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鹿飲溪
盛臨煊掃過她粉粉的桃花面,只覺此刻的沈珺悅确實分外可愛,于是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朕亦覺如是,沈貴人現在也甚為可愛,讓人一見便覺歡喜。”
沈珺悅呆呆地與他對視,面前的人一直端着正直又正經的樣子,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心裏幾萬只兔子栓不住了,天爺喲!剛剛...她是被皇帝調戲了?
雙頰越來越紅,眼睛艱難地避開他的視線,卻又不知該回什麽才合适。腦子一鈍,嘴上便嗫嚅着語不成句道:“謝...謝皇上...誇獎...”
這樣的妙人兒~!成徽帝不由得朗笑出聲。
沈珺悅這下不止臉紅,連脖子都暈染上了一層緋色,耳朵更是紅得快要滴血了。都怪她前世沒有好好談過戀愛,二十多了還沒能擺脫母胎solo單身狗的标簽。
本來盤算得好好的要撩皇帝的人,這下好了,被反撩了,嘤嘤嘤。
李榮一直守在閣樓的樓梯處候着,垂着頭貓着腰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耳朵卻豎得尖尖的不放過成徽帝與沈貴人之間的一字一句。
方才兩人不過幾句話間,就讓他很是訝異。這會再聽見成徽帝這樣的笑,他微微偏頭偷瞄,只見主子那從心而發的怡然樣兒,不由得浮想聯翩。
要知道他們這位陛下對後宮中的其他女子從來都只做表面功夫,即使面上一派和煦,心裏還不定怎麽厭煩呢。像這樣的開懷而笑,更是從未有過的。
看來這沈貴人,是要有大造化了。
見沈珺悅羞窘得眼睛似乎都微微濕潤起來,盛臨煊收了笑不再逗她,擡起手半攏成拳清了清嗓子,溫聲道:“随朕來。”随即當先朝樓梯口處走去。
沈珺悅跟在他身後,雙手輕拍了拍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撩皇帝,不容易啊~
沒成想走在前面的成徽帝又忽然止住了腳步回頭看她。
沈珺悅拍臉的手一頓,傻乎乎地看着他,就差問一句:又怎麽了?
成徽帝勾唇笑了笑,朝她伸出了右手。
沈珺悅盯着遞到她面前的那只手,白皙、修長,指尖打理得圓潤幹淨,是很漂亮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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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了兩眼,她才慢半拍地想到,成徽帝這是要牽着她下樓梯啊!
她交疊在腰腹間的雙手緊了緊,才慢慢地伸出左手,手指輕輕地、虛虛地搭放在成徽帝的手上。
盛臨煊又是一笑,大手把那小小的玉手一握,就攥在了手心裏。沈珺悅感覺他的手幹燥溫暖,勁瘦卻有力。指腹間似有薄繭,應是常常騎射之故。
他牽着沈珺悅一步一臺階地下了閣樓,卻沒有就此放開。
跟李保一起等候在樓下的玉璧看見這一幕,眼珠子瞪大得都快驚掉出來了。李保還好些,他畢竟是知道成徽帝對這沈貴人有些心思的。只也沒想到這沈貴人這麽得皇上的意,居然都被牽着下來了。
這處園子是皇帝的私人園林,非成徽帝特許,誰也不能随意進出觀賞。就連皇後周馨岚都沒這個殊榮。
這裏是盛臨煊日常舒壓的地方。當他曾經年少時,每當想要擺脫一切繁重雜亂的事務、屏蔽那些惱人的聲音而又無法的時候,就會到這裏來。
所以這些年,合着他的心意,這個園子越擴越大,造得越發奇巧。園中甚至有一處圈了起來,仿山間野林,也放了許多溫馴的動物在內。
就這麽一會兒短時的相處,盛臨煊看着沈珺悅,就總聯想到他園子裏的小白兔、梅花鹿,便很想帶她過去看看。
被一個皇帝牽着走,沈珺悅從一開始的邁開步子都僵硬,走着走着也便釋然了。說到底,自己現在都是人家的妃子了,面前這個是自己正兒八經的夫主,牽就牽吧,說不定很快就得睡了...咳咳!
比起原主當初,一進宮就得跟個陌生人睡覺,她現在還能培養培養感情,已經很不錯了。她很該知足才是。
兩人慢悠悠地逛園子,剛轉過一片半人高的綠植,成徽帝指着前面讓她看:“裏頭圈養了幾頭梅花鹿。”
沈珺悅看過去,目之所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樹木,從他們所站位置到對面林子之間是一條歡快的溪流,這園子裏居然還引了一條活水進來!
