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番外·春晚1

莊亦雲收到春晚節目組邀請很突然, 第一反應就在電話裏拒絕了。

“MOTC對症藥物研發項目有很多專家，他們都比我适合。”

負責聯系的工作人員很客氣地解釋：“此次我們一共邀請了七位專家，總負責人尋寅生院士, 負責疫苗研發的三位專家, 還有負責特效藥研發的包括您在內的三位專家, 名單是由尋院士那邊推薦，其他專家我們也在聯系, 您看？”

莊亦雲不為所動。

“這是今年最大的熱點, 我們取得的成果讓老百姓重拾對國家安全的信心，邀請專家組上春晚是上面的要求，意義重大，您有什麽疑慮盡管和我溝通。”

“我不會表演節目。”

工作人員見他松口, 大喜過望, 連忙說：“不需要您表演節目，您幾位專家坐在觀衆席就好。我們會在晚會上播放抗擊MOTC病毒的小紀錄片，然後對專家們進行簡單的現場采訪。很簡單的，時間也不長, 是作為觀衆參加。”

話說到這, 莊亦雲再不答應也不合适, 盡管他對這事真的沒興趣。

他反應平平甚至還有點煩，顏延聽說卻興致勃勃, 一會說做夢都沒想到他的科學家老公還能上春晚, 一會問他有沒有問節目組着裝要求, 一會又說要去翻今年上春晚的名單。

錢如青更興奮, 因為不知道這事要不要保密, 倒是沒有出去逢人就說, 但是家裏小群被他刷屏刷得只剩她一個人的發言。她不僅在顏家小群發, 還瘋狂給莊娴發。

莊娴經過這幾年的心理治療已經恢複了正常，但是莊亦雲和她并不親近，母子兩之間的隔閡仿佛仍然難以消弭。不過她現在想通了，也不是很在意，兒子過得幸福快樂就好。雖然和她不親，但是錢如青兩口子沒有少過對他的關心，反而是自己，該走出過去了。

錢如青沒想到自己随口出的主意最後成了真，莊娴接受了一個合作商的追求。對方和她事業相當，就是年齡差有點大，男方才四十一歲，比她小十二歲。

人生第二春，這次遇到了一個好男人，她就更沒工夫去在意母子關系，想想這些年的荒唐，自己都唏噓不已，她給兒子造成的傷害，由她是難以彌補了。偶爾見面的時候能夠平靜面對，說了那麽幾句話，已經是難能可貴。

但要說完全不遺憾，那肯定不可能。錢如青頻頻和她說起莊亦雲上春晚的事，比實時進度彙報還及時，莊亦雲和顏延是沒有跟她提過一個字的，對比之強烈，說心裏不難受也是騙人。

這天，錢如青卻突然說起了一件事：“這兩天顏延在愁衣服的事。說是其他被邀請的專家都是國家和軍方研究所在編的，要麽穿軍裝，要麽穿工裝，只有小雲一個人在體制外，得穿西裝。”

“這太貴了也不好，帶明顯的品牌不好，網友眼睛可尖了，別鬧出負面輿論。但是便宜了質量差了他又覺得掉小雲的面子，他有點發愁。跟我說我也只認識小區外面的老裁縫店，我就想吧……阿娴你是不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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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娴一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錢如青這是在給她遞敲門磚遞臺階。想到這她越發覺得自己過去狹隘，這樣的親家母去哪裏找，偏偏她以前還不珍惜。按理說她和莊亦雲母子關系斷了，那她錢如青就像多了個上門女婿，何必要管他們之間的破事。

“如青，謝謝你。當然，我認識的，我明天來接你和顏延去店裏看，怎麽樣？明天上午？要不今天下午？”生怕錢如青反悔似的，她語氣都有些急切。

“我就自己在想，還不知道孩子們怎麽考慮，我先問下顏延？”

錢如青一句話，又讓莊娴的心吊了起來。她是真的想能為兒子做點什麽，什麽事都好，這一次不是她想要兒子做的事，而是兒子真正需要的、會讓他高興的事。

想到這，她說：“要不就別說是我介紹的吧，我先聯系好，你帶顏延去看。”

“你別急，我去問問，我有分寸。”

錢如青并沒有和顏延隐瞞，顏延一聽，沒有猶豫就應了。

人大概永遠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哪怕他和莊亦雲如此相愛，他也無法去體驗他的童年、他的學生時代，無法替他去感知那些壓抑深沉的歲月。他不知道裂痕和傷害到底還有多深，但是他這幾年每一次見到莊娴阿姨他都在想，如果有機會，他是願意推一把的。

硬要說的話，大概是，他希望他家哥哥不只是直面和跨越過去，也能從過去獲得新的力量。

莊娴介紹的店很合适，滿足了顏延的所有要求。顏延一開始沒和莊亦雲說，帶他量了尺寸定了款式，因為莊娴的關系加急趕制，店長一看莊亦雲這身材，完全的衣服架子，硬是又推薦了好幾身，顏延覺得好看，給他都定了下來。莊亦雲于是讓他們也量了顏延的尺寸，直接做情侶款。

直到衣服做好了取回來，莊亦雲穿上身，顏延才告訴他：“這家店是你媽介紹的，店裏師傅說她來來回回去問了很多趟。我覺得很合身，好看，你說呢哥哥？”

