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下毒手

盛臨煊臉上表情沉澱下來,立刻收起了輕視之心,沉聲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李榮在一旁也未曾料到染紫再三求見成徽帝要說的是這種事,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她。

染紫不敢擡頭,一直保持跪伏的姿勢,悶聲道:“奴婢知道,但是此事事關皇貴妃娘娘安危,奴婢不敢不報......”

“擡起頭來,”盛臨煊看着下方極力保持鎮定的宮女,見她在自己目光打量下雖然忐忑但也不至慌亂的表現,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道:“說吧,何為有人要害皇貴妃?”

染紫頓了頓,目光平視前方,邊回想邊道:“昨日在圍場,有人撞了奴婢一下,趁亂時将一個銀鎖跟一張紙條塞給了奴婢。”

“銀鎖與紙條?”盛臨煊坐直了身子問她:“紙條寫什麽了,東西可都帶來了?”

“在的,奴婢一直随身攜帶。”

染紫忙從袖袋中掏出用帕子包裹住的東西,交給李榮。李榮接過,打開那帕子,看着東西無異,才轉呈給成徽帝。

盛臨煊展開那紙條,上面寫着:酉時末行宮北院見。

他眉峰一動,放下紙條,又拿起那銀鎖反複觀察,見它也只是個做工普通的銀制鎖頭,并無奇特之處,便問道:“這銀鎖,又是何道理?”

染紫咽了咽口水,眼中透出悲涼,聲音壓抑:“是奴婢家中侄兒滿月時,奴婢親手給孩子戴上的......”

盛臨煊目光一凝,瞬間想到了什麽,“說吧,昨夜酉時末,你可去了行宮北院,見了什麽人,後面又發生了何事,都一并說了罷。”

染紫又磕了個頭,“因那紙條寫着酉時末,那時正是晚宴時間,故而昨晚奴婢便尋了借口沒有随侍皇貴妃,待到時間差不多時,便去了北院。”

她抿抿唇,繼續道:“奴婢去到後,又等了片刻,才出來了一個戴面具作太監打扮的宮人。那人直接對奴婢道,奴婢的家人都在他主子的手上,如果奴婢不想家裏人有事,便要乖乖聽他們的話......”

盛臨煊聲音冰冷:“他們要借你的手對皇貴妃做什麽?”

染紫忍着心酸,又摸出一個小小的精致的胭脂盒子,舉過頭頂回道:“那人說知道奴婢擅于妝扮,然後便拿出這盒胭脂,說讓奴婢想辦法每日都将這個給皇貴妃用。”

盛臨煊一個眼神,李榮就馬上過去接了那胭脂盒子呈給他。盛臨煊拿到手,只覺這東西與他平日在沈珺悅梳妝臺上偶然所見的胭脂也并無不同。

他打開蓋子,裏面便是水紅色的胭脂膏體,湊近了嗅聞,也是淡淡的鮮花味道,光這樣,根本看不出什麽來。

但他知道,能讓那人費那麽大的功夫将東西送到沈珺悅身邊人手上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尋常物件。他阖上蓋子,将胭脂盒子放到一邊,問染紫道:“除了這個,那人可還吩咐了你什麽事?”

“沒有了,”染紫搖搖頭,想了想又道:“那人似乎十分熟悉奴婢或咱們宸福宮中事務,确實皇貴妃娘娘的妝發素來由奴婢經手的多,可是外人應當不知道才是。”

像這種事情,有心人稍微打聽便能知道了,倒構不成什麽線索。要說宸福宮中有內鬼......自出了華容道事件後,整個宸福宮早已被盛臨煊上上下下清查過,乃至于後來分配的宮女太監每個人背後有沒有其他人,也都盡在掌握。

盛臨煊一手擱在桌上,食指與中指輕叩桌面,沉吟了片刻才道:“你當時與那人如何說的?一一道來。”

染紫眼眶漸漸蓄了淚,回道:“對方以家人相挾,奴婢當時不得不暫且應下,那人又落了幾句威脅的話,囑咐奴婢不得将此事洩露,否則不止奴婢家人死無全屍,奴婢自己也必定不得善終。”

“哼!”聽到這裏,便是盛臨煊也忍不住氣怒道:“此人在朕眼皮子底下便敢如此狂妄,大放厥詞,實在可惡!”

染紫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繼續道:“奴婢起初還想與他抗辯,只是那人十分狠辣,奴婢不過質疑兩句,他便說奴婢無需知道,只說那個銀鎖便是憑證,若奴婢不信的話,可以将我娘的遺物與侄兒的一根手指一起送來......”

想到當初只見過一面的襁褓中的小侄兒,染紫便是心中對兄嫂有多少不滿,可對那無知無覺的小小嬰兒,也實在狠不下心完全割舍。

可是純皇貴妃娘娘對她而言猶如觀音菩薩,将她從絕望黑暗中解救出來,她又怎麽能恩将仇報,真的聽從那人的話去害她呢?!

盛臨煊目光中帶着審視,盯着她問道:“既如此,你便不怕那人真的對你家人作出什麽事來?”