又見林間果然有一大一小兩只梅花鹿嬉鬧着躍出,小的那只蹭一蹭大的脖頸,甩頭踱步到小溪邊飲水。
她被眼前“林空鹿飲溪”[1]的景象所迷,這樣實實在在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這種野趣,是她之前的現代生活所不可能有的。
她在觀景、看鹿,盛臨煊卻在看她。那雙瞪圓的眸子像極了那小鹿的眼睛,清澈淨透。此時裏頭裝滿了十分的新奇與驚嘆,被他握在手裏的的那只小手也不自覺地牽緊了他。
換了其他的宮妃,有他在跟前,第一要務就是邀寵、獻媚,再不就是矯揉造作地與他說些詩文中的酸話,根本不可能像她這樣被其他事物帶走了全副心神,徹底地忽略了他。
盛臨煊不由得一笑,眼前的這個女子,真不能将她與尋常宮妃混為一談。
李榮李保爺倆帶着玉璧,一直綴在成徽帝兩人身後十步開外跟着。
瞧着主子們那相處的樣兒,李榮心裏喟嘆:這是陛下第一次在宮妃的面前,摘下了他溫煦和氣的面具,露出真正舒心的神色來。就連那一貫的涼薄與冷漠都似被沖散了,讓陛下看起來多了絲人情味兒。
這日午後,成徽帝盛臨煊與他的沈貴人,度過了愉快的一個時辰。
李榮也不想破壞主子難得如此享受的休閑時光,可是不破壞不行了。
飛鷹那厮不敢驚動皇上,卻只管躲在暗處拿小石子彈擊他,一下一下的,他怎麽挪怎麽躲都不行,就是逼着他去喊皇上。
李榮無法,只好硬着頭皮上了。他一步一磨蹭地走上前去,輕聲禀報:“皇上,淩大人有事奏報。”
盛臨煊皺了皺眉,心裏有股被打擾的淡淡不悅,但又心知飛鷹來報的都是要事,于是點點頭道:“朕知道了。”
沈珺悅在一旁也聽見了,皇帝的事兒可不是她能耽擱的,她覺得識時務的人才招人喜歡,于是忙道:“皇上有要事在身,政務要緊,請容臣妾先行告退。”說着福了福身,一副只等皇帝一聲令下,她立刻就走人的樣子。
盛臨煊不知是該喜她善體人意,還是惱她毫不留戀随時便可轉身的小模樣。
叫住她道:“讓李保送你回去。”又對她說:“今後若有事尋朕,只管找這奴才,他會報給朕。”頓了頓,又道:“朕有事,也會使他去通報。”
李榮悄悄地把腳往後伸,踢了李保一下。這小崽子,就是欠練!那李保被他幹爹這一腳踢了個醒兒,忙上前躬身見禮,要指引沈珺悅出園子去。
成徽帝擺擺手,和顏悅色道:“去吧。”
沈珺悅微垂下頭,收着下巴欠身後退了兩步,才轉過身去。
成徽帝站在原處,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漸漸走遠。
他此時內心并不平靜——未再見時還只是因沈老大人之故,不忍将她卷入後宮争鬥之中。這見了,卻只覺她處處可心,越發放不下了。
然而這些年,她之所以擁有這樣的美貌還能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後宮平安至今,恰恰是因她無寵,是因他的忽略。
如今她已養成了這樣單純的性子,若他忽然一意恩寵于她,宮中那些女人的嫉恨......
成徽帝從不小看那些女人的手段,即使他有自信可以護得住她,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此時前朝後宮仍需要平衡,于她,尚不是最好的時候。
成徽帝躊躇了。
飛鷹蟄伏在幾丈外的樹上,見沈貴人都走遠了,成徽帝卻還是遠遠看着不動,手上剛撿上來的石子兒還擊剩了幾顆,拈起一顆把玩了半晌,手癢癢地又想朝李榮彈過去。
“出來吧。”
冷不防聽見皇帝喚人,把手中石子一撒,拍拍手,下一瞬就頂着李榮的白眼跪在成徽帝面前。
“皇上,鐘粹宮情況有變。”
又是那些女人的事兒,可此事關乎路家與承恩公府,皇帝捏了捏眉心,“說。”
原來是皇後給路婕妤帶回去的安胎飲有問題,被路婕妤發覺了。
路婕妤身邊有個宮人是她要入宮時路夫人給她的大丫鬟,此女自小研習岐黃之術,略有所成。
路夫人将她給了女兒,也是為了讓她幫路婕妤調養好身體,保女兒在宮中少病痛,易受孕。路婕妤也十分信任她。
之前,也是這個宮女先摸出了路婕妤的喜脈,路婕妤才聯動皇後,想法子在禦花園當着皇帝的面上演了那一出好戲。
自然這中間也有皇帝的配合,只皇帝當時只想挫挫康貴嫔的銳氣,也不知道路婕妤另有這出打算。
現如今成徽帝已知路婕妤乃是假孕,且此事是由皇後一手造成的,可路婕妤不知道啊,她是真以為自己懷孕了。
懷着個奇貨可居的大寶貝,吃的穿的用的,自然萬事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成徽帝:我心悅你,我想寵你,但我怕護不住你。
沈珺悅:我只想舒舒服服當鹹魚,咱們不約。
注[1]《魯山山行》北宋梅堯臣
适與野情惬,千山高複低。
好峰随處改,幽徑獨行迷。
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
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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