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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衛東玄戲好圈內外公認的，但看他演愛情戲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于是，這一天，場內的工作人員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都圍在鏡頭前想要一探究竟。

衛東玄沒覺得有什麽，只是他合作的那女演員特別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好幾眼。

也不知那能打動衛大神芳心的，是哪路好漢？

嵩山導演年過五十，雖有着白發和年老時特有的皺紋，但他看起來精神熠熠，此刻，他正在和衛東玄、文珂講戲。

這場戲是衛東玄飾演的賀軍帶着僅剩的一只小隊藏身于一個民宅裏，而文珂飾演的楊老師則躲在隔壁的教堂，教堂被劃為安全線，就是侵略軍，那也是不能随意在這裏面殺人的，這裏雖然比外面安全，可也危機四伏。

所以，當她們一行人被出來時，面對毫無人性的敵人，沒有人不害怕。

而賀軍之所以會發現她們，也是因為他聽到了槍聲，而他躲着的閣樓往下看，剛好能看到院子裏的全貌。而這一看，他就發現了，那站在最前面和敵人周旋的不就是他一直惦念着的姑娘麽？

當然，因為這條愛情線本就是非常隐晦的，所以也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告白劇情或者字面上真正能把這份感情确定的臺詞，而有的，就只是衛東玄的表演了。

不能太露骨讓人一看便知，又不能太隐晦了，不然觀衆看了什麽都看不出來，嵩山需要的，是一種隐隐約約的，壓抑的，深沉的，不能開口的愛情。

這麽一說完，嵩山就有些遲疑了，看着衛東玄道：“我這麽說你應該能理解吧？我看你最近變化也挺大的，應該沒問題。”

衛東玄點頭：“放心吧嵩導，我理解。”

文珂偷偷笑了，嵩山知道她笑什麽，瞪了她一眼，文珂連忙正色起來。

其實文珂覺得衛大神大概沒理解，她真沒在他臉上看到嵩山所謂的“柔情”，只覺得這人還是沒變嘛，看着溫文爾雅，笑得溫柔，卻冷漠到了骨子裏

她之所以會這樣認為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因為她之前就和衛東玄合作過。說是合作，但是倆人的對手戲并不多，她當時只是一個小配角而已。想想曾經的她還曾迷戀過衛東玄一段時間呢，可有一次，無意碰見有人和他告白的時候，這種想法就變了。

當時她很吃驚，吃驚之後就是濃濃的八卦心，但這一看，她就發現衛東玄竟然連一點驚訝和意外都沒有，甚至聽到告白時眉毛都沒挑一下，連表情都沒變，拒絕人的時候也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模樣。可對方是誰啊？女神啊！又是紅透了半邊天的，他沒有驕傲竊喜，就好像，對方就是一個簡單不過的女人而已。

從那以後，她也歇了心思，連女神都不行，她這清粥小菜還能入得了男神的眼？想想又覺得這衛大神莫不是有問題啊，還是性向問題……？那麽漂亮的美女不要，他還看得上女人麽？還是男人？

而現在嘛，她這樣的想法更确定了。

其實這場戲她并不太擔心，因為她和衛東玄不會正面交鋒。她飾演的楊老師是在教堂前的院子裏，而衛東玄飾演的賀軍則是藏在教堂外的牆上，所以離得很遠，楊老師連有賀軍這麽個人存在都不知道，更別說發現他了。

場景布置完畢，等終于開始拍攝的時候，衛東玄也變成了一個臉上沾着泥巴汗水，衣服髒亂的賀軍了，他整個的氣質大變，紮人堆裏可能都會讓人退避三舍，只除了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閃着無比的堅定和勇氣，猶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準備就緒，開拍。

