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坦誠

納木錯地區的生活環境實際上并不好，沒有自來水，許多東西都沒有，不管是衣食住行都非常簡譜甚至可以說得上艱苦，但陸檸還是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這是一個能夠讓人心靜的地方。

風光秀麗的地方本來就能讓人心情愉快，何況納木錯和西藏所有地方一樣，宗教氛圍濃厚，佛教又是一種心平氣和的教派，游覽一番，便讓人覺得整個心裏似乎都受到了洗滌，塵埃不染。

陸檸之所以喜歡，最重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在這裏，她可以抛卻所有的雜念，跟秦攸像是兩個普通人一樣，日出日落，同行同宿，剝離掉外在的一切因素，只關注彼此。

只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陸檸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對秦攸是有感情的，但這感情太過複雜，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其中究竟包涵了些什麽成分，而褪去了那些東西，所謂的感情又能夠剩下多少。

直到今天，在這個遠離凡塵俗世，不必理會任何人和事，只有她和秦攸兩個人獨處的地方，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秦攸早已經在上面留下了深刻而明确的印痕，永遠無法消除。

那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最純粹最本真的吸引，跟任何外物都沒有關系。

即便是上輩子，她也始終都是愛着秦攸的，否則有一千一萬種方法玉石俱焚，為什麽不用？

只是那份感情摻雜了太多東西也太沉重了。所以重生之後，她下意識的只想逃開，只想躲避。

如果不是秦攸步步緊逼，也許兩個人這一生真的不會再有交集。那本來是重生時的陸檸迫切期待的，但現在的陸檸想到這種可能時，竟只感覺到了無盡的心慌。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能夠接受那種可能了。

她接受了跟秦攸相愛，接受了嫁給秦攸成為他的妻子，于是不能夠再接受其他的可能。

她竟然是這麽的愛着他。

有人說旅游是拉近男女之間感情的最好時機。陸檸不得不承認，這話是有道理的。在剛剛出發的時候，她跟秦攸相處起來，其實還是有些無措和別扭，始終無法像秦攸那樣，迅速的完成身份的轉變，自如的進入新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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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旅行中，兩個人好像一點一點靠近，最後再也沒有任何空隙。她坦然接受自己“秦攸的妻子”這個角色，并且對此越來越得心應手。

他們在晨光中，夕陽裏，美麗的天海之間擁抱，親吻，确認彼此是對方最親密的人。

要離開納木錯的前一天，陸檸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舍。

她不知道離開了這裏，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她跟秦攸還能不能如這一周的時間一樣，坦誠的相處，沒有任何隔閡。

秦攸發現了她的這種情緒，二話不說拉着人出了門。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裏，也不過是胡思亂想，索性出去走走。因為要去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所以兩人只在島上逛了逛。走着走着，秦攸忽然拉着她的手跑了起來。

陸檸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他一直往前跑。直到快要呼吸不過來，兩人才終于停下來。

這裏畢竟是高原，過于劇烈的運動會讓人缺氧，引發高原反應。但是在這種環境中奔跑，又實在是一種令人暢快的體驗，好像胸腔都被擠壓着，将裏頭積存的某些情緒都釋放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就都輕松了下來。

只是對秦攸竟然做出這種事，陸檸還是覺得有些驚訝。

秦攸拉着她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打算談心。

“陸檸，你知道嗎，其實從小大大，我身上的壓力都很大。”他抓着陸檸的手，一根一根的把玩她的手指，慢慢的道，“我很早就知道，父親不争氣，漢遠将來是要我來繼承的。爺爺很喜歡我，不停誇贊我，我心裏當然很高興很自豪，但壓力卻越來越大了。我很怕，怕自己沒有爺爺期望的那樣好。”

可他是爺爺心中完美的繼承人，無論如何還是必須要表現得比任何人優秀優秀，不能露出絲毫忐忑來。

“有一天我跟人打了一架。然後忽然發現，壓在心裏的那種感覺消失了許多。第二天我又可以如常的去扮演那個優秀的自己了。”

