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們

時間究竟走得快還是走得慢，這真是個十分值得研究的問題。

但從客觀上來說，時間的頻率始終是一樣的，一分不快，一分不慢的往前走。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似乎也沒有那麽長。轉眼陸檸的交換生之旅就結束了。

秦攸對此簡直迫不及待，提前一個星期過去接陸檸，順便幫她收拾東西，處理這邊的事情。

結束課業，拿到考試成績，跟同學們道別……将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之後，陸檸這一年的留學生涯，就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秦攸本來打算立刻将陸檸打包帶回國去，以後好好守着，再也不放她出來了。結果臨走時接到了一個電話，他臉色陰沉的聽完，挂斷電話後對陸檸道，“今天走不了了。”

“怎麽了？”

“劉女士想見見你。”秦攸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陸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劉女士說得是秦攸的母親劉君君。這位作風開放開放的女士，多年前就與秦攸的父親離婚，來到美國定居，換男朋友的速度堪比換衣服。這樣一個人，能夠盡到多少母親的責任，可想而知。

秦攸是爺爺帶大的，跟她的關系陌生又疏離。就連她帶了好幾年的秦雅，跟她其實也并不親近。

所以秦攸臉“媽媽”這個稱呼都沒說，反而用的是劉女士三個字。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他的觀感了。

其實知道陸檸來了美國之後，劉君君就提過要見面的事。但當時秦攸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在他看來，當初連結婚的時候劉君君都沒有回去參加婚禮，現在更不必出現在陸檸面前。而且還是擺出婆婆的譜，要求陸檸去拜訪她。

劉君君當時被他的态度氣壞了，沒有再提這件事。如今又打電話來，而且竟然是約在外面，而不是去她家，讓秦攸有些疑惑。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答應了。

母子之間的事陸檸不好置喙，不過她并不喜歡這位前世今生這才是頭一次要見的“婆婆”。但既然秦攸已經決定要去見，那就去吧。

“只是去見一面，到時候不管她說什麽，你不要理會就可以了。”秦攸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陸檸。

然而實際上見了面之後，陸檸對劉君君的觀感，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劉君君保養得宜，再加上裝扮靓麗，看上去非常年輕，不到四十歲的樣子。她跟秦攸站在一起，說是姐弟可能也有人相信。

秦攸的眉眼像她，但是又更加粗犷一些。也許就是因為這幾分熟悉感，讓陸檸看到她的第一眼，印象頗佳。再加上劉君君一直微笑着，并沒有做惡婆婆的意思，好主動開口招呼她，觀感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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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這才是咱們頭一回見吧？”劉君君拉着陸檸坐下，從坤包裏拿出一個大紅包遞給她，“這是媽給你的。”

雖然國內的确是有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給大紅包的風俗，但由劉君君這麽一位時尚麗人做來，總讓人覺得很奇怪。陸檸也不知道該不該接，不由轉頭去看秦攸。

“你別管秦攸。”劉君君将紅包塞進陸檸手裏，“這是我這當媽的給兒媳婦的，他能有什麽意見？”

陸檸便只好自己做主，猶豫了一下，道，“謝謝媽。”

劉君君立刻笑了起來，“我是真沒想到，我們秦攸性格沉悶，最後竟然能找到你這麽漂亮懂事的兒媳婦。”說到這裏，她臉上笑意微斂，“秦攸小時候，我跟他爸爸都沒怎麽照顧過他，結婚的時候，我這邊有事也走不開。現在看到你們兩個能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陸檸只好微笑。

雖然覺得劉君君的态度未免過分熱情，但是婚事得到家人的認同和祝福，畢竟是一件很高興的事。雖然秦攸對父母感情不深，血脈卻總是繞不過去的東西。所以陸檸很快接受了劉君君的善意。

相較于她，秦攸則從始至終淡漠的坐在一旁，就像個局外人一般看着兩人。

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讓陸檸覺得別扭。畢竟如果真的心疼兒子才要見他們，怎麽可能一句話都不說，反而對她這麽熱情呢？

所以她對劉君君的态度還是客氣居多，然後時不時的顧着秦攸那邊，不讓他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中途陸檸接到電話，是同學打過來的。她只好起身去接電話。

秦攸這時候才正眼看向劉君君，“你想要什麽？”

“你這是什麽話？這個态度，媽會傷心的！”劉君君勉強的道，“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難道這也不行？”

