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承恩公

沈珺悅拉住成徽帝,咬唇看着他,眼神閃爍卻又不退不避。

盛臨煊看着她明明心虛卻還硬撐着的小模樣,忽然嘆了口氣,摸摸她頭道:“朕知道你有話要說,但是,先用膳。用完了,朕慢慢聽你說,不急。”說完就把她拉到桌邊按坐下,示意她起筷吃飯。

他分明已經有所察覺了,卻好像并不在意,沈珺悅無法,只好拿起筷子。又想起可能被自己帶累的李保,便裝模作樣地問他:“這些菜都是李保打點的吧,瞧着很是不錯,他人呢?”

盛臨煊夾菜的動作頓了頓,又想嘆氣了,原本考慮到她這大半天的出去到現在還未進食,不想與她計較先,可是她這想東想西的就是不能安分吃飯。

成徽帝擱下筷子,看着她認真道:“你若想做什麽事去,說一聲便是,這樣悄悄地離了人,要是出了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沈珺悅也放下了筷子,微垂着頭乖乖聽訓,心裏卻反而踏實了。

又聽成徽帝接着說道:“朕并非怪你,只是希望你以後行事的時候能多思慮一番。朕,也是會擔心的。”

沈珺悅聞言不由得擡頭看他,他表情有些無奈,且聽他說的話以及他的眼神都透露出了微妙的情緒變化。

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緒,沈珺悅幾乎立刻就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原本只是略微忐忑的眼睛裏漫上羞愧與歉疚,捏了他袖子搖了搖,小聲道:“臣妾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盛臨煊本意也不是要斥責她,只是當他忙完了聽說她在普渡寺,興沖沖地來了卻沒見到人,而後找遍了整個普渡寺竟也沒有的時候,他是真的有些亂了心神,也差點失了分寸。

他拿下她捏着他袖子的手,握在手中,意味深長道:“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朕身邊,其他的事情,朕并沒有那麽在意。”

這話絕不只是表面意思,沈珺悅心中有感動也有不安,正想再說些什麽,他已經恢複了溫煦的模樣,拿了筷子塞進她手裏,催促她道:“好了,先用飯。”

看他并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沈珺悅也就不再多言,聽話地吃起飯來。

飯畢沈珺悅又問了一遍李保,唯恐人家因她而受罰。

成徽帝輕輕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笑話道:“既怕連累了旁人,怎做事之前就不能先思而後行?這會再來擔心,遲了。該罰的也已罰了。”

沈珺悅瞪大了眼睛,急問道:“您打他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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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該打麽?”成徽帝涼涼地反問道。

“不是,這、這又不是他的錯,皇上您怎麽能這樣......”

成徽帝冷言冷語道:“朕讓他安排你的出行,他就得掌握你的行蹤,随時照應你左右。今日若非朕來,他居然還不知你丢了,如此當差,豈非渎職,你說該不該罰?”

他說得頭頭是道,又句句占理,沈珺悅張口結舌,一時竟無言以對。

說她聰明,她又如此老實好騙,說她愚笨,有時又極敏感慧秀。盛臨煊唇角微勾,食指點了點她眉心,耐心教她行事:“朕罰了他三個月俸銀,你回頭不妨給他添補些,如此他不僅不會心懷怨恨,往後還會更用心伺候你,這便是馭下之道。”

沈珺悅恍然大悟,卻又鼓起臉嗔他:“好好的指教便是,皇上怎麽總愛逗弄臣妾!”

兩人又耍了會花槍,沈珺悅才把話題拉回來,問他:“皇上是不是已經猜到了,臣妾是去了水月庵?”

