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眼前人 (1)
染紫點點頭,“奴婢聽聞慶壽山上除了普渡寺,還有一座水月庵,只是這水月庵名頭不響,又從不對外收受香火,故而鮮有人知。而寧安大長公主殿下這些年,便是在那水月庵中修行。”
“那......你知道大長公主為何會在這裏修行嗎?”
“這個,奴婢是真不知。奴婢之所以知道這事,也是因奴婢進山莊的那一年,就是大長公主來此的時候。後來......後來......”
染紫猶疑了一下,想到她師父為她做的打算,讓她成為沈貴人的身邊人,便還是接着說了:“後來奴婢問過師父,奴婢的師父就是尚服局的曹尚宮,她說大長公主牽涉到當年憫王之事,讓奴婢不要多問。”說到最後,染紫神色有些緊張,說話聲都幾乎成了氣音。
看染紫的樣子,這必定是一件皇室不欲人知的秘密。然而——憫王又是誰?沈珺悅深深覺得,作為一個非本土人士,這秘辛真的聽得很是吃力。
倒是玉環,聽到這裏終于有了些反應:“憫王?你是說,先太子?”說完又忙捂住嘴。
沈珺悅真想讓她們把前因後果說給她科普一下,可惜此時此地明顯不合适。
她頓了頓,問染紫:“既然知道那邊可能是大長公主,我們是不是得過去幫幫她?”
“啊?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從來沒見過大長公主殿下,山莊裏好些人好似也不知道大長公主殿下在水月庵的事情。”染紫一個小鎮姑娘,若不是來了頤德避暑山莊當差,一輩子也見不到哪個貴人。
沈珺悅問完也知道自己問錯人了,三個人裏,她是主,還是自己拿主意吧。反正,她又偷瞄了一眼那個女子,是不是大長公主,誰知道呢?
心裏有了主意,叮囑她們二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一會出去我怎麽說你們怎麽做便是。”
于是她們從樹後出來,再不遮掩行蹤。沈珺悅帶着兩個宮女便與那疑似寧安大長公主的女子“偶遇”了。
那女子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沈珺悅看清她的臉,端的是貌美如花,豔若桃李。即便身着最簡單的灰藍色缁衣,還頂着一頂僧帽,也無損她的美貌。只是瞧着應已過花信之年,眼角已出現些許歲月的痕跡。
看見生人出現,那女子沒有一絲慌亂,她一眼掃來便知沈珺悅是主子,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起她,主動開口道:“你是何人?”
她這樣的表現,沈珺悅心裏對她的身份已有七.八分肯定了,便坦然道:“妾為雲溪宮貴人沈氏,師太又從何而來,怎孤身在此?”
那美師太粲然一笑,頓時風情無限,妩媚動人。沈珺悅天天看自己這張臉,又見識過宮中各色佳麗,本已對美人免疫,不想這位大長公主長得美就算了,那舉手投足間的魅力才是真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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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是美色惑人,沈珺悅對着她不自覺地就好言好語起來。
“能扶我起來嗎?”那美師太笑着說,卻根本沒有回答沈珺悅的問題。
美人笑臉相迎,沈珺悅也做不到視而不見,忙招呼玉環就要一起上手去扶她。還是染紫機靈,把她讓到一邊:“主子且慢,奴婢來。”
兩個丫頭合力将她架起。那美師太卻是個潑辣性子,站起來整整衣袍,對沈珺悅拱手道:“多謝貴人了,送佛送到西,你看,再麻煩麻煩貴人,把我送到後面水月庵去?”
果然是水月庵,這氣度,這行事,看來此人是大長公主無疑了。
沈珺悅當下便要答應,又是染紫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主子出來的久了,李公公大概很快就會找來了。”
這話其實是在隐晦地提醒沈珺悅,這大長公主與皇室的恩怨糾葛誰也不知道,她這樣貿貿然與其交往,也不知道會不會犯了皇上的忌諱。
沈珺悅明白染紫的意思,但同時也沒辦法将大長公主放下。就算此地算不得危險,可是明明遇到受傷求助的人,卻為了沒影子的憂慮選擇袖手旁觀,這不是她的行事準則。
故而果斷到:“染紫留在這裏,我與玉環将這位師太送去水月庵。”
染紫一聽急了:“主子——”
“就這麽定了,如果李保找來,你如實說便是,也不必再去尋我,我去去就回,別在路上又走岔了。”說到“如實”兩個字的時候對染紫使了個顏色,話音也格外重一些。
美師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沈珺悅與她的宮女因她而意見相左,又看着沈珺悅三言兩語下了決定後立時與她的宮女換手來扶她。
對這小貴人不免有些改觀。原本看外表以為是個嬌嬌柔柔的花瓶美人,原來也是個有氣性又爽利的脾氣。
留下染紫在原地憂心忡忡,沈珺悅與玉環扶着美師太一步步往水月庵去。
見沈珺悅不繼續追問,美師太自己反而問她:“你怎不問我是誰?還是你已經知道我是誰?”
