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心飛揚

盛臨煊如何能不擔心,看着她青白的面色,還有她那原本沾了油星愈發顯得紅潤的唇瓣此時顏色已經轉了淺淡,心裏一揪,只面上未有顯露。

他騰出一手端起桌案上的杯盞,送到沈珺悅唇邊道:“先別說話,喝口水先。”

沈珺悅便不再說話,乖乖地喝了水。

盛臨煊動了動身子,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才問她:“這會兒可好些了?”

沈珺悅閉了閉眼,只因此時她頭也有些暈。猶豫了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是好些了,只是......胸口總覺得憋悶,還有些頭暈......”

盛臨煊抱着她的雙臂緊了緊,抿緊了唇,臉色也沉了下來。過了一會,才擡起一手,摸摸她的臉道:“頭暈便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吧,咱們待會再回去。”

“好......”沈珺悅也沒有說什麽矯情話,應了一聲,頭蹭了蹭他的脖頸,便閉着眼睛休息。

盛臨煊心裏有些亂,這種不受控制,又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感覺讓他心神不定。他垂眸看沈珺悅,只此刻看她怎麽都覺得她面色不太好的樣子,便更為焦慮。

李榮悄悄呈上一方過了熱水的帕子給他,小聲道:“皇上,您給皇貴妃娘娘擦擦吧。”

盛臨煊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塊帕子,半晌才接過來,李榮一看就知自家主子這是心思全系在皇貴妃身上,自己說了什麽他也根本沒聽進去。

想了想,又勸道:“皇上,禦醫與轎攆很快便傳來,您別太過憂心。”

盛臨煊捏着帕子的手一用力,竟将帕子擰出點水來,他皺皺眉,好似才回過神來,這才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給沈珺悅擦了擦嘴。

沈珺悅只覺一陣溫暖輕軟的碰觸,又在迷迷蒙蒙中聽見一聲嘆息,她想說句什麽,但是又一陣暈眩感襲來,她便只是動動唇,并沒能發出聲音。

而盛臨煊看着她羽睫翕動不□□穩的樣子,以為她又難受了,忙丢了帕子,手探到她背後輕撫。

方才情況一有不對,李榮便第一時間推了一個騎馬快的禁衛回行宮帶禦醫與傳轎攆。兩刻鐘後,聽見有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李榮忙繞出帷帳一看,只見那名禁衛策馬而來,再一看,他身後還坐着太醫院副院使張治清。

“籲——”飛奔到近前,那禁衛使力拽住缰繩,馬兒前蹄揚起,立馬止步,張治清幾乎從馬上摔下來。

那禁衛止了馬便飛身而下,又将張治清半扛下來,李榮忙招呼幾個太監趕過去,扶住張治清。

“你......”張治清伸出一手,抖着手指指向那名禁衛,驚魂未定。方才那一下停馬他被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再加之前一路的快馬奔騰,幾乎被颠去了半條命,這下了馬幾乎站都站不穩,若不是李榮讓人扶住,他能直接癱坐到地上。

李榮忙上前道:“張太醫,您趕緊喘口氣兒,皇上等着呢!”又壓低了聲音提示道:“皇貴妃娘娘瞧着不太好,您快去看看。”

不過一句話,張治清的什麽氣都飛了,心裏“咯噔”一聲——要知道皇貴妃娘娘的平安脈一直是他負責的。

去年皇上剛指派他給皇貴妃娘娘調理的時候,因為皇貴妃的身體虧空需要用藥,那時候是五天一請脈,每隔幾日便換一個藥方,之後皇貴妃的身體有了起色,便改了十天一診,再後來調理有成,只日常用些溫補的藥膳即可,不需用藥以後,便改了半個月一請脈。

而上一回請脈是春蒐之前,已經過去了十三日,張治清記得很清楚,那日他號脈時,皇貴妃的脈象還十分平穩,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但是張治清能在不到五十的年齡便坐上太醫院副院使的位置,自然也有其過人之處。除了一手高明的醫術,還因他面對事情時夠果斷,也夠淡定,為人處事得了院使的賞識,才提拔了他。

此時跟着李榮繞過帷帳,他已經鎮定下來,微微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那靠在一起的兩人,便忙跪下行禮。

盛臨煊見到張治清進來,眼中掠過一道暗芒,低聲道:“免禮,快過來給皇貴妃看看。”

張治清低着頭上前來,盛臨煊握住沈珺悅的手放到桌案上,理了理她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李榮忙蓋上一塊絲綢帕子。

候在一旁的張治清又作揖請罪,這才将手搭在沈珺悅的腕上,細細地探起脈來。

盛臨煊皺着眉頭緊緊地盯着他把脈的手,半晌見他收了手又道:“皇上,請皇貴妃娘娘換一只手。”

只覺一顆心被提起來吊在半空中随風飄搖,他抿緊了唇,給沈珺悅換了一只手。

張治清又認真號起脈來。

這期間沈珺悅都靠在盛臨煊身上,只在換手的時候嘤咛了一聲,但也沒有醒轉的跡象。心始終落不到實處,盛臨煊便越發肅着面容盯緊了張治清。

時刻注意着他的盛臨煊敏銳地發現張治清忽然半閉了眼睛,并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盛臨煊沉聲問道:“如何了?”

