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5
剛走出公司大樓,電話又響了起來,時央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臉色頃刻沉了下去。
來電顯示,趙媛。
時央挂斷了電話,正要打車回肖宅,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時央重重地按下了接聽鍵,出乎意料,電話裏是一個格外張揚跋扈的男聲:“你就是時央?趙媛的女兒?”
時央聽到電話那頭隐隐有女人的哭聲,她認得出來,那是趙媛的聲音。
不用想,又是追債的鬧到家裏來了。
她叫到了出租車,語調急促:“司機,排樓區,麻煩開快一點。”
排樓區是由一排排爛尾房組成,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了,政.府多次組織拆遷,但由于住在裏面的釘子戶實在太過堅韌,硬是沒能拆下來,導致這一帶成了南城頗具特色的高樓林立下的貧民窟。人間煙火日夜熏燎,排樓外觀黑烏烏的一片,用刀子能刮出頂厚的一層油漬,潮濕幽暗的小巷道裏随處可見形銷骨立的小混混在吸煙鬼渾,擡頭望天,空中招招搖搖地挂着女人的文胸和內衣褲,不時有些渾身泥污的小蘿蔔頭們一路打鬧地穿過小巷,将笑聲散漫整個街區……
這裏就是時央長大的地方。
一根煙抽到了頭,煙屁股往牆上一蹙,時央走進了一棟三層的小樓,上了二樓來到自家房門前,周圍鄰居的門都是緊緊關閉,唯獨自家大門大開着,時央一進去,就看到趙媛全身被五花大綁,縮在櫃子角落裏瑟瑟發抖。趙媛今年42歲,原本模樣生得伶俐清秀,然而如今煙酒不離身,皮膚早已幹黃褶皺,比起同齡的婦人而言,又要蒼老許多,身形幹癟,一件連衣裙罩在身上,松松垮垮不成樣子,頭發幹燥枯黃,憔悴難堪。
她的身邊,站着三個男人,标準的肌肉大漢身材,穿着背心,手臂上清一色的紋身,看得出來典型的“收賬人員”的打扮。
趙媛臉上挂着未幹的淚痕,一見時央走進來,連忙對那三個男人喊道:“我女兒回來啦,有錢了有錢了,大哥你們放過我吧!”
這場面時央是見慣的,趙媛好賭,幾十年的臭德行,敗光了家裏積蓄不說,還到處借外債,時央工作幾年,工資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給她到處貼東牆補西牆,每一次趙媛都是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賭咒發誓絕對金盆洗手,可每次都只是動動嘴皮說說而已。
“這次,欠了多少錢。”時央淡定地坐在了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潤潤一路風塵而來的幹嗓子。
為首的一個穿馬甲的大漢伸手比了一個數:“十萬。”
“砰!”茶杯被時央重重擱桌上:“這麽多!”她盯着趙媛,有些激動:“媽,你瘋了吧!”
趙媛嘤嘤嘤地低頭哭泣着:“我也沒有辦法啊,這債是滾雪球滾出來的,本來只有七萬,誰知道兩周不過,直接滾到了十萬。”
時央拿着包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着,她工作這麽多年,積蓄是有一點,但是統共也不過二十多萬,以前幾千一萬地替趙媛還債,也就罷了,但是現在一下子叫她拿出十萬,無論如何她也舍不得。別說不顧念什麽母女親情,從小到大,趙媛壓根就沒管過她,她連自己都管不好,生活一團糟;又性嗜酒,時常酒後對她動辄打罵,沒有半點做母親的樣子,如今要她反哺,她同樣做不到。
看着趙媛這潦倒落魄不争氣的樣子,時央恨鐵不成鋼地咬咬牙,對那三個大漢道:“我沒這麽多錢,你們看看,該怎麽辦怎麽辦,剁手剁腳,千萬別心軟,好好給她長教訓。”
聽到時央這樣說,趙媛氣得不行,沖着時央就是一頓破口大罵:“哎喲老天爺啊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良心的小賤人,我是你的親媽啊,當年為了生你,幾乎要了我半條命,這些年我是怎麽把你拉扯大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要是沒有你,我能變成現在這樣嗎?”