話說得繞口,意思卻很明白。沈珺悅淡然一笑,輕飄飄道:“師太若願意說自然會告訴我,師太若不願,我又何必強人所難。何況萍水相逢,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那美師太聽完她這話,卻定定地看着她,沈珺悅渾不在意,神情自若地由着她看。
見她如此,那美師太忽而笑道:“你這小姑娘有意思!告訴你也無妨,我法號明心,原是大盛朝的寧安長公主。噢,現如今已是大長公主了。”說完還是盯着她瞧。
沈珺悅依然老神在在的樣子,并不因她忽然自報身份而有什麽特殊對待,只是接了一句:“現如今也不大方便,妾身就不給大長公主殿下行禮了。待到了水月庵,再給您見禮。”頓了頓,卻又問“是往左還是往右”,原來走到了一個岔路口。
寧安大長公主好長時間沒接觸外人了,更何況是成徽帝的妃嫔,除了皇後小時候她見過,別的人與事她可以說是一概不知,應該說,她也不願意知道外面的任何事情。
然而她骨子裏皇室公主的驕傲,她這數十年的率性,并沒有因為偏居水月庵而有半分的減弱。她依然是十年前的她,并沒有變過。
即使這小貴人幫了她,但她依然對她言語試探,後來故意說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存了戲弄之心,想看看她會不會被吓住。
然而沒有。這小姑娘一臉的平靜,面對她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好似她天天就住在京城皇宮裏,是她日日可見的人物一般。
寧安大長公主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她意興闌珊地回答了“往左”,跟着就再也沒出過聲。臉上的表情也收斂起來,轉眼間就像個真正的比丘尼。
沈珺悅心中詫異,隐隐猜測大概是自己方才的反應不合她的意,惹她不高興了。遂在心裏暗暗吐槽,這美人公主夠美夠辣脾氣也夠大的。
走了不算遠的一段路,水月庵的院門已經可見。恰好有一比丘尼正打開院門要出來。
寧安大長公主看見那人,便停住腳步對沈珺悅道:“我的人來了,你們送到這裏便可,回去吧。”
沈珺悅聽了便收回攙扶她的手,對寧安半蹲行了個福禮,“如此,妾身便告退了。”語畢便利落地轉身,帶着玉環朝來路返回。
寧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待她走出了幾步遠,忽然又叫住她:“你叫什麽名字?”
沈珺悅回頭朝她嫣然一笑:“沈珺悅。”
寧安愣了一下,随後也回以微笑,這次卻是坦然而美麗的笑,“好,我記住了。若有下次再遇.......”說着說着自己又笑了,重新道:“應是沒有下次了。但我可以許你一件事,若你遇到了難處尋到這裏來,我便幫你一次。”
這會換沈珺悅愣住了,有些摸不清這大長公主的路數。
而此刻那個出來找寧安的比丘尼已經奔到她身前:“公主,您怎麽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呀——”
“停!你過來,我腳崴了你快扶我進去!”寧安不耐煩地打斷她。
那比丘尼聞言忙上前扶住她,一邊扶還一邊念叨:“您怎麽受傷了!奴婢都說了......”一點都不怕她。
後來的那個比丘尼從頭到尾都沒分過一個眼神給沈珺悅主仆,仿佛她們二人是這山間的植物,她眼裏的活人只有寧安大長公主。
沈珺悅就愣愣地看着那兩人攙扶着進了水月庵,随後那扇院門又關上了。她不由得轉頭問玉環:“你還看得見我嗎?”