“如果你不說，等陸檸回來我們就告辭了。”秦攸的語氣淡淡的。

劉君君臉上的笑意僵住，片刻後才緩緩收斂起來，“媽知道你怨我……”

“你想多了。”秦攸打斷她的話，“我為什麽要去怨一個陌生人？”見劉君君還要辯白，他擡了擡手，“有事就說，陸檸馬上就回來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她面前扮演好婆婆是為什麽，但既然扮了，最好還是不要拆穿的好。”

“路易斯的爸爸打算跟人合夥開一家公司，現在還沒有投資……”劉君君終于開口。

秦攸冷笑，“我記得你們早就分手了。”那個路易斯還沒出生，兩人就分開了。這麽多年來也是劉君君自己帶着孩子過，什麽時候路易斯的爸爸又冒出來了？

“他來找我幫忙，”劉君君抿了抿唇，“畢竟是路易斯的父親，你能幫他這一次嗎？”

“真是令人感動的母愛。”秦攸一臉冷淡的嘲諷。

劉君君臉上露出幾分難堪，張嘴打算說話，被秦攸打斷，“本來這件事并不急着提，但你今天既然說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麽。”

“雖然我沒見過路易斯，但畢竟也是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我打算等他成年，便給他一筆發展資金，随便用來做什麽都可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劉君君，“我可以提前将這筆資金給你，但路易斯成年的時候，我不會再給一分錢。你自己選擇，是要給孩子的父親，還是留給你兒子。”

劉君君低下頭。

從秦攸的角度，能夠看到她的側臉。她的确是個美人，這個動作更是柔弱得引人憐惜。劉君君從來都擅長使用自己的美貌作為武器。但她忘記了，現在坐在對面的，是她的兒子，不是情人。

秦攸嗤笑一聲，“你可以繼續考慮，想清楚了給我打電話。”

然後他站起身，對朝這邊走過來的陸檸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陸檸有些驚訝，但很快收斂表情，朝劉君君道別，然後跟着秦攸離開了。回去之後她問秦攸，“你們談得不愉快？”

秦攸将劉君君的打算說出來，“她以前最多是薄情，現在竟然變蠢了。”

陸檸不由握住秦攸的手，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過吧？從前漠視他、一天都沒照顧過他的母親，現在倒跟另一個兒子母子情深，還演到他面前來了。她都不覺得自己可笑嗎？

“沒事。”秦攸低聲道。

怎麽會沒事呢？陸檸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朝他伸出雙手，“把我的懷抱借你一會兒。”

秦攸聽見這句話，眼中才露出幾分笑意，将陸檸拉進了懷裏，“謝謝。”

“跟我這麽客氣？”陸檸問。

秦攸用力抱了抱她。并不是客氣，是他真心實意的感謝：感謝陸檸出現在他的生命裏，然後留在他身邊，從此以後，他才不再是一個人。

被劉君君這麽一鬧，兩個人都沒什麽心思留在這邊，連夜趕飛機飛回去了。

然後下了飛機，他們沒有回別墅，而是去了花店。張繼娟至今還住在這裏，每天開店。不過陸檸雇了個園藝相關專業的小姑娘來幫忙打理店鋪，她就不用這麽累了。

因為事先打過電話，所以張繼娟一直等着他們。

車子開到花店門口，兩人看到店裏射出來的燈光，都不由覺得心頭一暖。連秦攸渾身的寒意都散了一些。他沒有父母緣分，但好在總是遇到比較靠譜的長輩。以前是爺爺，現在是岳母。

陸檸的媽媽就是他的媽媽，所以那些煞風景的人，不要去想，抛諸腦後才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進了屋才發現，張繼娟非但一直在等他們，而且揉了面燒了水，就等着他們回來，吃一碗暖呼呼的面條呢。

“上車餃子下車面。”她将碗端出來放在桌上，“時間不早了，少吃一點，免得一會兒睡不着積食。”

秦攸埋着頭将一整碗面都吃了下去，吓得張繼娟一直在一旁叮囑，生怕他撐着了。秦攸只好解釋晚上沒怎麽吃東西，飛機餐又吃不下去。好說歹說，才讓張繼娟相信他沒有撐到，但還是再三囑咐，要消一下食才能睡。