——

賀軍帶着剩下的幾人藏在一個小閣樓，樓外殘埂斷壁，每隔一個地段便冒着幾縷青煙，路上雜亂的倒着攤販的貨架，沿途看去，便會看着幾個倒在路中無人認領的屍體。

凄涼，悲哀，死氣沉沉。

賀軍這一隊人死了将近一半，此時難得找個安全地方歇息，但是沒有欣喜和高興，房間內只有無邊的沉默和壓抑。

他一一看向衆人，眼睛在他們的傷口掃過，皺着眉，摸出一支煙，抱着搶坐到窗戶前，眯着的眼睛不措的盯着窗外。他身上的軍裝不複往時的整潔，手臂上綁着的繃帶侵染着血絲，和泥土混雜在一起，更讓他添了幾分孤膽英雄才有的悲壯。

這時，身旁的人走了過來，接過他手裏的煙拿來吸了一口，或許是吸得急了，嗆得他咳了一聲，又很快遞給別人。就是如此，也還是無人說話。

氣氛壓抑，不時就會有小聲得哽咽傳來。

也就是這時，突來的槍響讓屋裏的幾人都瞬間警戒起來，賀軍更是直接滅了煙拿着槍坐起身，透過紙糊的窗戶向外看去，也就是這時，只見他雙眸一凝，抿着唇咬牙切齒，緊緊的盯向窗外——

在那裏，

那個高牆築起的院子裏，

那個仁慈的教堂門前，

一群禽獸拿着槍，

對着十幾個尚且稚嫩的孩子，

而地上，還躺着兩具男人的屍體，

他們在抽搐。

“走！”他說！

眼神凜然，那張臉上，有着拼一死戰的決心！

……

“卡！”嵩山拿着大喇叭一吼，之前營造的氣氛瞬間就變了，之前還站着的幾人都吐了口氣坐在椅子上，或直接坐到地上，給人一種終于活過來了的錯覺。

屋裏很安靜，像這樣的氣氛只除了幾個重要的工作人員，其他想來湊熱鬧的都被嵩山趕到了外面去，所以，因為房間裏沉默的氣氛，不由讓人感到壓抑。

嵩山把之前拍攝的鏡頭重新看了一遍，衛東玄以及第一個接過他手上的煙的那個男人，也就是沈飛林也跟在衛東玄身後走了過來。沈飛林在劇中飾演的角色并沒有名字。

嵩山的注意力都在監視器上。

這個鏡頭的時間很短，最多也就一分鐘左右，但這裏的感*彩卻非常厚重。他們一隊人逃難到這裏，最後剩下十個不到，還都帶着傷，子彈也不夠了，可敵人卻還有千千萬。

這裏的情感不僅有同伴死去的苦，家國被強占、同胞被辱殺害的屈辱和悲痛，也更有因為自身太過渺小，不能拯救同胞國家的痛苦和無力，所以，他們一隊人才會那麽沉默，可一聽到槍聲，又都無所畏懼。

很多時候，場面的悲傷和痛苦不是化化妝或者場景能表現出來的，最多的還是人物的內心情感的演繹。

這裏的幾個人，都是嵩山費了心思挑選出來的，雖然年輕，但有天賦，再此之前甚至還集體培訓過，可終究還是太過稚嫩，不可能一下子就達到他的要求。但就在剛才，在老衛的眼睛一一看過去的時候，和他對視過的人的表情都變了，如果說之前是流于表面，而之後，那就是真的沉于其中！真正的入戲！

最後喊卡的時候，他明顯看到一個個恍過神來，顯然入戲而不自知。嵩山卻是不知，就是衛東玄看他們的那一眼，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就是那将死之人，可他們不怕，因為死得光榮，死得值！

嵩導的那一嗓子，又把這幾個被帶入戲的毛小子給喊醒了，瞬間就洩了氣，攤在那兒腳軟，又有一種能活下來的慶幸！

沈飛林，他本就是被嵩導最看好的一個，也經常被誇，但此時內心的震撼一點兒也不少。

這就是衛東玄啊，那個被好些人快要說神了的演員。之前他不太信，但此刻他卻是不得不佩服。

嵩山看着鏡頭裏衛東玄的表現，其他的處理都很好，就是感情戲……

他把衛東玄看向窗外的一幕回看了幾次，就那麽一眼，他眼底的深情一閃而逝，剩下的就只有堅毅和決心，什麽也看不出來。這樣的處理确實比較隐晦，如果不注意，很難會被發現。

衛東玄也跟着嵩導看了幾遍，吸過煙的嗓音有些啞，說道：“我暗戀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只是賀軍畢竟不是我，所以我做了些處理，讓他感情更為外露一些，又極為克制。敵未滅，何以家為？”

