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他說我
盛臨煊方才眼角餘光看見那随從的動作,尚不及反應,就被站在他身後的沈珺悅極力推開。
他不受控地踉跄着往前幾步方站住了,心急如焚地回頭,就見沈珺悅已是一頭一臉的黑灰,心髒頓時漏跳了一拍,失聲喊道:“悅兒!”
那個随從在灑出粉末的瞬間就被天劍一腳狠踹,向後直飛出幾米遠,口中噴出一道血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翻着白眼再也無法動彈。
因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一場變故,在場的成徽帝這一方的人馬個個都噤聲肅容,尤其是飛鷹心都提起來了。他是知道成徽帝新近很是寵愛這位沈貴人,待她也與別人尤為不同的。
若因他們護衛不力讓這位有個什麽事......飛鷹不敢想了。
盛臨煊也不敢想,他看着沈珺悅,她整個人仍在顫抖,似是十分害怕。那些黑灰幾乎全撒在她身上了,就連脖頸也沾上了,也不知有沒有落進衣領內。
她原本白淨幼嫩的右臉上也黑灰一片,甚至纖長的睫毛上也沾着那粉末,這個樣子,再沒了之前絕色佳人的風儀,只餘一身的狼狽。
然而在盛臨煊眼中,即使是現在這樣狼狽的沈珺悅,也再沒有哪個女子能比她更美,也不可能再有哪個女子能像她這樣讓他動心。不可能再有了。
盛臨煊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被女子所救的一天。他喜愛的女子,為了救他,在一瞬間以身相替,什麽也顧不得了。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在片刻之間,然而沈珺悅帶給他的震撼卻餘韻悠長。
震撼的同時,也讓他加倍地心痛難耐。
只此時不是感慨情感的時候,這落在沈珺悅肌膚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盛臨煊穩住心神,陰沉着臉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話來吩咐天劍:“去問清楚這是什麽東西。”
說着抽出随身的幹淨汗巾,走到沈珺悅身前,放緩了語氣怕吓着她似的輕聲喚她:“悅兒別怕,朕給你擦擦就好。”
沈珺悅很想立個雖柔弱卻依然堅強樂觀的人設,在此時給成徽帝一個笑臉,再脆生生地來一句“我不怕!”
然而她實在做不到。回過神來以後,她就怕死了。于是只能強撐着從喉嚨發出一個“嗯”字,于她此時的狀态,就已經很不錯了。
眼看成徽帝似要“以身犯險”親自為沈貴人處理,早前來不及救主的李榮忙上前請纓:“皇上,讓奴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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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成徽帝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便拒絕了。
若此時還假手于人,他又怎對得起眼前這個人。他全神貫注看着沈珺悅的臉,想先将粘在她睫毛上的東西拂去,以免那東西落入她的眸中,傷了眼睛。
盛臨煊擡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居然也有些不穩,他抿抿唇,後槽牙咬緊,極力穩住手向前,手帕輕輕地碰上了沈珺悅的眼睛,輕輕地拂拭。
她的睫毛顫動得厲害,盛臨煊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顫動被一下一下地扯動,心尖生疼。
他們都不知這黑灰色粉末是什麽。此時不過都在粉飾太平,不敢将情況往壞處去想罷了。
然而再怎麽平靜也壓不下內心的惶恐,沈珺悅害怕,盛臨煊也憂懼,且他在憂懼之餘更有滿滿的心疼與濃濃的自責——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擦了兩下,天劍神色複雜的過來了。
盛臨煊瞳孔緊縮了一下,手一抖,忙停了下來。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随即雙眸幽深地盯着天劍,緩緩問道:“如何?”
他已有許多年沒有這種像是被誰掐住了命脈卻又無可奈何,想聽天由命卻又極度不甘的遭遇了。然而此時,沈珺悅便是他的命脈。
天劍的臉色很奇怪,他頂着成徽帝像是一言不合便要吃人的眼神,艱難地開口道:“是爐灰......”
不是想象中什麽毒粉的名字,盛臨煊愣了一下,“什麽東西?”
天劍轉身指了指一處牆角,面無表情道:“爐灰。燒柴火燒香燭以後的灰燼。”
......
滿場皆寂靜。
飛鷹聽見只是爐灰,大大地舒了口氣,總算放下心來。天知道他方才有多緊張,要真是什麽毒,他都不敢想成徽帝會做出什麽事來。
只是瞧着成徽帝現在這個樣子,跟他以前冷心冷情的樣子真是大相徑庭,飛鷹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想當初成徽帝還曾笑話他囿于兒女私情,如今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了他自己,呵呵。
沈珺悅也聽見了“爐灰”,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既有如釋重負的松快,又有哭笑不得的羞惱——原以為自己好歹是英勇救主吧,結果鬧了個大烏龍。
她睜開了緊閉的眼睛,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見身旁的盛臨煊忽然怒聲道:“混賬!”