陸檸在一旁，看着秦攸滿身的寒意就在她的唠叨中消失不見，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

晚上兩人就住在花店裏，睡的是陸檸從前的房間。

這房間張繼娟一直都打掃着，定時曬被子，一切的擺設都還是陸檸在時的樣子。今天之前，秦攸并沒有留下來住過，因為回去也很方便。但是這會兒他忽然覺得，跟空曠的別墅相比，這裏才有家的感覺。

所以雖然房間如同張繼娟所說的一樣逼仄，除了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之外，就只有給人轉身的地方，秦攸卻還是覺得都很好。

房間整體的色調是淺藍色的，從窗簾到桌布再到床單被套，這些都是陸檸的喜好。書桌上放着一盞可愛的臺燈，還有一摞陸檸從前的課本。牆上貼着陸檸以前的課表，娟秀的字跡屬于陸檸。

秦攸心中陡然生出一種終于走進陸檸的世界的感覺來。

“回頭我們家裏也這樣布置。”秦攸說。

陸檸好笑，“我們家地方窄，只能這樣将就。沒有什麽值得借鑒的地方。”

“但我覺得很好。”秦攸将房間全部逛了一遍，“你就是在這裏長大的，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些都是他未曾參與過的曾經，秦攸覺得遺憾又向往。

陸檸是怎麽一點一點長成如今令他心動的模樣，秦攸心中始終抱着最大的好奇。此刻住在這個房間裏，似乎便能一窺究竟。雖然也只是浮光掠影、驚鴻一瞥，但已經足夠。

“我就是個普通人，絕大部分人都是這麽長大的吧？”陸檸心中甜蜜，嘴上還要裝作不在意。

秦攸“嗯”了一聲，“但是我只在意你是如何長大的，其他人與我無關。”

陸檸終于沒撐住笑了。

秦攸好像越來越會說話了，令人完全招架不住，她想。

“你這一年自己在國內，吃了很多蜜嗎？”陸檸問，嘴巴變得這麽甜。

“沒有。”秦攸盯着她，“你把我的蜜罐子給帶走了。”

陸檸就臉紅了。在這件事情上，她總沒辦法做到像秦攸這樣理所當然。即便放開了心懷，也開始主動的表達和親近秦攸，但還是免不了有幾分羞澀和難為情。

秦攸沒忍住，把人撈進了懷裏。他就坐在床上，長手長腳的占了一大半的地方，陸檸無處借力，只好靠在他身上。秦攸微微側頭，唇就貼在了她耳邊，他就着這個姿勢，低聲道，“蜜罐子回來了，我要先嘗嘗味道。”

然後便噙住了她的唇，輾轉厮磨。

陸檸急忙伸手去推她。只是她自己整個人靠在秦攸身上，根本使不出什麽力氣，更無法撼動秦攸分毫。

好在這個吻輕而淺，如同秦攸所說，只是“嘗嘗味道”。很快他就放開了陸檸，把人攬進懷裏，滿足的嘆息。

陸檸雙手撐着他的肩膀要站起來，“別胡鬧，我媽在隔壁呢！”

“你以為我要幹什麽？”秦攸眼睛裏、語氣裏都是笑意，陸檸貼着的那部分胸腔似乎都因為微笑而輕輕震動，昭示着他此刻的愉悅心情。

陸檸當然不好說自己以為秦攸要做什麽。但以她對秦攸的了解，也不會因為有所顧忌，就真的什麽都不做。這麽說，不過先打個預防針罷了。

她悶悶的捶了秦攸一下。

果然秦攸又說，“我們小聲點兒，媽就聽不見了。”

陸檸這才擡起頭來看他，低聲道，“別鬧。”

“不鬧。”秦攸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幾乎只響在陸檸的耳畔，“我只是想你了。”

陸檸的心便是一軟。但想到張繼娟就住在隔壁，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在這個房間裏跟秦攸做點兒什麽。畢竟這個老房子隔音并不好。哪怕她跟秦攸早就結婚，要面對那種情況也實在是難為陸檸了。

所以她強撐着從秦攸懷裏站起來，“早點睡吧。”頓了頓，又紅着臉補充道，“明天回家再說。”

這幾乎是暗示秦攸明天回了家就任由他做什麽了。即便是秦攸本來沒打算做什麽，聞言也不由心頭一蕩，差點兒重新将陸檸給撈回來。

她怎麽能這麽乖，這麽好，這麽讓人喜歡呢？

沖着陸檸這麽自覺的态度，秦攸也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忍耐住，索性找出別的話題來跟陸檸說，轉移注意力，“你現在對将來的就業方向，有打算了嗎？”

