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野馬

顏延聽到問話，頭皮一下繃緊了，心窩窩被戳了一下。莊大博士怎麽回事，突然這副大師還俗入紅塵的樣子。

“哥……哥哥。”算了，他現在是個傷心人，哄一下得了。

莊亦雲嘴角上揚，如極夜結束後的第一個日出，躍出地平線的那一瞬間光耀整個世界，結束了漫長凜冽的長夜。

顏延看呆在了原地，從沒見他這樣笑過。

“謝謝，延延。”

顏延臉一下紅了，火速戰術扭頭，抓着棉簽的手一用力，棉簽當場壯烈。

顏延：“……”他真的不想這麽丢人的，可是他這麽喊他真的難頂啊，第三次了，每次都更難頂！明知道他對自己美好的身體沒有想法，可是……

“擦完了，我餓了。”

“那我煮點粥？”

“粥？我早上就只喝了點白粥，中午還喝？”顏延瞪大了眼睛，一邊臉寫着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一邊臉寫着你怕不是找打。

莊亦雲用一聲咳嗽掩蓋了那點局促，做飯他實在不在行，煮熟已經用盡全力，味道是一言難盡。他生病的時候顏延什麽手藝，現在輪到他照顧人了，他只能……

“我點個外賣，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肉。”

“不能太油膩。”

“我又不吃紅燒肉，也不能一點肉都不讓沾吧，莊醫生？”

顏延一副你說不就要沖上來的樣子，莊亦雲很不想打擊他，但還是說：“可以，但大魚大肉辛辣生冷暫時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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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叫什麽外賣？在家煮點得了。”

“呃……”

莊亦雲一臉遲疑，顏延都準備往冰箱看看還有什麽了，他站那不動。

“我不會。”他怕顏延吃了他做的飯，本來已經好了大半的胃再吃出問題來。

顏延知道他這個情緒怎麽回事了，他剛才還在想呢，他幹嘛一臉難為情。真是可喜可賀，他現在都能從他那面癱一樣的臉上看出難為情來了。顏延早就猜到他是個生活九級殘廢，根本沒想讓他動手，卻原來他認為應該他來做飯的嗎？

大概是，他生病了我照顧他，所以現在輪到我了，他也要照顧我？顏延想，這人把禮尚往來當人生準則，所以之前才被他帶着跑。

“要不我教你？”顏延撸袖子往廚房走，撸上去想起來只是教人，又放下來。

莊亦雲接過接力棒，開始挽袖子。顏延挽就是直接撸上去，莊亦雲則是一截一截往上疊，動作優雅。他露出的小臂肌肉有力，青色脈絡微微突起，把冷白的皮膚襯得特別性感。顏延偷偷多看了一眼，看完又想，反正現在他都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幹嘛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看。吃反正是吃不到，那多看看也是賺的。

想到這剛病愈的病患來勁了，一進廚房就撈圍裙，遞給莊亦雲讓他系上。莊亦雲沒怎麽反手系過結，于是顏延順理成章就幫了一把。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莊亦雲感受着身後的熱源，顏延一邊給圍裙帶子打結，一邊說：“就煮個面吧，簡單，你應該能學會。”

他說話時的熱氣撲在他後頸，莊亦雲只覺得那一塊皮膚都是酥麻的，他想起了顏延在他後領口親的那一下，就在同一個位置。

有些事甚至不需要他的大腦去記憶，他的身體已經記住了那種感受。背肌不自在地拉緊如同滿弓，顏延一系好他立刻錯開了一些。

顏大鵝沒注意到，開啓戰鬥模式補噴：“我不會真的面都不會煮吧？你真的好廢哦。”

莊亦雲：“……每次都煮的很爛，一夾就斷。”

“那是煮太久了。而且面第一次煮沸以後，最好加一次冷水，這樣筋道。”

做飯這事得邊做邊教，顏延指揮他準備煮面，從冰箱裏拿出瘦肉、菠菜、雞蛋，先備菜。

“切肉會嗎？”

“會。”然後切成了東北亂炖大肉塊。

“……”

顏延閉眼壓了壓火氣，沒壓得住嘲諷：“莊博士您人設崩塌了，進了廚房怎麽跟個大姑娘上花轎似的，我家八歲的小侄子都比你強。”

“我沒怎麽進過廚房。”

“我聽說在國外吃飯都很貴，很多留學生都是自己做飯的，你讀書的時候都沒學一學嗎？”

“太忙了，從早到晚都在實驗室，只能訂餐。”如果不是把時間當別人的兩倍三倍甚至數倍來用，他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在原研藥的領域做出成績。

行叭，是做飯這等小事不配了……顏延認命地說：“我給你演示一下，你看好。”

顏延洗好手，刀壓下去切出來，肉片又薄，動作又快，莊亦雲嘆為觀止。正欣賞呢，顏延就切了三塊，刀放下對他說：“你來。”

醫學生雖然上的是基礎醫學，理論居多，但是實操也是要練的，莊亦雲要說跟刀接觸最多的是什麽時候，那一定是本科時期了。但是拿手術刀和切菜，兩碼事。他感覺眼睛看會了，但是下刀的時候就是不對，一切一個肉坨坨。

顏延看不下去，決定上手教，為了避免被誤會，還提前說：“我聲明啊，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這樣方便操作。”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貼近莊亦雲後背，兩手從他腰側伸過去，去握他握刀的手。莊亦雲被他一碰，手臂肌肉驟然繃緊，刀差點切手上。

顏延在他肩膀上伸頭，身高差在那，要看下方的砧板，只能看得個勉勉強強。

手一松，顏延嘴裏念叨着：“這樣不行……”