把沈珺悅吓了一跳,正搞不清他是罵別人還是罵她,盛臨煊卻已經轉回來執起她的雙手,臉上還帶着一絲愠怒,又夾雜着心疼道:“朕的悅兒受委屈了。”雖不是毒,但也是髒污之物,實在可惡。
約莫方才眼睛閉太緊了,這會視線還有點朦胧,沈珺悅便眨了眨眼。
盛臨煊看見了忙又道:“先別動,還沒擦幹淨,仔細落了灰眼睛疼,再閉一會兒,朕再擦擦。”
事關眼睛,沈珺悅便聽話地閉上了,沒了方才的恐懼害怕等等情緒,此刻才能感受到這個男人小心翼翼的珍視,擦在她眼睛上的動作是那麽輕緩,那麽溫柔。
擦了眼睛,又捧着她臉幫她擦拭沾灰的那半邊,好一會兒才道:“好了。”
沈珺悅睜開眼睛,沖他抿嘴一笑,又是那樣柔軟的樣子。然而曾經讓盛臨煊覺得那麽可愛的小梨渦,此刻卻忽然讓他心疼。
突如其來的情緒幾乎讓他失态。盛臨煊将她抱進懷裏,緊緊地抱住,在她耳邊許下男人對女人最重的承諾:“我,此生必不負你。”
他說,“我”,而非“朕”。
埋在他懷裏的沈珺悅仍是微笑着的表情,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卻有了些微的濕意......
因出了這等事,寺廟盛大熱鬧的曬經活動是看不成了。
盛臨煊只是幫沈珺悅擦了臉,然而她頭發上,衣裙上,還有顯露在外的肌膚基本上都沾了爐灰,看起來髒兮兮的,這樣也不可能再在外面逛下去了。
盛臨煊吩咐人把馬車牽過來。
在等馬車來的過程中,因爐灰中又夾雜着未完全燃盡的細小木屑等,紮得沈珺悅脖子難受。于是盛臨煊又換了一條幹淨的帕子幫着沈珺悅清理粘在她後頸上的碎屑渣滓。
兩個人如同尋常百姓家的恩愛夫妻,丈夫幫着妻子打理形容。
馬車來時,盛臨煊照例将沈珺悅先扶進去坐好,才對她道:“朕去去就來。”
放下車簾子,他返身走到那已經被捆綁起來的林之寶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問道:“上榆縣縣令是你舅舅?”這榆陽鎮便歸屬上榆縣。
那林之寶以為還有得商量,畢竟普通百姓眼裏,縣令這樣的父母官已經足夠壓死人了,便只當成徽帝回過神來也知道怕了。
被衣料堵了嘴說不出話來,便只能拼命點頭。
誰知盛臨煊只是冷哼一聲,轉而對飛鷹道:“那首富的保護傘也無需再查了,想必便是那上榆縣縣令。将此人扔去上榆縣縣衙,同時通知慶北道布政使司,徹查上榆縣縣令及其所屬州府尹,按律懲處便可。”
按律懲處。這種由皇帝陛下親自過問安排下來的案件,被懲處的人就算不至于被殺頭滅族,也得是個抄家流放的下場。
盛臨煊已經無須再多說什麽,飛鷹自幼與他相伴,深知他的脾氣。觸犯了成徽帝的逆鱗,還想活着?可以。因為痛苦地活着比痛快地死了,更讓人煎熬。
盛臨煊若無其事地回到馬車上,衆人打道回府。
車內,經了方才的表真心訴衷腸,盛臨煊對着沈珺悅,也越發親昵了。
他握着沈珺悅綿軟的小手把玩了一陣,想起這雙手方才為了推他出險境時使出的力氣,與之纖弱的樣子十分不相符,便聯想到她當時該是多麽緊迫而急切地想要救他脫險。
即便那其實只是爐灰,但是她當時的心意不容置疑。心中對沈珺悅的愛意情潮又翻湧而起,驅使着他去靠近她,也想再抱一抱她,感受她完好的存在。
成徽帝不得不承認,當時的情況,他真的怕沈珺悅會有什麽意外,那心髒緊縮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卻不想沈珺悅擡起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阻住他的靠近,羞赧道:“臣妾身上太髒了。”她覺得自己全身都是灰,不想蹭得成徽帝也一身的髒,只想坐到一邊,不想允他抱。
滿腔的情意卻碰了她這麽個不解風情的小呆子,盛臨煊不由得撫額一笑,放下手,卻是不由分說地将她整個人抱起,直接放在自己的身上,讓她坐着自己的大腿,肩背靠着自己的胸膛。
“皇上!”沈珺悅一時不察被他得手,事已至此,便只能嬌嗔地橫他一眼。
美人在懷,媚眼如絲,抱着抱着,看着看着,兩片唇兒便又碰到了一起。
盛臨煊吻得深情,吻得入骨,分開的時候,沈珺悅那雙清亮的眸子又變得水汪汪霧蒙蒙,在盛臨煊眼裏既多情又勾人。
輕撫她粉嫩的臉頰,耳邊是她不依地嘤咛。抓住她佯作捶他胸口的小手,放到唇邊親了親,瞧着她越發嬌豔的面容,只覺怎麽也愛她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小說迷10瓶;阿靜靜呀5瓶;曲終人離散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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