張治清收回手,面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拱手道:“回皇上,皇貴妃娘娘脈走如滾珠,搏動快而不滞,以微臣的經驗看來,應是喜脈。”

盛臨煊一愣,“你、你說什麽?”自沈珺悅不舒服起,他一直胡思亂想,甚至還懷疑起了一直負責給沈珺悅調理身子的張治清,乍然聽見這個消息,竟有些發懵。

“因時日尚淺,奴才上回請脈時還看不出,但以今日的脈象還有症狀看來,皇貴妃娘娘确是有孕在身了。”張治清退後了幾步,跪下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貴妃娘娘有喜了!”

盛臨煊一時腦中空白,那顆心沒有落到實處,反而越發輕飄飄的要飛起來了。

有喜了?悅兒懷了他的孩子了?!他們,有孩兒了!盛臨煊原本抿緊的唇微微開合,嘴角的弧度漸漸向上彎起......

他低下頭,看着還歪在自己肩上的沈珺悅的面容,眼神中的溫柔與愛憐幾乎滿得快要溢出來。

連帷帳內的人都退了出去都不知道。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直到她的頭動了動,他才清醒過來,目光下移,好一會兒,又慢慢地擡起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腹部位置——他們的孩兒,正在這裏孕育着。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笑容有多麽真......

沈珺悅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行宮的寝殿中,玉環與染紫都守在床榻邊,一看她醒來,兩人忙都湊上來,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這是怎麽了?”沈珺悅狐疑地看着她們二人,實在是她們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還有看着她時毫不遮掩的亮晶晶的眼神,好似她是個什麽寶貝一樣。

沈珺悅被她們這樣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染紫笑眯眯地扶了她坐起身,玉環那邊擰了面巾過來,忍着歡喜道:“沒什麽呢,主子您睡了一下午了,先擦擦臉,一會該用晚膳了。”

“古古怪怪,”沈珺悅凝眉看着他們,“你們肯定有什麽事瞞着本宮。”只她才剛睡醒還有些迷糊,一心都在面前明顯不對勁的婢女身上,倒忘了自己是怎麽睡的這一覺。

二婢想起皇上的吩咐,此時哪裏敢多言——皇上說了,他要親口告訴皇貴妃這個喜訊。

染紫給玉環使了個眼色,便端了水盆退了出去。留下玉環不管沈珺悅如何問,都只拿各種話搪塞。

這邊染紫出了門去,便叫了個小太監去通知成徽帝。

聽說沈珺悅醒了,盛臨煊忙丢下手中的筆,立刻便繞過桌案往外走。随侍在一旁的李榮掃了一眼攤開在桌上的那本恨不得将世間所有溢美之詞寫進去的草拟,不得不感嘆皇貴妃娘娘真真是皇上的心頭肉。

這樣的榮寵前所未有,李榮相信,從此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了。

而這邊盛臨煊匆匆而來,不讓守門的太監通報便進了內室,撞見玉環正給沈珺悅挽發。

沈珺悅從鏡子裏看見他進來,立刻便要起身,“皇上——”

盛臨煊忙道:“坐着別動!”

玉環手一抖,沈珺悅滿頭柔滑的長發便流瀉下來。聽見成徽帝叫“退下”的聲音,手裏還捏着把梳子不及放下便趕緊出了去。

盛臨煊大步走過來,雙手輕搭在沈珺悅肩上阻住她起身的動作,彎腰關切地一疊聲問道:“睡得可好?感覺怎麽樣?頭還暈麽?

瞧着他極暢快順意的神情,沈珺悅眨眨眼,腦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靈光,然而卻快得讓人抓不住,只是莫名的感覺更深了。

見她不答,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盛臨煊繞到她身前,竟然半蹲下身,将她雙手合握住,“怎麽這樣看着朕?莫非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眼中滿滿的關心、還有摻雜其中的一絲擔憂是那麽明顯。

沈珺悅心中不是不驚詫的,只因他雖愛她,可是他身為皇帝,且自幼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想來他這一生從未對誰服過軟,更遑論這樣的低姿态了。

他骨子裏的強勢與傲氣與生俱來,讓他在誰面前彎下膝蓋,沈珺悅都難以想象。

可是現在,他就在自己面前這樣做了。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想,心撲通撲通地急跳起來,強壓着莫名的緊張,朝他揚起笑臉道:“臣妾沒事,只是,皇上您,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臣妾說?”

沈珺悅問出這話的時候,被他握住的手悄悄地握了拳,手心也出了汗。

盛臨煊笑起來,笑得肆意潇灑,笑得明朗酣暢。

“你懷了朕的孩子,悅兒,我們有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這群小機靈鬼,前一章居然都猜到了,阿喵自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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