玉環噗呲一聲笑了:“咱們回吧。”她性子本就沉穩些,笑一笑就過去了,也不懂怎麽逗樂她郁悶的主子,一心只想着快點兒回普渡寺去,以免李保那邊兒久等了。
她對禦前的人總有一分恭敬,生怕哪裏得罪。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玉環操心的多些,怕哪裏不注意,惹了禦前的人使絆子,影響成徽帝與沈珺悅的關系。
主仆二人原路返回,果見李保已經尋來了,站在染紫身邊不知道正說着什麽,急得滿頭汗。
看見她回來,仿佛見了什麽救星一樣,“哎喲貴人主子,您總算回來了!皇上那邊兒差人傳您呢!”
怪不得他急得那樣,真是事不湊巧。偏生今天帶了沈珺悅上山來玩,這一來一回的就費時間,傳話那人說的又是皇帝急召,不可耽擱。
李保領着人就往後山來找她,結果又聽染紫說她扶着個崴腳的比丘尼往水月庵去了,李保當即就要去追,還是染紫拉住了他,轉達了沈珺悅的囑咐,又再三保證她去了已經有一會應該快回來了。
可是左等右等不見人,李保就有些站不住了,對染紫話裏話外也帶了些埋怨。
可憐染紫有苦說不出,她是為沈珺悅着想,怕李保追過去了,萬一發現那個比丘尼是大長公主又扯出什麽別的事來——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想着,當然要拖住李保不讓去了。
就在李保耐心即将告罄的時候,沈珺悅及時回來了。
聽見成徽帝急傳,問傳話的人又問不出個一二三來,怕誤了皇帝的事兒,幾人只好匆匆往山下趕。
普渡寺向頤德避暑山莊的這面山坡坡度較緩,因此當初修的是和緩的階梯。上來的時候時間充裕,沈珺悅沒要肩輿,是自己悠悠然地走上來的。
這下好了,因事發突然,李保給安排的那頓豐盛的齋飯沈珺悅也還沒來得及吃上,肩輿她又沒讓跟上山來,這會腹中空空地趕路颠簸下山,她既是餓也是累。
若不是玉環與染紫兩人在旁将她夾在中間扶持住,她早走得腿軟了。
好不容易下了山,上了攆車,沈珺悅儀态全無地趴在車內的條板上,累得不能動了。
玉環也累得夠嗆,實在是從小跟着沈珺悅,不管在沈家還是進了宮,都沒要她幹重活累活的時候,也就比她主子那副體軟身嬌的身板好一些。
染紫從小苦慣了,這會比玉環頂事。她從攆車的屜櫃裏翻出兩包點心,又倒了茶,扶起沈珺悅坐好了才道:“也不知道皇上那邊是什麽事兒這麽着急,您先吃些點心墊墊吧。”
沈珺悅對她笑笑:“你跟玉環也吃一些吧,跟着我上上下下的,茶水也都還沒喝一口。在我這不拘那麽多。”
攆車急急地往觀月樓去。沈珺悅喝了茶配了兩口點心,稍稍安撫了下空空的胃,才覺好過一些。
就是方才一陣急走,攆車上又沒有趁手的物事,玉環只能給她抿了抿頭發,擦了擦臉,然而這麽短的時間再如何收拾也不頂事,沈珺悅還是略有狼狽。
一行人匆匆到得觀月樓。
沈珺悅彎腰下了攆車,剛剛站定往樓裏看。
樓內的成徽帝聽見通報聲,便立刻從觀月樓正廳出來,他一身玄色衣裳,身形高大,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盛臨煊站在廊檐下朝她看來,停在那裏一下就攫住了沈珺悅的目光。看見她,清冷的面容頓時化冰成水。
兩人目光相吸,朝彼此一步步走近。
盛臨煊在兩人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便握住了她的手,随即如一陣旋風将她席卷,帶進了旁邊的一間廂房。
“砰”地一聲,盛臨煊甩袖關上廂房的門,阻隔掉屋外的一切視線。
屋內的光線暗下來,盛臨煊将沈珺悅抱在懷裏,便親了下來。
兩人有幾日未見了,然而沈珺悅在這一刻也來不及羞澀,甚至不及作出什麽別的反應,便被帶入了這一場洶湧的情潮中。
男人的親吻霸道、急切。沈珺悅無力招架,只能被他帶着沉.淪其中......
