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自打秋獵那時起, 阿栀便覺得這餘公子人還不錯。

阿栀心裏兀自想着,以後公主若是想擇個郎婿,餘公子應當也是個極好的人選。他滿腹才學, 言談舉止也看得出是個志誠君子。

而且,他那會兒悉心開解公主時, 熠熠的眸光中除了赤忱, 阿栀覺得其中隐約還是有些對公主情意在的。

這下, 阿栀聽到寧妍旎問起了餘還景, 當即回話道着,“餘公子,呀不, 餘大人, 他被陛下欽派去了溧白州查探災情,前日已從溧白州回來了。這陣子沒來尋公主, 許是因為陛下這差事給耽擱了。”

餘還景自恩科封了狀元,便去了戶部任職戶部郎中。

秋分那時有好幾地上書朝廷, 言明災情嚴重,不能如期如額上繳朝廷所征收的稅賦,那會皇上未有抉擇。

朝上的大臣為此争辯了許久,太子為首的, 主張直接仁政免征,以緩民情民生的, 但是當時皇上聽了, 臉色很差。

于是有見風使舵的大臣便順勢說這些都是推托之詞,今年多地明明是風調雨順, 哪裏來的災情嚴重。

兩邊各執一詞, 直至瑄王寧子韞上了折, 陳詞皇上可下頒诏令一道,朝中派人前去查探災情,若災情為實,那朝廷自當撫恤。

但若為災情虛報,該地州官當即貶谪,并且世家三代不得有人為官入仕。若有下屬官員舉報其地州官,則下屬官員官職可晉一階。

這折子的提議在上朝的時候被拿出來商議,朝臣們竟是迎風倒,戶部尚書侍郎等官員,都是衆口一辭地附議,年邁的中書令也拊掌大為贊嘆。

參史們在這件事上的決斷并無戶部來得直權,所以皇上也就同意了寧子韞的提議,戶部便委派了戶部郎中及侍郎餘還景,跟随其它臣官前去一同勘探災情。

那诏令下去之後,這些臣官還沒到災情當地,便有好幾地重新上書朝廷,解釋稅賦已征齊,正在送往盛都路上。

真是膽敢欺瞞君上,寧妍旎當時聽着,便覺得也不知是否有人刻意為之。但寧子韞這番中立不倚又行之有效的奏議,确實是在朝堂上贏得了一片贊譽。

往日寧子韞不出頭,太子在朝上獨大,其它皇子也都黯然失色。後宮也好,前朝也罷,很多人都覺得太子便是将來的聖上。

然而現在這朝堂的風向,怎麽聽,都是與往常不一樣了。即使是她們這些在後宮對政治不敏感的人,也會察覺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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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最近,她們也偶爾能在宮中聽到有些關于寧子韞往日在朔北征戰的政績軍功。

這長期不被關注的人,現在突然拭去了塵,冒出了些亮來被人看到了,是有些矚目在。但是若是要想能搶盡宿昔明珠的輝光,怕也是沒能這麽快。

真是不知寧子韞到底年前是不是想做些什麽。

寧妍旎回過神,對着阿栀點了點頭,“餘大人既然剛從溧白州回來,那般風塵仆仆定是累了,那過幾日我們再問下他罷。”

阿栀聽明白了,不過她可不這樣想。她朝着寧妍旎眨巴眨巴了下眼珠子,“餘大人都來找過公主兩次了,可見定是有事。就算公主你現在說要見他,餘大人肯定立刻就過來了。”

寧妍旎無奈地輕笑搖頭,她沒阿栀想得那般彎彎繞繞的心思。只不過,與其她現在自己再這瞎想着,總歸快點見到餘還景還是好些。

餘還景是外臣,按宮規是不能進後宮內院的,但宮中設有專門接見外臣的綏春臺。

前兩回是餘三小姐前來,說是餘還景所托。但這事,還得見餘還景本人才能知道個分明。要在綏春臺見下餘還景,皇後娘娘那邊是瞞不過去的。

“也行。那此事,我去跟皇後娘娘說下,到了這關頭,我們莫讓皇後娘娘她們覺得我們另有它想。”寧妍旎思忖着。

她想,皇後娘娘可能是會答應的。

上次寧妍旎自皇後的肅寧宮回來,皇後随後便将殿上那二十多個宮女遣了過來,将她們手上的蜀錦玉器都賞了給承禧宮。

寧妍旎讓伍姑姑去通報皇後。

皇後正在內殿,拿着把銀剪子,修修剪剪着她殿裏那株罕見的金茶花。聽了寧妍旎來意之後,她手中的剪子便停了。半盞茶時間後,皇後确實颔首同意了讓她去見餘還景。

而且皇後還又讓伍姑姑送了一些飾物過承禧宮來。

見寧妍旎有些許的緩不過神來,伍姑姑上前,幾乎是貼近了寧妍旎耳邊說着,“皇後娘娘體恤公主,餘大人青年才俊,若是來日忠于太子,娘娘日後自當會促成公主心願。”

“但只此一次,公主也當謹記,莫忘了當時在殿內與皇後說過的話。”