莊亦雲仔細打量鏡子裏的自己，表情很淡，一時就連顏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半晌，見他點了點頭，說：“嗯，合身。”

“那……要不要謝謝莊阿姨？”

“再說吧。”

莊亦雲心底暗潮翻湧，遠沒有面上平靜。物質上他不曾被故意虧待過，但是從小到大他媽媽都認為男孩子不要打扮，這是分心影響學習，打扮得太好了還會增加早戀風險，所以從來不在這方面為他用心。外婆過世以後，他的衣服鞋子小了還一直在穿，是常有的事。

他早就不是那個媽媽不發現，就只能一直穿着不合體的衣服鞋子的小孩了。一身剪裁合體、面料考究、搭配得宜的西服，他完全可以自己買，但聽顏延這樣說，他本已無波無瀾的那一塊感知區活躍了起來。

無措，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應。他想說他不需要了，又發現其實有點開心。這些年他被顏延慣壞了，學會了直面自己的心情，所以他沒有直接否認。

除夕，阖家團圓的日子，今年顏延爸媽都在他這邊過年，說是小雲不在家要給他暖房，顏家人奇奇怪怪的儀式感。本來是三個人過年，結果莊娴帶着她男朋友來了，直接變成了五個人。

第一次見，相貌平平的一個大叔，氣質卻很儒雅，讓人如沐春風。大叔對莊娴很體貼，一見到顏延就給了大紅包，對顏延很和氣，和當初莊娴的态度大相徑庭。

顏延心安理得地接了，看起來這是他未來公公，給他見面禮也是應該的。

五個人雖然夾了個不熟悉的大叔，但是對方是社交場常年浸淫出來的，說話做事都非常圓融，吃飯的氣氛雖然不熱烈，但也稱得上溫馨。

不過這會，孤身在春晚後臺的莊亦雲，就不太溫馨了，他握着紙筆，做了一萬次心理建設，還是邁不出那一步。顏延讓他找一個上春晚的小鮮肉要簽名，鬧着說小鮮肉多麽有範兒，一定要這份新年禮物。

莊亦雲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極其不想去，幫老婆要別的男人的簽名，開什麽玩笑？但是他一拒絕，顏延就拿他們三年沒一塊過年了，他終于回來了，這第四年又沒在一塊過年。

明明之前因為他上春晚而興高采烈的也是他顏延……

算了，跟老婆沒法講道理。

作為觀衆，他們MOTC項目組是不用化妝的，但是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安排了休息室。他平時不關注娛樂圈，根本不知道幾個明星，認臉是完全不認識的，只能挨個看化妝間外面的姓名簽。

人來人往的走廊上，他卓越的身高、男模的身材、頂級的顏值為他收獲了超高的回頭率。有人認識他，也有人不認識，不時能聽到有人議論他是哪家藝人。

大家都忙，一開始倒是沒人上來搭讪，但莊亦雲找了一會沒找到，就變得越來越顯眼。突然，有人喊他“莊博士”，聲音清亮悅耳。

莊亦雲對聲音沒有顏延那麽敏感，還以為是認識但不熟悉的人，一回頭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年輕男生五官精致，化着明顯的舞臺妝，穿着一身改良版的漢服。

“莊博士，是有什麽事嗎？”男生看莊亦雲蹙眉，顯然對陌生人有着戒備，于是主動自我介紹，“我是演員柳寧，我看你在這像是遇到了困難，需要幫忙嗎？”

對方态度很好，莊亦雲想了想把找人的事說了，對方一聽，立刻熱情地把他領了過去。見他拿着紙筆是要簽名，還主動幫他介紹，請對方給他簽名。

顏延讓要簽名的兩個明星，一個賽一個青春，頭發上的、眼角的亮片閃得人眼暈。一個特別熱情，明顯是真的認識他的，拉着他一通彩虹屁輸出，還一副随時要激動得暈過去的樣子，沖着他助理掩嘴笑：“科學家竟然找我簽名，我的戲已經紅進科研圈了嘛！？”

這明顯能被聽見的音量……莊亦雲當然聽到了，只能默默不語，沒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他是誰。

另一個則嗤之以鼻，顯然沒把他這個搞科研的放在眼裏，要不是看在柳寧的面子上，根本不想給這個比自己還帥的男人簽名。這男人還冷，沒名沒姓地傲給誰看？現在博士學位聽說也能造假，誰都說是什麽科學家。

簽完名，柳寧還送了他幾步，很客氣。因為承了對方的情，分別時柳寧說一直很崇拜他這樣的科學家，想要合照一張，莊亦雲就沒有拒絕。

解決了要簽名的事，很快春晚即将開始，他和項目組的其他人一起前去就坐，觀衆席第一排的圓桌，上面立了他們項目組的臺簽。從休息室出去之前，有工作人員送上一排绶帶，上面寫着“全國優秀科研工作者”九個大字。

莊亦雲頓時傻眼，這東西他以前常戴，上學時候經常作為标兵、優秀學生代表講話，但是工作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再見。有種大人被迫要穿小孩衣服的羞恥感，很不想戴，但是眼看着尋老都面不改色地套上了……他視死如歸一般，把那绶帶佩到了身上。

第一萬零一次後悔，為什麽要答應來參加什麽春晚，項目組那麽多人，又不是他不來就真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