兩人之間呼吸相融,深濃的情感在這一刻用這種方式輾轉傳遞,吻至動情時,盛臨煊将她緊緊地抱住,仿佛愛入骨髓。
沈珺悅今日上下了一趟慶壽山本就受累了,又經了成徽帝這樣深刻的吻,待他放開她的時候,真是一點力氣也無,只能依靠在他身上急切而短促地呼吸。
盛臨煊也平複着激烈的情緒,好一會才低頭看她,那雙頰潮紅,鬓發微濕,一副雨打嬌花的模樣,看得他又愛又憐。
擡手理一理她的鬓發,将人攬進懷裏,默默地親吻她的額頭、發頂。又安靜了片刻,盛臨煊才在她耳邊說道:“朕有事要辦,須得離開避暑山莊。快則十日,慢則半月,便會回來。”
沈珺悅頓了頓,雙手抱住他腰,更依戀地貼近他:“臣妾在這裏,等您回來。”
盛臨煊心頭一熱,噴薄而出的感情湧動着,讓他幾乎放不開懷裏的人。
然而外頭事急,屬下們都等着他,他不能再耽擱了。他松開她,捧起她的臉,從眼睛一路啄吻到她的唇,這次的親吻是柔緩的、憐愛的,帶着脈脈的溫情。
他低低地說道:“朕該走了。”唇仍貼着她的唇。
沈珺悅雙眸水光潋滟,倒映着眼前人。她就着這個姿勢主動與他碰了碰唇,又主動脫離他的懷抱,彎起唇朝他甜甜一笑,香軟明媚,美麗動人。
“心之所願、行必達之,臣妾願皇上馬到功成,早日歸來。”
沈珺悅為他整理衣袍,忽然想到了方才偶遇了寧安大長公主之事,她猶豫了下,還是告訴了成徽帝:“臣妾今日在慶壽山上遇見了一個人。”
手上為他理着衣領,她擡頭看着他道:“是個比丘尼。她在山裏崴了腳,臣妾送她回水月庵。她說,她是寧安大長公主殿下。”
沈珺悅一直關注着成徽帝的表情變化,因此第一時間捕捉到他臉上一瞬間閃過的錯愕、澀然、懷念等等複雜的情緒,但并沒有怨、憎、怒。
他眼中的種種最後仍歸于平靜,溫和地摸摸她的頭道:“如果她告訴了你她的身份是寧安大長公主,那必是姑母本人無疑了。”
沈珺悅坦然道:“臣妾其實并不好奇,只是既遇到了,臣妾又笨得很想不通其中緣故,便告訴皇上吧。臣妾不想猜,更不想與皇上之間有莫須有的嫌隙。”
盛臨煊心中觸動,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飾,與他沒有任何的秘密,“無妨,姑姑她......朕也拿她無法。只是此事說來話長,待朕歸來再與你細細分說吧。”
他笑了笑,又捉住她忙碌的小手捏了捏:“皇家舊事,雖不可為外人道,但經年已久,此事于朕并非禁忌,你無須放在心上。便是再遇到了姑母,也沒什麽。”說到最後,他又笑了下,仿佛帶了些無奈,又有說不清的意味。
沈珺悅不太懂他這種情緒,但她只要知道大長公主的事情對盛臨煊來說并非不可對她明言的秘密,這便夠了。
離別在即,沈珺悅只是不想讓這事橫亘在兩人之間。有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便能摧毀一段看似穩固的關系。沈珺悅深以為然。
門“嘎吱”一聲被從裏打開,廂房外的人眼觀鼻鼻觀心,微垂着頭保持着沉默姿态。
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好不自在的了,沈珺悅與成徽帝的手牽着一道出去。
盛臨煊停下腳步,留下一句“等朕回來”,便放開他手徑自出了觀月樓院子。
沈珺悅站在觀月樓前,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看着他翻身上了一匹膘健體壯、通體黝黑的駿馬,他端坐在馬上,氣勢淩人。
沈珺悅遠遠地看着他,心裏各種滋味。
成徽帝忽然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轉回,擡手揚鞭催馬,帶着一隊人馬飛騎而去。
“主子,該回了。”不知道站了多久,待玉環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的時候,她才發覺腳都站麻了。
她回過神來,悵然若失道:“走,我們回去。”又強笑道:“餓了這半日,總算可以回去用膳了!”
