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小野馬

莊亦雲先回家去接顏延，然後開回顏家。

“下個路口左轉。”臨近他家，顏延主動指路。

“我記得路。”莊亦雲換到左轉車道的動作和顏延的提醒幾乎同時。

顏延挑眉看他，沒說話，只來過一次就記得很了不起是吧。想到上次他“只有語文不是狀元”的說辭，顏延緊緊抿住了嘴，他絕對不會接話的，可不能讓他又逮着機會秀智商。

車一路開到顏延家小區，轉了大半圈才找到停車位。莊亦雲把車停好，顏延下車就準備往家走，莊亦雲立刻喊住了他。

“一起拿下東西。”車後備箱應聲而開，塞得滿滿當當。

“這啥？”

“給叔叔阿姨帶的禮物。”

“你知道我只有一個爸一個媽對吧？”

“什麽意思？”

“我只有一個爸一個媽，你這一車拉過來，看着至少是六個爸媽的量。”

莊亦雲：“……”

對上顏延那驚愕無法理解的神情，莊亦雲後悔不已，早知道不聽柯銘誠的。他說要這麽多，不能小氣了，結果，顏延明顯覺得他有毛病。

“這怎麽搬？”顏延對着那一堆方盒子狠狠撫額，想了想說，“我家雜物間裏有個小拖車，你等着。”

兒婿上門，整了個庫房卸貨用的藍色平板小拖車拖禮物，好土！顏延一邊把各種禮盒往平板拖車上裝，一邊忍不住停下來給莊亦雲豎了個大拇指。莊亦雲，真有你的，這也就你獨一份了。

“一會遇到鄰居你就說你是達達，免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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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亦雲：“什麽達達？”

“達達快送！順豐同城也行，随你！”

“……”莊亦雲不說話了，深受打擊！

顏延他爸顏希明在國企工作，他們住的還是二十年前單位分的房子，小區比較老舊，電梯也是後來加裝的。莊大博士這輩子沒幹過這活，拖着小拖車和大叔大媽們在老舊小區擠電梯，他西裝革履，和其他人外穿的各色夾棉睡衣格格不入。

一路上所有人都認識顏延，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還有人小聲問顏延他是誰。

顏延看他這副樣子好笑，故意搖頭說不知道。

“今天過小年，小顏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啦？聽你媽媽說你結婚了呀，怎麽不把對象帶回來？”

“就是就是，也要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啊，伯伯們可都是看着你長大的。”

“什麽時候擺酒？”

“對方哪裏人，做什麽的？長得帥不帥？”

鄰居伯伯們七嘴八舌，一說起來就問個不停。

因為拖拖車而逃過查戶口這一劫的莊達達，側頭掩唇，笑而不語。顏延橫他一眼他也裝看不見，到了樓層拖着車出電梯來。

大家紛紛給他的拖車讓路，這層另一戶跟兒子移民了，房子正在招租，現在就只住了顏延一家。他兩這一下電梯，大家看向莊亦雲的目光都變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這就是老顏家的兒婿啦。

這麽英俊的小夥子，他們兩口子是不是鬧矛盾哦，怎麽小顏都不給他們介紹的。再看莊亦雲拖着的這一車禮盒，琳琅滿目，噢喲，這肯定是來讨好丈母娘的，就是吵架沒跑了。

于是，省建集團老家屬院裏，當天就傳遍了顏家的八卦。

顏延對這一車禮物無語，但顏家爸媽倒是挺驚喜。顏延和莊亦雲結婚的事，他們雖然嘴上沒說，心裏其實都是很擔心的。本來兩人條件就不匹配，還說一聲就結婚了，顏延沒畢業暫時不擺酒倒也不是說不過去，但是傳統婚俗的任何儀式都沒有，他們尊重卻不代表認同。

這次過小年兩個人一起回來，莊亦雲打扮得比前兩次見都隆重，還準備這麽多禮物，這份态度讓他們放心不少。看來他們的兒婿人雖然冷了點，倒不是一點都不懂事，心裏肯定是在意他們顏延的，只是口頭上不太會表達。

“就是自己家裏，回來就回來了，下次不用這麽破費。”錢如青把兩人讓進來，顏希明幫着他們兩搬東西。

拿下來這才看清楚，茶葉、紅酒、營養品、絲巾之類的一大堆，男女都有，柯銘誠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夫妻二人露出一個更欣慰的笑，看來是用心挑選了的，下次要提醒顏延去看莊娴的時候也多帶點東西才行。