嵩導看看衛東玄，又看了看鏡頭，來回看了幾遍之後，他奇道：“你暗戀誰？你竟然還會暗戀！還是說你把文珂當成你暗戀的那個人來演的？這可不像你。”

衛東玄擡擡眼，也沒被戳破尴尬，對于嵩山的吃驚他不意外，只是後面的那個問題讓他哭笑不得，“沒有，我怎麽可能會把文珂當成她。”

“那你這是？”

“唉，同病相憐罷。”

衆人：“………………”

嵩山不說話了，沈飛林也當了回啞巴，被驚的。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個大秘密！我的新晉男神居然搞小孩子家家的暗戀游戲！！(>▽<)男神夢碎了！

衛東玄一點沒在意旁人異樣的眼神，提起心上的女孩，臉色也不由柔和起來，也不知道那小沒良心的現在在幹什麽，每天打電話的時候都興致勃勃，也不說過來，一點兒都不想他。

想到這裏，難免郁郁，“嵩導，我們再拍一遍罷。”

嵩導立刻正色起來，他本就是精益求精的性子，衛東玄要求再來一遍他舉雙手贊同。

果然，第二遍開始，除了衛東玄之外的幾個男演員有了之前的經驗教訓，這次入戲很快，又有衛東玄帶着，比第一遍拍攝時要好上許多。

嵩山愈加滿意，果然，有了衛東玄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

“嵩導，衛大哥，你們在說什麽呢，這麽高興？”文珂穿着一條民國特色的青色上衣和寬大裙擺的裙子，長至腳踝，腳上是黑色的布鞋，半紮着的淑女頭，雖然已經三十歲了，但因為保養得益，一點也不顯老，加之樣貌清純，反而別有韻味。

嵩山和文珂合作過，所以比較了解對方，關系也不錯，笑着打趣說：“我在說老衛竟然開竅了，有喜歡的姑娘了，這可難得，我這老爺子什麽時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啊？”最後一句是對着衛東玄說的。

“真的假的？”文珂眼前一亮，轉而又不信，“嵩導，你可別騙我哦，我看衛大哥沒變嘛，不可能。”

“我可沒騙你，這是老衛親口說的，不信你問他。”

文珂疑惑的看向衛東玄，衛東玄無奈的聽着嵩山的調侃，沒有否認。沒有否認就是真的了，文珂驚住，愣了愣，脫口而出的問道：“誰啊？”問了之後她又發現太過唐突，“那個不好意思啊衛大哥，我太吃驚了，沒想到你這都有女朋友了……”

嵩山揮手，“什麽女朋友，人家暗戀呢，哪裏來的女朋友。”

文珂又笑了：“這樣啊。衛大哥這樣的人怎麽還暗戀呢？我覺得你只要告白對方肯定會答應的。”

“去，難得讓他碰回釘子，就該磨磨他，看他那樣子就讨厭！行了，我去看看場地布置得怎麽樣。”

嵩山急吼吼的走了，衛東玄那句追到了的話也咽了回去，和文珂打過招呼後也轉身離開，恰好朱慶宏拿着手機過來找他。

“你電話。”

衛東玄笑着接過來，在看到來電顯示時神色變得溫柔起來，和之前的禮貌溫和不同，這是真的溫柔進了眼睛裏。他将手機拿到耳邊，說道：“終于想起我了？……”

他越走越遠，文珂只聽到這一句就聽不清了，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有些失落。

原來他這樣的人，也會因為愛情而變得這麽溫柔啊。

她以為他是冷漠而冷酷的，沒想到，他也會因為愛情而改變。大概是知道衛東玄這個人的感情冷淡，一旦發現原來他還有炙熱感情時，就讓她有些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