染紫咬牙道:“奴婢怕!可是,皇貴妃娘娘對奴婢有大恩,如果奴婢真的為了家人去害娘娘,奴婢、奴婢實在枉生為人,也實在做不出來這樣狼心狗肺之事!且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也不會放過傷害娘娘之人!”

一夜未眠,染紫最終選擇了到成徽帝面前來坦白這件事。畢竟她一個小小宮女實在無能為力,而她憑借直覺認為,這件事與其告訴自家主子,還不如直接求到成徽帝面前來,也許根本不用煩擾到皇貴妃,寵愛主子的皇上就能夠解決了。

對染紫所說,盛臨煊已經信了七、八分,心想這便是因悅兒的仁善,才換來底下人的忠心了,他倒也頗感欣慰。

盛臨煊淡淡道:“你對皇貴妃的這份忠心,朕很欣賞。你放心吧,朕不會讓你家人出事的。”

染紫大喜過望,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感激道:“奴婢謝皇上!”

“那人有沒有說過,會否再聯絡你?”

得了成徽帝的保證,染紫此時與來時的心情已全然不同,她脆聲道:“有的,他說這盒胭脂是兩月的用量,兩個月後,他們會再找奴婢。奴婢也問他如何再見,可他道奴婢只需先辦好這件事,別的無需多問,他們自有法子。”

盛臨煊勾勾唇,兩個月後,那時候若要再聯絡這宮女,便是在皇宮之中了。

底下染紫又道:“對了,許是為了唬住奴婢,那人臨走時還道奴婢有沒有遵照他的指示去做,他遲早會知道,讓奴婢不要心存妄想。”

染紫能想到的都說了,盛臨煊該問的也都問了,他看着桌上的東西,“這個還給你,其他的東西便留下罷。”讓李榮上來取過那塊銀鎖還給了染紫。

他提醒道:“既然此事你已經告訴了朕,便不要再在皇貴妃面前提起了。”

“奴婢明白,定不敢讓這些事煩擾娘娘。”

誰知染紫話音剛落,外面便響起一聲通報——

“純皇貴妃娘娘到~”

染紫一驚,立刻擡頭去看皇帝。盛臨煊則扶一扶額,面上露出一點無奈。他看了李榮一眼,李榮忙上前問道:“可要奴才出去攔住娘娘?”

盛臨煊正想說“好”,只是動動唇,腦中忽然閃過什麽,随即便道:“不必了,讓她進來吧。”

故而沈珺悅一走進來,便看見染紫跪在地上,她訝異地揚眉,接着便看向上座的盛臨煊,那一雙會說話的眸子仿佛在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盛臨煊邊朝沈珺悅招手,邊對染紫說道:“你說的事情朕會查實,你先退下吧。”

染紫微微擡頭朝沈珺悅看去,心中很怕自家主子誤會,可是縱有心解釋,這場合也不對,只能咬咬唇,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盛臨煊站起身,讓李榮也出去。

人都走了,門也關上了,盛臨煊便走到沈珺悅面前,擡手捏一捏她的鼻子,意有所指道:“沒見着什麽奇怪的場景,可失望?”

沈珺悅一下便揮開了他的手,退後了幾步,面上是端莊溫柔的假笑:“皇上這是什麽意思,臣妾怎麽聽不懂?”

盛臨煊卻不放過他,一步步欺身向前,擡手撫上她的鬓邊,手指不過輕輕掠過,便拈着兩指,略帶得色道:“臉上都出了汗,悅兒走得這般急?”

話說到這裏,沈珺悅哪裏還不知這臭男人在取笑自己,雖然她進來時所見,盛臨煊與染紫之間并沒有什麽越矩的舉動,可是他明知道自己為何匆忙而來,卻還在這裏顧左右而言他,更沒有絲毫主動解釋的意思,沈珺悅心中便隐隐生了氣。

那笑容愈發溫柔起來,聲音也更加甜軟:“莫非皇上是怪臣妾來得太快,擾了您的事不成?”

盛臨煊眼眸微閃,反問道:“悅兒以為,朕這裏有什麽事?”

看他微笑着的樣子,沈珺悅覺得心尖好似被針刺了一下,笑容微滞,抿抿唇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如何知道,只不過随口一說罷了。”

盛臨煊目光深沉,臉上笑意漸淡,只是一直一直看着她,沒有再出聲。

沈珺悅與他對視了片刻,便狼狽地移開了視線,不知為何鼻頭泛酸,心中發苦,一口銀牙暗咬,只拿目光看着室內的花瓶,也不說話。

半晌,室內才響起盛臨煊的聲音,悠悠地問道:“便這麽不信朕?”

沈珺悅心中“咯噔”一聲,莫名地有些發慌,又有些無措,她扭過頭來,那雙眼睛裏已經有水光閃爍。

盛臨煊逼近她,“嗯?”

沈珺悅後退一步,後腰抵到了桌案,男人已經貼了上來,而她退無可退,只能雙手擡起放在他胸前推拒,口中嗫嚅道:“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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