莊亦雲把長輩的神态收入眼底，決定以後這種事不聽顏延的，禮物是要帶的。下意識的念頭冒出來他也一愣，以後？他為什麽會這麽自然地想到以後？他們，還有以後嗎？

心煩意亂。

“你們先坐，飯也快好了。”錢如青滿臉是笑，回廚房前特意對莊亦雲說，“小雲啊，茶幾上的小菜你嘗嘗。樣子一般，但是自己家裏做的，幹淨又好吃。”

莊亦雲一邊點頭，一邊目光已經飄向顏延，一臉訝異。顏延等着他這個反應一天了，自從早上從電話裏聽他媽喊“小雲”，他就想着今天回來他媽會不會當面這麽喊。

還真喊了，哈哈。顏延憋着笑，像模像樣拍他肩膀：“小雲~來，嘗嘗我媽的手藝。”

顏延覺得莊亦雲聽到這稱呼一定很尴尬，其實他只是驚訝，甚至還感覺到一點難以言喻的溫暖。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小名，從他記事起，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需要刻意表現，他媽媽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

小雲……這種稱呼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人生中。說起來，他身邊也沒有過顏延媽媽這樣的長輩。熱情又包容，看起來直接簡單，卻另有一種生活積澱的通透與睿智。莊亦雲從來沒說過，其實他很羨慕顏延有這樣的媽媽。

錢如青是小學老師，退休以後時間多了就喜歡自己做各種吃的，現在市面上不多見的小菜、傳統辣醬、各種醬菜幹菜之類的做了一大堆，自家吃不完的就送親戚朋友。顏延很小的時候就吃這些當小零食，現在吃起來也是津津有味。

茶幾上放着四格零食盒，有紫蘇姜、酸棗片、桃幹、辣椒苦瓜皮，他別的不拿，徑直拿了一塊苦瓜皮放莊亦雲手裏。

“這是什麽？”

“你吃了就知道了。”

顏延笑得狡黠，別的才不給他吃，他就只配吃苦瓜皮。

他等着看戲，結果莊亦雲吃苦瓜皮吃得面不改色，并且吃完一塊又繼續拿來吃。

“不苦？”

莊亦雲搖頭：“好吃。阿姨手藝很好。”

他沒說謊，也不是故意要讨好顏延爸媽，只是在他的記憶裏，這樣的小菜只有他外婆還在世的時候吃過。但是他外婆走得太早了，二十年都沒有嘗過這個味道了。

他又吃了幾塊，像是在懷念，卻又像是什麽情緒都沒有。

沒多久錢如青就在廚房喊吃飯了，顏家父子兩于是站起身，分工明确地開始端菜裝飯。莊亦雲跟過去，沒什麽別的活要他幹，于是就幫顏延端飯。顏延負責盛，他負責端，兩人配合着，又讓一直觀察他兩的顏延爸媽看了個舒心。

四個人吃飯，錢如青做了八菜一湯，擺了滿滿一桌子，對于他兩一起回家吃飯展現出了十二分的熱情。

莊亦雲端着碗，一開始有些拘謹，他只夾面前的菜。錢如青見了立刻暗示顏延，顏延接收到她的眼神，回以一個白眼。可他媽才不會輕易罷休，繼續瞪他。

顏延一個不耐煩，直接說：“他自己有手，手比我還長還大，他自己會夾，這滿桌子菜哪個他都夾得到。”

頓時，顏希明和莊亦雲都朝他看了過來。

錢如青佯怒：“你這臭小子，小雲來家裏少，你熱情點怎麽了？他喜歡吃的菜你不都告訴我了嗎，給他多夾點。”

錢如青話音未落，顏延正要發作，一雙筷子突然伸到了他面前。莊亦雲夾了一只蝦，一看就是碟子裏最大的那只，放到了他碗裏。

“應該我給延延夾的。多吃點。”

原來他們回來前，顏延還跟他媽媽說了自己喜歡吃的菜。莊亦雲沒想到，顏延雖然現在嘴上總是怼他，心裏卻還是偷偷關心他的。不得不說這是大誤會了，強行給人家強大的專業能力冠上感情立場什麽的，但莊亦雲是沒意識到的。