時央嘴角咧了咧,冷笑了一聲:“這些年你是怎麽對我的,你心裏清楚,當初生我難産,你受的那些苦,這麽多年陸陸續續我也接濟了你不少,幫你還了那些爛賬,咱們兩清了行嗎?我不怨你從小打我罵我,你也別再提過去的事,別再開口找我要錢了,就算沒有母女情分,好歹也給彼此留點尊嚴。”
“行了,你們家這些爛事老子沒興趣聽。”馬甲男站出來,看了看趙媛,又看了看時央:“到底給不給錢,不給錢,我可就不客氣了。”說完他拿出匕首往桌上重重一放,威脅的意圖十分明顯。
趙媛看他亮刀子,一下就慌了起來:“各位大哥,有話好好說,錢一定還!一定還的!我女兒嫁給了集美集團的大老板,現在是有錢人家的少夫人,前陣兒新聞還播過呢!你們不信可以看報紙,她一定會幫我還債的,要錢你們找她去!”
“媽!你胡說八道什麽!”時央聽她把肖瀝扯進來,一下子就急了,想要阻止趙媛胡說八道。
馬甲男擡頭,黑溜溜的眼珠子落到了時央的身上,打量着她:“穿的都是名牌貨呢!這一身,要不少錢吧!集美集團的老板,是哪個姓肖的麽?叫什麽來着?”
“肖瀝。”他身邊的男人提醒。
“對對對,電視上經常看見,是叫肖瀝,原來你是她老婆啊,這可好說了。”馬甲男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十萬塊對你們這種人來說,只是個小數目,沒必要鬧得大家都不好看嘛。”
“你們弄錯了,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和肖瀝扯上關系。”時央盡可能克制住聲音的顫抖,用平靜的語調說道:“我要真嫁給什麽大老板,我媽又怎麽會住在這種地方。”
三個男人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趙媛,覺得時央說得也不無道理。
就在這時,時央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是肖瀝。
“你到底在哪裏?”電話那邊肖瀝似乎已經非常不耐煩了。
“我…”時央看了看面前的三個男人:“我有點事,去不了了,回來跟你說。”
“你再說一遍。”肖瀝那邊聲音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隐隐帶着怒意,他百忙之中專門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等她,這女人居然敢放他鴿子。
時央背過身去,盡可能壓低聲音向他道歉:“對不起,我真的…”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馬甲男粗暴地搶了過去。
“喂,你是那個…那個那個…”
“肖瀝。”他身邊的男人提醒。
“哦對對,你是肖瀝是吧?你老婆欠我們十萬塊錢,你現在立刻把錢送過來,要現金,否則就等着給她收屍吧。”
時央這下是真的慌了,她跑過去要搶電話,馬甲男被她鬧得心煩,用力推了她一把,時央一個趔趄,額頭重重地撞在了櫃子上,磕破一大塊皮,頓時鮮血就順着眼睛流了下來,染紅了半邊臉頰。
肖瀝聽到電話裏的動靜,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時央聽到電話裏他冷聲說道:“別動她,我現在就來。”
“你最好快點,媽的。”馬甲男氣急敗壞地挂了電話扔一邊,時央忍着痛爬過去抓起電話,又給肖瀝撥了過去:“喂,你別過來,沒事我能處理。”十萬塊不是一筆小數目,她不想讓他摻和這些破事,趙媛什麽德行她太清楚了,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萬一以後她打着肖瀝是她女婿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簡直不敢想…
“靠!”馬甲男見時央又把電話給撥回去,立刻搶走了電話,從窗戶邊扔了出去,然後對身邊兩個男人說道:“把她也給我捆起來。”
時央掙紮了一番,奈何對方是兩個大男人,她根本不夠力氣和他們對抗,很快她的雙手被他們用尼龍繩牢牢捆在了身後。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女婿來了,有救了。”趙媛劫後餘生一般默默地念叨着。
時央惡狠狠地瞪了身邊的趙媛一眼,她真的很想和這個女人一刀兩斷此生永遠不再相見,她的不幸,有一大半都要歸因到這個女人身上。
沒過多久,肖瀝匆匆地趕來了,看得出他的呼吸急促,應該是一路馬不停蹄。他的手上拎着一個手提袋,進屋,手提袋重重地擱在桌上,從聲音就能夠判斷出裏面的分量,十萬塊,不輕啊!
