥說了，一直沒機會見着。有時間就去家裏吃飯，有什麽事兒盡管和我們說，啊。”

“嗯，謝嫂子。”李千千笑着點點頭，又彎下腰，笑嘻嘻地瞅着淘淘，用手刮了一下他的小臉蛋。“淘淘真帥啊，是不是，小夥子？”

“喲，行啊，這家夥從來不讓陌生人碰，居然讓你碰。”關鋒有點詫異的說。

淘淘也沖李千千笑笑，說：“姑姑，歡迎你到我們家去玩。”

“好啊，也随時歡迎淘淘和爸爸媽媽到阿姨這來玩。”

“真是的哈，這小子從來不跟人說這種話。”關鋒的愛人也有點詫異。

李千千笑了，說：“我倆互相看對眼了，哈哈。”又問：“你們這是……”

“哦，我們去那邊超市，然後去我媽那兒吃飯。”關鋒說。

李千千說那你們趕緊去吧。

回到家，李千千洗完衣服，又把房間裏裏外外，犄角旮旯打掃了個遍，屋裏亮亮堂堂的了，希望帶着心裏也能稍微亮堂點。看看表，已經是傍晚6點多了。不敢開電腦，打開電腦就忍不住會看電子相冊，會上□□看鄭磊的頭像，記憶又呼啦啦全來了，不能自找那個難受。幹點什麽呢，對，毛筆字。李千千覺着書法是她這輩子學的最有用的東西，這東西磨性，寫寫心就能靜下來，從小到大，屢試不爽。

墊上毛氈，鋪好宣紙，筆蘸墨汁，李千千就開始寫了，寫的是蘇轼的《蝶戀花-春景》，“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寫完，看着詩句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對啊，為什麽非要多情被無情惱呢。”寫完又想起忘了名字的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剛下筆要寫，有人敲門。這個時候會是誰呢，李千千放下筆，走到門邊，大聲問道：“誰呀？”

“裝熱水器的。”外面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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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千心說我沒買熱水器呀，不會是什麽壞人吧。她大聲說：“我沒買熱水器，您走錯門了吧。”

“沒錯呀，三單元502，”外邊人嘟囔着，“不是關先生家嗎？”

關先生，莫非是關鋒叫來的？“是關鋒讓來的是吧？”李千千又确認了一下。

“對，對。他說他一會兒過來。”

李千千把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外。“呵，我說你們家真有意思，裝東西，家裏人愣不知道，還把我當壞人了，哪那麽些壞人啊。”說着，中年男人把熱水器搬了進去開始安裝。應該是老師傅了，動作麻利，很快就裝好了，試了試，也沒問題。

“師傅，這麽晚，您辛苦，吃個蘋果。”李千千把洗好的蘋果遞給安裝師傅。

“喲，您客氣，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師傅洗了個手，笑笑，接了過去。

“這用起來會安全嗎？”李千千沒有單獨用過熱水器，長這麽大一直是在公共澡堂子洗澡，有點擔心。

“放心用吧，大牌子的一點問題沒有。再說保修八年呢，放心用吧。這是這個型號裏面最好的，你哥買的時候，就提了一個條件——安全。”師傅拍胸脯保證。

李千千正想問這得多少錢啊，關鋒上樓來了。“裝好啦？”他問。

“裝好了，有問題随時打電話。”師傅說着收拾了東西，啃了口蘋果，“你妹妹還挺客氣。”

送走了安裝師傅，李千千把關鋒讓進屋，心裏挺感激，說，“謝謝關哥。”

“咳，謝什麽，應該的。人家一般都有熱水器，我這兒有點簡陋，之前也沒想起來，今天看見你出去洗澡，才想到該給你安個熱水器。”關鋒說得很輕松。

關鋒這麽說倒讓李千千不好意思起來，她笑笑，撓撓頭說，“還是謝謝了。不過，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那師傅在外邊敲門，我還以為是壞人呢，呵呵。”

“還說呢，打電話，你停機了。”關鋒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停機了嗎？”李千千一臉詫異。