玉環跟染紫對視一眼,忙湊趣道:“是呢,奴婢都餓得不行了,主子一會可要給奴婢們賞些好吃的補補。”
簇擁着她說說笑笑地回了摘星居。
接下來的幾日,李保照常日日來領着沈珺悅出去玩。
可不知是怎麽的,沈珺悅心裏卻沒有前幾日那麽得勁了。原本來說,成徽帝在與不在,其實對她并無區別,畢竟他忙起來的時候,一連幾日他們兩個也不見得就能見上一面。
但是,也許知道他至少也在這個地方吧。現在心裏清楚這個地方沒有他了,就好像心裏的倚仗,最重要的支柱不在了一樣,總有些不上不下的。
沈珺悅才恍悟,短短的時日,成徽帝強勢介入她的生活,方方面面滲透,已經對她有了這麽大的影響。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實在令人難以拒絕。
她想再穩穩守住本心,真是十分艱難的任務。只能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過分沉淪。
五月已過,六月乍到。天氣愈加炎熱,而此時的成徽帝正在兩百裏外的一座山谷裏。
此處是他從先帝手中接過的暗衛營。關于暗衛,是每一任大盛朝皇帝的核心機密,只有繼任時才能得到傳承。
而此地,便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劍、最隐秘的力量所在。盛臨煊之所以臨時決定前來,是因飛鷹那邊已經挖掘到承恩公府豢養死士的秘密之處。
若要将承恩公府的地下勢力徹底撲滅,那麽此次行動便至關重要。為了将其窩點一舉搗毀,将承恩公府一系一網打盡,盛臨煊星夜兼程,趕來暗衛營坐鎮部署。
營中最精銳的三十六天罡暗衛小組近半數出動。這幾日有密報源源不斷地傳來。
今日是最關鍵的一日。就連素來在下屬們面前一向端着冷靜無波臉色的成徽帝,也不由得露出了些微的痕跡。
等到夜半時分,終于收到了最後一封密信。有暗衛快速傳送進來。
飛鷹接過,掰開那顆蠟丸,将藏在蠟丸中的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張取出,浸入一盤淺淺的泛着澤光的水油中,那紙上便慢慢地浮現出兩個字——事成。
成徽帝在旁一直盯着飛鷹的動作,直到看見了那兩個字,袖中的緊握的手緩緩松開,湊到嘴邊輕咳一聲,拍拍飛鷹的肩膀:“休息吧,有話明日再說。”
說完轉身出了此地。今日月明星稀,盛臨煊站在院子中間,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腳步一轉出了院子,上了哨樓。
他望着皎潔的明月,回想自己自父皇去世後,自登基後的這些年來,他不敢有一絲松懈,秉承父皇遺志,為掃清朝廷內外,前期處處受人掣肘,還得借助後宮控制朝臣。
曾經的憋屈,在今日終于從胸臆中舒出。如今回想,恍如隔世。
總算事情如他所願,發展得還算順利。
事情一了,成徽帝便連夜趕回,兩日餐風露宿,六月五日剛過午,成徽帝回到頤德避暑山莊。
一身風塵仆仆,回到觀月樓。
恰今日午膳後沈珺悅消食走到觀月樓來,便進了那間擺滿書的廂房,打算再挑一本書看看。
挑好書出了來,迎面便是大步往裏走的成徽帝。兩人出乎意料地打了個照面,俱都愣住了。
還是盛臨煊率先回神,他轉而走到她面前,沈珺悅才反應過來要行禮。
盛臨煊扶住她沒讓她蹲下去,眼中含笑地看着她,顯然一回來便見到她的這個偶遇讓他心情十分愉快。
又見她手中拿着書,便拍拍她手道:“進去看,朕一會來。”說完便略過她大步往裏面去。
他身上又是塵又是汗的,确實不太幹淨,走過似乎都能帶起一陣塵風。他自己聞着都難受,無怪乎并不停留與她說話,急匆匆便進去了。
沈珺悅在後面看着他離開的身影抿唇一笑。他回來了。
她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話本,眼睛雖盯着那些字,心思卻根本不在那上面,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故事講的什麽。
李榮推開廂房門,盛臨煊走了進來,沈珺悅見是他忙放下書站起。
李榮在後面對玉環打了個手勢,玉環忙欠身退出,瞅着李榮把門又關上,兩人一起退到了廊檐下。
屋內兩人相視而笑,盛臨煊張開雙手,看着她輕輕地、低低地喚了一聲:“悅兒。”
沈珺悅只覺鼻子驀然一酸,忙努力露出一臉燦爛的笑來,“皇上!”翩然投入他的懷中。
盛臨煊将她穩穩地抱住,唇觸着她的耳溫柔道:“朕回來了。”
離得太近,他呼出的氣息直接襲向她的耳朵,沈珺悅如一汪水軟倒在他的懷裏。盛臨煊愛憐地親親她的臉頰,抱着她歪在榻上,讓她依偎在自己懷裏。
矮幾上擱着沈珺悅剛剛放下的話本故事書。盛臨煊伸手拿過來随意翻了翻內容,覺得不太對,便掩上書頁看一看封面。
封面上赫然的“國色牡丹”四個大字,下方卻有一排“記大盛開國帝後”的小字,不細看便會忽略過去。不由得挑了挑眉:“這本......朕倒是不記得有。”
結合大小書名一看便知道又是一本各種傳說、野史、杜撰糅雜而成的大盛太.祖皇帝與皇後的情史。
他對自己老祖宗的情史可沒什麽興趣,這本書應是采買的人一個不慎混入書堆裏一起買進來的。
想不到她的小貴人竟會對這故事感興趣,莫不是向往書中太.祖帝後一生恩愛不移的情感?