那個跟他打架的人，是趙承鈞，後來他們兩個人不打不相識，成為了朋友。而後又認識了鄒牧和楚唐，最後才在學校裏結識向斌，成為關系密切的朋友。

那之後秦攸有了很多種方法來減壓，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這種從身體上帶來釋放的感覺。所以他喜歡的，都是些旁人難以理解的極限運動：攀岩，騎馬，登山等等……盡可能的不依靠任何工具和設備，讓自己的身體達到極限，然後就能獲得新生。

陸檸聽得睜大了眼睛。她從不知道，原來秦攸還有這樣狂放的一面。上輩子秦攸在她面前，一直保持克制和理智，從沒有流露出這方面的東西。或者可以換一種方式，在當時，給他壓力的人變成了陸檸，于是就像當初瞞着爺爺減壓一樣，也瞞着陸檸去減壓，不讓她發現任何端倪。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秦爺爺的培養非常成功。秦攸長成了現在的模樣。沉着冷靜，言辭簡練而富有行動力。但與此同時，在他身體裏有隐藏着另外的一面。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爺爺，我會變成什麽樣，但畢竟我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秦攸認真的看着陸檸，“我知道自己有許多缺點，不善于表達，也不懂得任何甜言蜜語，不知道該如何令你更加開心……可是陸檸，我有一顆愛你的真心，我期待着跟你生活在一起。哪怕我們之間會遇到很多困難和磨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棄。”

“有時候我很怕……你理智得不像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女孩子。我總覺得對于我，對于感情，你都看得十分透徹，并且能夠理智的對待。我很怕讓你失望，你就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我不……”陸檸想要開口辯解，她沒有那麽理智，如果她真的能夠轉身就走，也不至于會兩輩子都跟同一個人糾纏到一起了。

但秦攸按住了她的唇，“先別說，陸檸。讓我說完。我知道自己并不完美。如果有什麽事我做得不對，做得不好，你都可以說出來，讓我改。我願意為了你變得更好，陸檸，你能不能……多給我一些耐心。”

這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語氣裏似乎帶上了幾分溫柔的祈求。

陸檸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秦攸也會将自己放在這樣卑微的位置上去愛一個人。原來他也會不自信，原來他也會害怕，只是憑着一腔倔強，就像是小時候完成爺爺的期待一樣，始終堅持着，希望終于有一天也能成為她陸檸眼中完美的丈夫。

“這些話我本來不敢說，但是我怕我不說，你就會離開我。”

是誰說他不會說情話的呢？

這些話分明每一個字都落在了自己心上。陸檸忽然覺得心頭發堵，她忍着心口翻滾的情緒，急促的道，“你低估你自己了，秦攸……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根本不需要這麽擔心。”

秦攸臉上立刻迸發出無盡的狂喜之色，他甚至一個用力，将陸檸整個給抱了起來，“真的嗎？陸檸你不是在哄我？”

陸檸猝不及防，本來還有些害怕，但看他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轉了一會兒，秦攸才小心的将她放下來，然後虛虛的伸出胳膊籠住，“陸檸，我是在做夢嗎？”

陸檸幫忙掐了他一把。

秦攸的嘴角咧開，臉上露出了一個可以稱得上燦爛的笑容。但大概是對這個表情比較生疏，所以看上去有些僵硬奇怪。但陸檸知道，這是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秦攸傻乎乎的笑着，将她緊緊抱住，語無倫次，“謝謝你，陸檸，謝謝……我好高興，好喜歡你……”同時在陸檸臉上胡亂的親吻。

陸檸覺得他像是某種撒嬌的大型犬類。但自己似乎也被他感染，嘴角怎麽都合不攏，最後索性自暴自棄的跟着笑了起來。

兩個傻子站在原地笑了一會兒，周圍偶爾有人路過，都會奇怪的看一眼，但兩人視而不見。

等到高興夠了，兩人才手牽手的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了一對拍攝婚紗照的情侶，陸檸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秦攸忍不住道，“老婆，你想拍嗎？我們也可以請人來拍。”

當初拍攝婚紗照的時候只在市裏選了地方，想來十分失策。

陸檸被他吓了一跳，“不用那麽麻煩。”

“不麻煩。”秦攸興致勃勃，“只需要聯絡拍攝公司過來就可以了。”

“可我們明天就走了。而且上次拍完，我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陸檸說，“還是算了。”

秦攸哦了一聲，但離開時還不着痕跡的回頭去看，顯然對于沒能說動陸檸，十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