關鋒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你自己試試。”

李千千撥了自己的號碼，果然是“您所撥打的手機已停機”。“怎麽會這樣呢？奇怪。”她自言自語。

“自己停機了都不知道，對李千千同學來說，一點不奇怪。”關鋒打趣道。

李千千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關鋒自顧自地走到寫字桌前，“喲，雅興啊，還練書法呢，我看看。”

李千千也不覺着關鋒是外人，沒答茬，去了衛生間收拾打掃安裝留下來的垃圾。

“多情卻被無情惱。這是誰這麽不識趣，惹着李千千同學了？”關鋒像是在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李千千，你寫毛筆字不錯，美術也不錯吧？”關鋒在房間大聲問着。

“只會點基本的。”李千千把衛生間打掃了差不多，洗了洗手，走進房間，“我還是書法好些，當初練是為了磨性。”

“磨性？”關鋒帶點不解地問。

“對，就是可以性子沉下來，讓心态安穩下來，官方說法叫修心養性，寧神息慮。”李千千認真地解釋着。

“我看你這性子也沒被磨下來多少啊，哈哈。”關鋒說着，忍不住笑起來。

“切，你看扁我。”李千千頭一歪，臉一揚，眼睛瞪得溜圓。

“哎喲，我哪敢。”關鋒拿起筆，也試着在紙上塗了個字，“這看起來容易，寫起來還真難啊，等淘淘再淘氣的時候，我就把他送你這來，給磨磨性。”

“行啊，沒問題。”李千千一拍胸脯。

關鋒站起身，又去別處走走，随口問着：“晚上吃的什麽呀？”

“啊，那個，不餓。”李千千心說這房東問的還挺多。

“沒吃啊？你們小女孩就是成天瞎折騰自個兒，又不胖，減什麽肥？”關鋒話語裏帶着批評，但更多是關心。

“哦，我那兒有方便面呢，一會兒餓了，就煮一包。”李千千大聲答道。

“你就成天吃方便面啊，那能有什麽營養？你說誰娶了你，光跟着包屈了，你就不能賢惠點，先對自己賢惠點，跟人家其他女孩似的，啊，炒個菜，炖個湯。”

“你真是總經辦主任啊，職業病都傳染到生活裏來了。誰說我天天吃方便面啊？我那方便面是救急的。”李千千最不喜歡別人把自己歸到那種以“什麽家務都不會”标榜自己的新新人類，矯情，那純粹是矯情。她努力證明着自己：“不是吹，別的不敢講，熬粥，各式六樣的粥，你喝過的沒喝過的，我都能給你熬出不一樣的味道來。格式粥品，香飄四鄰。”

“哈哈哈，我發現你還有一個特長，吹皮不臉紅。”關鋒哈哈大笑起來。

“我沒吹牛，是真的，要不哪天我給你們露一手。”李千千急了，瞪着眼睛努力辯解着。

“行吧，不過今天你還是先吃我們家的飯吧。”關鋒說着掏出手機，“喂，婷婷，你們出來了嗎？哦，那正好，你打包點菜和飯，到咱們老房子這邊，這李千千還餓着呢，好吧，我等你們啊。”

不一會兒韓婷就領着淘淘過來了，手裏拎了保溫飯盒。這倒弄得李千千心裏挺過意不去，感激，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于是把自己儲存的零食都拿給淘淘。淘淘拿着毛筆在宣紙上亂塗，差點弄一手墨汁。韓婷說，“不早了，咱也回去吧，讓李千千趕緊吃飯。”

李千千送了這家子人出來，已經是七點半了，肚子确實咕咕叫了。餓的時候，能吃一頓熱乎的飯就是最幸福的事，吃着吃着，眼淚落了下來，和着飯菜一起進了肚裏。“我給不了你的幸福”，可是生活中讓人幸福的，不只是愛情啊。望着空蕩蕩的飯盒，扒了扒了自己畢業之後所經歷的這一切，李千千覺着唯一幸運的可能就是碰上個好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