盛臨煊想起自己當時着急氣怒之下,命李榮宣召了全寺的僧衆一一問話,才得了一絲線索。這樣縱性魯莽,實不符他平時行事。微有些不自在道:“初時并未想到,後來有個小沙彌說看見你往後山去,朕才想到這個可能。”

“臣妾今日在水月庵中,還見到了一個人。”沈珺悅想起水月庵中那驚駭的一幕。

他擰着眉,問她:“什麽人?”顯然想不到除了寧安大長公主之外,水月庵中還有哪個人值得她特地提起。

“大長公主殿下喚她夏冰,殿下的侍女則喚那人夏良媛。她......好似是憫王的女眷。”

“朕确實未曾聽過此人。但即便有,也不足為奇。憫王當時已經娶妻......”他說到這裏,烏黑的瞳眸中又透出沉痛來。

沈珺悅不明所以,只能握住他的手,等着他說下去。

“事發時,太子妃有孕在身,”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只是,他們又怎麽會讓她生下來呢......”

又是他們,為了讓成徽帝登上大寶,坐上帝位,他們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讓成徽帝背負了多少原罪!

那種心尖泛疼的感覺又來了,沈珺悅靠近他,張開雙手将他抱住,給他無聲的支持與慰藉。

“斬草除根,一向是他們的行事風格,更何況這樣大的一個隐患,他們自然更不能容忍。”

“承恩公,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沈珺悅忍不住問他,那個在幕後操縱指使這一切的人,成徽帝的外祖父,于沈珺悅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卻也十分可怕。

他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盛臨煊眼神深幽地看着遠處,腦中浮現一個外表看來很是寬和慈愛的老人,自己曾以為的這世間最好的人,這世間最寵愛自己的人。

他冷笑一聲回答:“大概是這世上最無情無義,又最權欲熏心之人吧。”

盛臨煊想,承恩公周濟懷,前半世蠅營狗茍争權奪利,後半生汲汲營營以權謀私,也許他活着,便就是為了權勢富貴吧。畢竟在周濟懷眼中,沒有什麽是不能被利用、被犧牲的。若有,那也只是利益的籌碼不夠重罷了。

想起幼時他常常将自己抱坐膝上,給自己講史,卻偏偏愛說一些前朝皇家兄弟阋牆,手足相殘的故事,其實不就是想給他灌輸些天家父兄皆不可信,唯有外家最為親近的觀念嗎。

只盛臨煊幼時是活潑愛鬧的脾性,并不耐煩聽那些史事,反而喜愛跟着寧安大長公主與太子身後跑。承恩公府經常借故邀他去玩,可去了若是沒有能吸引住他的新奇有趣玩意,他也是來去如風的。

直到他年齡漸長,承恩公的心思就是藏得再深也得暴露了。畢竟他還得借着盛臨煊的名頭去糾朋結黨,在朝堂上壯大自己的勢力。

盛臨煊之所以如此恨他,是因為他不僅老奸巨猾,且兼心狠手辣。

先帝後期已經決定傳位于盛臨煊了,立儲的诏書已經通達四海,一旦先帝殡天,盛臨煊便能順理成章地繼承大統。如此,憫王盛臨昭,根本可以不用死。

五年前,盛臨煊意外得知憫王之死的真相——盛臨昭并非自願投缳,而是被人活活吊死。

他溫潤如玉的太子哥哥,逼宮的那日都狠不下心将就在近前的他挾持以逼皇父就範,只因一時的心軟,最終束手就擒的哥哥,臨死前該受了多大的折辱。盛臨煊一旦想起,便心痛難忍。

亦是從那時起,盛臨煊對承恩公府的最後一絲感情,也徹底斷絕了。即便到了現在,想起這件事,他對承恩公府滿腔的怨怒、憎恨,依然沒有半點消減。

既然周濟懷那麽看重自己的地位,那就将周家奪爵削官,貶為庶民;既然他那麽熱衷富貴榮華,那就罰沒他的錢財家産,流放邊疆。

是的,盛臨煊根本不打算實現對周太後的應諾。承恩公府一幹人等可以不死,但餘生絕不能好過。否則便是對盛臨昭的不公,也是對這些年被他們殘害的人的無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短小,明天補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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