盛臨煊将她往上摟了摟,下巴貼着她的臉,将書的封面往她面前一現,另一手點了點書名:“怎麽挑了這個來看?”
沈珺悅看他伸手拿過去那書的時候就暗道不好,挑了一本編排人家老祖宗的書還被抓個正着。
此刻臉紅了紅,胡亂搪塞道:“臣妾也不知這書寫的什麽,只以為是記載太.祖帝後逸事的書。”
她也不全是渾說,只因她雖挑了這書,卻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
盛臨煊輕笑道:“想知道什麽問朕便好,不過悅兒既然想看,朕也不介意陪悅兒一起看看。”說完便就着這個姿勢,真的翻開這書看起來。
沈珺悅還扭捏了兩下,他卻頗為認真地拍拍她手讓她別亂動,好好看書。沈珺悅無法,只好這樣半躺在他懷裏,一起“看書”。
看着看着,要翻頁的時候成徽帝的手卻仍不動,沈珺悅察覺到身後人的呼吸也變得平緩綿長。她微微撐起身子,向後一看,成徽帝已經睡着了。
她靜靜地看着睡着了的成徽帝——他薄唇微抿,眼睛緊閉,睫毛濃長。他的面容并不因睡着而顯得無害,整個人的氣勢依然淩厲,仿佛出鞘的利劍,蓄勢待發。
想到他剛剛在外奔波歸來,應是累得很了。可是他半抱住她的動作那麽珍惜,與她待在一起的時候那麽溫柔。
她心軟了軟,将他手中的書抽走,雙手放好,又小心地扶着他躺得舒服一些。才又重新躺回他身側,陪他一起小歇。
外面陽光正盛,室內卻是歲月靜好。
沈珺悅沒睡着,又把那本書摸來看,看着看着也得了趣味。書中內容真假尚且不辨,但這著書人的文采倒是不錯,字裏行間頗風趣幽默,将太.祖帝後的故事講得活色生香,躍然紙上。
屋內的光線漸漸昏黃下來。沈珺悅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看窗外的光已經低斜。
她又看了成徽帝一眼,他睡得很沉,想必這幾日在外應該休息得不甚好。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榻,理了理衣裙,便走到門口處,看他毫無所覺仍然睡着,才輕輕地開了門,悄悄出了去。
李榮見有人開門出來,迎上來正要開口,沈珺悅忙豎起手指抵着唇“噓”了一聲,才壓着嗓子小聲道:“皇上睡着了,這會還未醒。”
李榮忙點頭:“皇上這幾日十分辛苦,原本那邊事情辦妥也不必如此着急趕回。只不知山莊這邊又有什麽事情,皇上昨日還是漏夜趕了回來,一日夜都未歇過。”
沈珺悅一聽,總算知道他為什麽睡得那麽沉,任她擺弄都沒醒了。也忍不住的有點心疼他,堂堂皇帝還事必躬親,當一個聖明的皇帝真的很不容易。
太陽落山了,成徽帝依然睡着,沈珺悅也不便多待,囑咐了李榮幾句,便領着人回了摘星居。
各自安歇,一夜無話。
第二天是六月六,曬經日。一大早李保便領了皇命過來請沈珺悅。
成徽帝昨日下晌狠狠地補了一覺,傍晚時分起來用了晚膳,又批了些堆積的奏章,後半夜睡下,今早起來便又是精神煥發的樣子了。
沈珺悅昨夜睡眠質量也挺好,晨起心情不錯,一見到成徽帝便奉上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盛臨煊捉住她綿軟的小手輕輕捏了捏:“今日咱們早點出去,朕帶你到山下的鎮子裏看洗曬。”
聽完成徽帝的安排,沈珺悅的笑容就更真更甜更軟了。看洗曬是什麽,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徽帝要帶她出避暑山莊去,她能到小鎮上去玩兒,這才是最重要的!