其實他更想問：你答應過我，回國之後就不會再分開了，這話還算數嗎？

咳咳……但是秦先生是有格調有素養的人，陸檸要做的事情，咬着牙也必須堅持，所以不能問出這種無理取鬧的問題。

陸檸道，“有一點方向了，不過還沒有完全想好。”

見秦攸眉頭微微皺起來，她才低聲笑着道，“放心吧，我會記得兼顧家裏的。”

秦攸松了一口氣，努力按住嘴角，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過于高興，“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記得還有我在後面支持你。”

“嗯。”陸檸朝他笑了笑。

秦攸又道，“你回來了，還是想辦法接媽去我們那邊住吧，我讓小雅也搬回來，大家住在一起熱鬧些。我之前勸過她，她總是不願意，回頭你去說吧。”

“好。”陸檸點頭，然後又問，“但是小雅和鄒牧……”她們兩個年紀也不算小了，還不打算結婚嗎？

提到這件事，秦攸立刻換了另一幅嘴臉，“小雅還小，可以在家裏再住幾年，反正不着急。”

是啊，着急的反正是鄒牧。他年紀跟秦攸差不多，眼看秦攸都結婚三年多了，自己明明有心上人卻還不能娶回家，這像話嗎？

最妙的是秦攸自己當初可是跟陸檸認識沒多久就打定主意要結婚了。若非陸檸年紀不夠，根本連後來多等一年都不會有。現在居然還打算再拖鄒牧幾年。

果然所有當哥哥的提到妹妹的婚事，總是不能淡定。

陸檸故意嘆息道，“其實我也不急着結婚的，可惜沒有個哥哥。”一邊說一邊斜眼看他。

秦攸擰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陸檸說，“我只是怕你這麽費心，秦雅未必就感激你。”

然而秦先生抓重點的能力可謂天賦卓絕，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妹妹可能會因為自己的阻攔而心生不滿，反倒是——“我就知道，你心裏也是很在意我的。”

嘛，推己及人，秦雅急着嫁給鄒牧，陸檸當然也急着嫁給自己。秦總為自己的邏輯點了個贊。

虧得陸檸沒有聽懂，無法反駁。

不過秦攸一高興，倒也松了一點口，“也對，他們兩個人的事自己折騰去，小雅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總要為自己的行為和決定負責。”

這态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陸檸盯着秦攸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明白他這個念頭究竟是怎麽轉過來的。不過也沒關系，回頭告訴秦雅，看她拿什麽來謝自己。

陸檸很快将心思轉到說服張繼娟這件事上來。

張繼娟從前就不肯答應住過去，現在估計也是一樣。并且她的理由讓人無法拒絕。

如果她只是怕打擾陸檸和秦攸，那他們說什麽也要把人接過去。可偏偏，張繼娟是舍不得這間花店，舍不得陸檸的爸爸給她們母女兩個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

陸檸和秦攸現在心心相印，彼此鐘情，所以更加明白張繼娟的這種心情，也更加不忍心強求于她。

如果只是再提這件事，恐怕不會有什麽效果，反而一遍一遍逼張繼娟将自己的理由翻出來說。若是如此，還不如不提。

不過陸檸心下一轉，便有了主意。

她本來就已經有了一個計劃，現在将張繼娟也加入到其中，病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越想越覺得可行，陸檸不免興奮的盤算起來。等到都設想好了之後，一擡頭就見秦攸正盯着自己看。她有些不自在的低頭，“你看我做什麽？”

秦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方才在打什麽主意？”

“什麽什麽主意？”陸檸裝傻。

秦攸眯起眼睛，“你方才那樣子，就像是偷了油的小耗子，藏了松子的小松鼠，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麽明顯？這是陸檸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才是睜圓了眼睛怒視秦攸，“什麽耗子和松鼠，除了老鼠你就找不出別的比喻了嗎？！”

秦攸見她這個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陸檸瞪了他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也跟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那幾分氣自然也就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秦攸見她不肯說，也借着機會将這個話題給略了過去，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時間不早了，睡吧。”

“嗯。”陸檸點點頭，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令她安心，也許是這個懷抱太過舒适，總之陸檸很快就沉沉睡去，陷入了黑甜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