肖瀝打開錢袋,從裏面拿出一捆束好的百元鈔扔桌上,錢很新,應該是剛剛從銀行取出來的。
“果然是大老板,出手闊綽,辦事也有效率,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多多合作啊!”馬甲男一臉猥瑣的讪笑。
肖瀝的目光款款落到了被捆綁的時央的臉上,看到她額頭上的傷口和半邊臉的鮮血,看上去尤為瘆人。
一瞬間,他的臉色冷沉了下去。
那馬甲男正要過來拿桌上的錢袋,肖瀝卻将錢袋提了起來,聲音無比冰冷:“你動她了。”
“咳咳,這女人不聽話,我代你教訓教訓,這老婆就是要打,一天不打她就上房拆瓦。”馬甲男有些不好意思,操.着大嗓門辯解着,伸手去接過肖瀝手上的錢袋,緊接着肖瀝冷不防就是一腳,直接将拿大漢踹飛了出去,重重地裝在櫃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直不起身子:“你…你…”
身邊兩個男人見肖瀝動手了,對視一眼之後兩個人同時摸出匕首,朝着肖瀝刺去,時央驚叫了一聲,吓得面無人色:“你別管我了,你快走啊!”她急切地喊道。
肖瀝敏捷地側身避開了匕首的鋒芒,身邊那家夥一個趔趄,肖瀝沒有給他機會站定腳跟,直接将他拉過來,胳膊肘重重擊在了他的背上,将其打趴在地。而另外一個家夥,也輕而易舉被他制服。這是時央第一次見到肖瀝的身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三五兩拳,就将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三人狼狽地跑掉之後,肖瀝走過來解開了時央和趙媛手上的繩子。趙媛看着肖瀝,一改之前哭哭啼啼的狼狽模樣,去洗了把臉出來,還洗了幾個蘋果放到盤子裏端出來,臉上堆起來谄媚的笑意:“哎呀,這位就是肖女婿吧,我是時央的媽媽,她爸爸跟野女人跑了,是我一手把她拉扯大的,我們時央啊,可受歡迎了以前大學好多人追她呢,你也算有眼光…”
肖瀝胡亂地應了一聲,半蹲着檢查時央的傷勢,傷口并不算很深,但是還在流血,他沒有二話,扶起她就要去醫院。
趙媛見肖瀝要走,連忙攔住:“女婿,剛來就要走啊!要不坐下來吃個水果!”她還想好好跟這個老板女婿拉拉家常聯絡感情呢,不想輕易就讓他離開。
肖瀝臉色冷得快要結霜了:“你沒看到你女兒都這樣了?”他冷聲質問,趙媛話語一滞,緊接着跟變臉似的,跑到時央邊上,關切地問道:“女兒啊,痛不痛啊!媽媽陪你去醫院!不怕不怕!”
時央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這副嘴臉讓她作嘔,也覺得丢人,尤其是她對肖瀝的自賣自誇,谄媚逢迎,讓她尴尬得都無地自容了。
“你別跟着我,滾遠些。”時央喘着氣,粗暴地吼了趙媛一聲。
肖瀝扶着她走出了房門。
他們一走,趙媛立刻換了一副面孔,罵罵咧咧地嘟囔了一聲,罵了幾句小白眼狼,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移到了地上,那個裝着十萬塊錢的口袋,眼睛放出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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