莊亦雲被他一下攪亂了心緒，握住刀柄的手上還殘留着他指尖的觸感。他與人牽手的記憶還停留在剛記事的時候，他媽媽牽着他出門，牽着他回家。他從來沒說過，其實前幾次牽顏延的手，他完全是心一橫牽上去的，那時候顧不上想太多，也沒什麽別的想法。

但是現在，在并不寬闊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的手疊在一起……顏延的指腹仿佛帶了火帶了電，從手背開始蹿，蹿得他整條胳膊都發麻。

可他明明加了壓，卻一轉眼就丢開了。顏延的手離開時，莊亦雲的手微不可見的擡了擡，像是在無聲挽留。一點點莫名的失落，像點墨入海，來得及看清已氤氲消散。

“你站我後面，不然我看不見。”沒等他多想，顏延的下一道指令已經來了。

莊亦雲聽到這道指令，僵成了機器人。然後他就被顏延一拉一拽，變成了一個環抱住顏延的姿勢。

本應該屬于戀人的姿勢，出現在了這個奇奇怪怪的教學現場。偏偏顏延滿臉正經，抓着莊亦雲的手擺好姿勢，握住他指尖推刀，好讓他感受力道和發力點。莊亦雲的臉頰和他的額角只有一紙之隔，顏延的體溫已經從各處滲透給他，他身上還有淺淡的醫院消毒水味道，他自己身上也經常有……那一刻，有種他們本是一體的錯覺。

莊亦雲深呼吸都不敢，顏延動作間碰到他的胸膛，他都怕顏延聽到他瘋狂的心跳聲。

“這樣切，會了嗎？”

“會了。”

顏延的耳朵顫了顫，悄悄紅了半邊。真是酷刑，本來是一個多麽浪(澀)漫(情)的姿勢，在廚房後入他，完全，不介意！可惜，他身後是一塊漂亮木頭，只會一個勁往後躲，生怕擦碰到自己的屁股。

認命！這男人不能要了！

他再主動他是狗！讓他美色沖昏頭，活該被人無視。

顏延撒手站旁邊了，他再切肉坨坨就讓他切，忍過這頓沒下頓。但這次，莊亦雲切得像模像樣，雖慢但穩。顏延于是在旁邊搭把手，找了蔥姜出來，把蔥擇好，姜去皮。

“把蔥姜随便切一下，然後捏出蔥姜水來，加一點點鹽把肉稍微腌一腌，可以去掉豬肉的腥膻味。”

莊亦雲回頭看他，眼神裏寫滿了：煮個面這麽複雜？

“要把菜做得好吃，是要關注很多細節的。就比如說蔥姜汁來腌肉，很多人會用料酒，但是料酒含酒精，做出來的味道有細微不同的。”顏延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博士面前當老師，說着自己來了興致，“你是不是以為這些生活瑣事都很機械枯燥沒意思？其實要做好這些事也一樣要花心思。我媽說過，生活同樣是一門學問，而且做起來比高數更難。”

“高數不難。”

“行行行，高考語文狀元。”延式嘲諷，講究一個首尾呼應。

“不是語文狀元。”

“所以其他是？”

“其他都是。”

對不起，是他這個末流985踩線生沒眼力見，他這種剛過學校抛檔線只能專業調劑的人不懂學神的世界。

“市高考狀元？”

“省。”

“那你大學哪裏上的。”

“北大醫學院。”

顏延，顏延不想說話了呢！果斷打住這個話題，不能給他繼續裝逼的機會。

莊亦雲想起之前學醫的歲月，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得清晰又模糊，遙遠到他已經鮮少去回憶。

“但你說得對，我以前可能太不注重生活了。”他話鋒轉得毫無鋪墊，顏延拿瓢的動作停住，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可莊亦雲沒有要繼續說的了，他雖然還不知道怎麽總結提煉，但是心裏已經有了明确的感受。他和顏延開始于他遲來的叛逆，來源于他壓抑不住的反骨，但是顏延的到來，讓他原本黑白單調的生活有了許多色彩。

這個小騙子，好像會法術。手裏的魔法棒一指，就能繪彩描金。

一碗最簡單的雞蛋汆肉蔬菜湯面，很快出了爐。雖然有顏延從旁指導，但肉片還是被切得厚了點，雞蛋煮得老了點，蔬菜熟過了爛了點，面條味道也淡了一點，但柔韌的面條滑過唇齒進到胃裏時，仍讓顏延覺得清香鮮甜，好吃。莊亦雲更加，對着這碗人生巅峰水平的湯面，他下筷子的時候都有點小心翼翼。

自己做的美食，滋養自己饑餓的腸胃，原來這麽一件生活小事就能讓人感到快樂，嘴角有笑，心頭熱燙，整個人都很熨帖。

吃過飯，莊亦雲讓顏延去休息，顏延嘴上應了，可等莊亦雲一去上班，他立刻去了影音室。距離過年沒幾天，今晚是他年前最後一場正式直播，哪還有時間睡覺。睡覺，能有賺小錢錢香嗎？

影音室裏這布置，雖然又土又醜，但是對着五位數的麥，他完全可以忍，畢竟他又不開攝像頭，沒人能看到。

晚上莊亦雲下班回來的時候，沒在客廳和房間見到人，轉到影音室門口，只見大門緊閉，門上一張A4紙，上面是一筆小學生圓胖字體——直播中，勿擾。上頭還畫了個火柴人，手裏拿着個麥克風正嗨。奇怪，明明只是個火柴人，莊亦雲硬是看出了狀态，那指天畫地的模樣活脫脫就是顏延。

他剛要走，裏面傳來顏延帶笑的聲音：“橙子你別給我送了，再送是逼我以身相許？”

莊亦雲：？？？

作者有話要說：

莊博士：什麽玩意，怎麽網上也有人勾搭我老婆？？？

明天起恢複正常更新時間啦，我們還是晚上八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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