李保也喜滋滋地抱着一個大包袱進來,成徽帝指着那包袱道:“朕給你備了百姓的衣裳,你先換上。”說完又摸摸她臉,帶着其他人自出了門去。
沈珺悅帶着玉環染紫轉到屏風後頭,把穿在外頭的宮裝都褪了下來,換上成徽帝準備的外衣外裙。
換了衣服,頭發也得改,沈珺悅讓她們将她頭上的釵環都拆了,放下的頭發挽起梳了一個簡單的發式,只插上兩根玉釵定住。原先的珊瑚耳墜看着不太搭,也給摘了。
換裝完畢,沈珺悅立在房中,一襲簡單的天青色少女裙裝,她理了理腰帶的絲縧,問兩個宮女:“如何?”
玉環與染紫都覺得這衣裳顏色淺淡,襯得她氣質更為出塵。
玉環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自家貴人,托着下巴道:“主子本就美貌過人,穿什麽都好看——就是耳朵上少了副合适的耳墜子。”
沈珺悅摸摸輕飄飄空蕩蕩的耳垂,渾不在意道:“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就這樣也行,不妨事的,走吧。”
主仆幾人推門出來,成徽帝已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袍立在院中等沈珺悅,他相貌清隽,儀容出衆,手上還拿着一柄折扇,俨然一副世家公子哥的做派。
看見沈珺悅出來,他明顯眼前一亮,走到她面前,單手執起她的手,趨近她耳旁帶着笑意說道:“悅兒如此打扮,甚美。”眼神瞟過她的耳際,只見她耳垂空空,只有兩個小小的圓圓的耳洞。
盛臨煊眼神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笑,卻沒有說什麽,只帶着她往外走。
觀月樓外停着一輛尋常富貴人家常用的馬車,盛臨煊扶了她上去,自己才跟着上去坐在她身旁。
在車簾子放下來前,沈珺悅只看見換了一身普通侍從衣服的李榮與另一個陌生面孔的青年跳上車轅。
“就咱們這一輛馬車出行?其他人,皇上的護衛們,不随行嗎?”沈珺悅見統共就他們這輛車的四個人,成徽帝自己竟也沒帶幾個人,不由得擔心起了安全問題。
“我們這一日來回,人多反而不便。放心,不會有事的。”盛臨煊明白她的顧慮,笑着安撫她。
其實皇帝出行,怎麽可能沒帶護衛,只是從明面上轉成暗地裏而已,守在周遭的暗衛便不知安排了多少。
馬車從頤德避暑山莊側門駛出,走了一段小路才轉上官道,混在其他進出的車馬中進入小鎮。
六月六,曬經日,顧名思義便是在這一天将經書經史等書冊都擺出來晾曬,這一活動原本源自佛家。後來佛家興盛,到了這一日,香火旺盛的寺廟還會舉行盛大的“晾經會”,善男信女們都能參與到這項活動中來。
久而久之,曬經日又發展成了民間的洗曬節,不再只局限于佛家。只要這一天天氣晴朗,百姓們便會将家中需要洗滌、晾曬之物拿出來洗曬。便是書院、學堂,乃至皇宮大院,也會在這一日将需要通風晾曬之物陳列在烈日之下進行翻曬,以防潮濕生黴、蟲蛀鼠咬。
頤德避暑山莊腳下的這個小鎮的洗曬節傳統而熱鬧。兩年前成徽帝在六月六來過一次,覺得頗有意思,因此早便打算在這一日帶沈珺悅也來看看。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處理好暗衛營的事情,便一刻都不停留地趕回來的原因。
到了鎮上最熱鬧的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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