他只感覺到，在他夾完一只蝦後，飯桌上原本略有僵硬的氣氛就明顯放松了下來。顏媽媽笑出一雙月牙眼，顏爸爸嘴角也挂着淺笑，兩人都頗為熱情地給他介紹菜。

“你嘗嘗這個，你可能沒吃過。”錢如青說，還小小賣了個關子。

莊亦雲夾了一塊，看起來有點黑的食材，像是某種曬幹的菜。吃進嘴裏又香又脆，很好吃。

“這是什麽？我确實沒吃過。”

“哈哈，你沒吃過很正常，這是茄子皮，外面可吃不到。”

顏延看他們三相談正歡，又看了看碗裏那只蝦，沒說話，夾起來三兩口吃掉了。這人真是，又叫他“延延”，煩！

後來莊亦雲就不時給顏延夾菜，像被顏媽媽設定了程序似的，只要看顏延吃哪個菜多一點，他就給他夾。以前他覺得給人夾菜是有些唐突的動作，但是在顏家，這明顯是一種非常正面的表達。他喜歡顏家，他願意學習顏家人的行為模式。

一頓飯三個人都吃得滿意，只有顏延有些不上不下。莊亦雲今天怎麽怪怪的，一個勁給他夾菜。他媽媽去洗水果，莊亦雲竟然主動跟着去，這麽在他爸媽面前賣乖，他是被什麽人穿了吧？

莊亦雲正在他旁邊解外套，西裝脫下來放在椅背上，因為站得近，他身上的味道也絲絲縷縷飄了過來。顏延目光稍變，往沙發上一靠，光明正大地看他拆袖扣和手表，拆完就挽袖子。他的動作優雅，帶着他獨特的韻律，不得不承認好看。

顏延看着他的背影，想的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畫面。管他怎麽想，這可不是他去撩來的，白嫖的快樂為什麽要拒絕？

廚房裏，莊亦雲幫錢如青把水果裝盤，錢如青借機就和他聊聊天。

“今天看你陪顏延一起回來，我就放心了。顏延被我和他爸爸慣壞了，脾氣直，說話也愛夾槍帶棒，我和他爸爸一直擔心你們處不好。”

“顏延很好……”莊亦雲頓了頓，說出了第一句以後，後面的話好像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他善良又會關心人，性格率真活潑樂觀向上，很可愛。說話……不能說是夾槍帶棒，他口才好，表達能力強。”

錢如青聽愣了，這說的是她家顏延？善良樂觀率真活潑，說話不夾槍帶棒，這得多大的濾鏡，這兒婿對她家顏延這麽死心塌地！

錢如青心情大好，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洗好水果端出去，莊亦雲走在後面，顏延媽媽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突然成了一種提醒，仿佛讓他們的婚姻謊言無所遁形。顏家父母對他和顏延這段婚姻的期許，都在這些點滴相處裏。顏延的家庭和他不一樣，他自私地把他卷進來，似乎錯得離譜。

“你怎麽還拿喬的，端着我的草莓吸收燈光呢？拿來。”顏延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一下把他拉回到溫馨柔軟的現實。

發呆的收獲是，知道了顏延愛吃草莓。

他們一家人一起看電視，一盤草莓是最早吃完的，十分鐘就被吃了個幹淨。他媽媽疼小雲，給他從顏延魔爪下搶了幾顆，其他的全進了顏延的肚子。

莊亦雲手邊幾顆草莓放着，他故意不吃，等顏延吃完了自己的看向他，他就悄悄把草莓一顆一顆放到顏延手邊。

因為只剩幾顆了，顏延頗為珍惜，之前一口一顆，現在改成了三口一顆，莊亦雲看得彎了唇角。他白皙的手指和紅豔的草莓形成鮮明對比，他一咬，草莓汁就沾滿唇間，煞是好看。莊亦雲和他本就坐的近，目光落在他唇上，看了一眼又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

莊亦雲自以為投喂的動作不顯眼，其實兩個長輩都在偷偷看，看得兩人差點笑出聲來。

電視看到九點多，錢如青突然問：“時間也不早了，你們難得回來，今天就在家裏住吧。”

顏延和莊亦雲對視一眼，面面相觑。他們家的小房子沒有客房，留宿豈不是要同床？

作者有話要說：

莊博士：有什麽辦法不讓他媽媽失望？

柯銘誠：假戲真做

莊博士恍然大悟，轉而沮喪：可是老婆現在不怎麽搭理我……

柯銘誠給他一個白眼：那你倒是追呀！現在知道是老婆了，傻逼！我怎麽有你這麽笨比的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