見寧妍旎聽完她的話,面色有些古怪。伍姑姑只當她是被皇後娘娘猜中了小女子心思,便福身行禮告退。

她的心願,寧妍旎看着皇後送過來的那華勝璎珞金簪,搖頭忖着皇後原也不是個窮兇極惡之人。只是她們實在是多想了,她的心意只是想先自由。

數日的大雪已經停下。

藍天放了金光的晴,眼看着好像是有些溫暖,但積雪深深,腳踏走在路上其實反而更是覺得幹冷。

寧妍旎走在其中,吸進的盡是涼冷空氣,開口間吐出的是滿滿白霧,冰寒的感覺似乎都把她凍住了。

寧妍旎身子本就一般,這般天氣,阿栀更是将她裹了個嚴實。

她腳下着了雙繡珠蘭花羊皮錦緞鞋,上身穿着一襲蘭綠靈鹫紋蜀錦衣裙,細腰袅袅系着如意流蘇束腰,身上披了厚實的一件牡蛎白齊針錦鶴絨鬥篷。

今日阿栀為她绾了個垂鬟分肖髻。雅致的發髻上,兩側垂落珊瑚流蘇和碧玉墜角,行走間珊瑚碧玉竟還不如人那般空靈清夭。

餘還景到得早了些,他在綏春臺上站了半個時辰,看着那道裹得嚴實卻因着嬌小而楚楚的身影走來時,眸光便沒能再移了開去。

直至她們緩步過了長廊,到了綏春臺,阿栀擡頭有些揶揄地看着他時,餘還景才驀地覺得自己此舉實在太過失禮。

“公主。”餘還景向寧妍旎見過禮,語氣有些歉意,“這般冷的天氣,是我思慮不周了,竟還讓公主移步到這般寒涼高臺。”

餘還景說着,一邊伸手,拿起爐上的火鍬撥了撥爐內的炭,試圖讓這兒更暖和些。

阿栀已從宮人處捧接過熱茶,斟倒後屏退了旁的宮人,自己也跟着退到了綏春長廊處。

寧妍旎沖餘還景點了點頭。坐在厚褥墊上,也仍覺得寒冷,讓她不敢解開身上的鬥篷。

寧妍旎的手上還捧着個巧致的暖手爐,言談間總歸不是特別的禮貌。

她便将暖手爐放下擱到了她身旁,而後才輕言出聲回道着餘還景,“餘大人,是我托人請你出來的,怎麽就變成了是你思慮不周呢。”

“到底是我前兩次攪擾了公主,公主才會應了我的約,怎麽算都是我的不是。”餘還景笑着道,“此處沒人,公主還是莫喚我餘大人了,聽着總覺得我還在上着朝。”

他的聲音清越,語氣和煦,倒是好像不是她有求于他,而是他三番四次讓她煩了才出來想見而已。

這餘還景,實在是體貼。

聽出了他的善意,寧妍旎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着,“那我還是喚回餘公子罷。”

綏春臺此處其實景色頗為有致,縱是大雪過後瑟瑟的冬日,宮人掃過雪,此處的一品紅和冬青也都是還是蓁蓁籠蔥的模樣。

餘還景見寧妍旎還在看着此處的秀貌,便也沒急着開口。

只是他稍一垂眼,便能看見放下了暖手爐的寧妍旎,冷得把她手都捂到了熱茶杯的杯壁之上。

想着寧妍旎還是太過守禮,餘還景聲音便又帶上笑,“公主,若是喚我還景,能讓公主把暖手爐捧回手上,那公主也可以直接喚我還景。”

喚他名字,那是何等親密之舉。寧妍旎愣了愣,面上微熱之間,她把暖手爐捧回手上。

她啜了口茶水,把喚他什麽的話頭也岔了開,“餘公子,聽聞令妹來尋過我,但我當時有些抽不開身,實在是抱歉了。”

這事餘還景也沒介意過,他當時也是有些畏縮了下,所以才打上餘三小姐的名號去。

現在寧妍旎就坐在他對面,餘還景點了點頭,“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上次公主贈了家妹兩張火狐皮子,公主可還記得。”

寧妍旎自是記得,當時寧子韞給她的,但是她并不想要,就轉手順便送給了餘還景。

她不知道的是,餘還景回盛都後,就讓人用着這火狐皮子縫制成了鬥篷,想着找個機會送給她。

但此時見寧妍旎面上有些微訝地看着他,餘還景默了默,到底話沒直接說出口,只道着,“家妹向來收人手軟,總想着直接來找公主道謝,我攔也攔不住她。”

話說完,餘還景就直接悶了茶案上的那杯熱茶。

寧妍旎是真沒想到餘三小姐竟是這般客氣,想起餘三小姐那時是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她身邊,可不像會為了這種小事,就跑來找了她兩次。

只是寧妍旎此次其實主要不是想知道餘三小姐抑或是餘還景想找她何事,她其實,更想問餘還景一些事。

她有些躊躇着如何開口,又覺得餘還景實在君子,她這番想套問他話,卻有些小人了。神思不定之間,寧妍旎的眸光也有些又游移到了外面的冬青上。

爐裏的炭被人用火鍬撥得更紅光了些,餘還景也随着寧妍旎沉默。寧妍旎看着冬青,他看着寧妍旎。

其實今日來前,餘還景便猜到了幾分寧妍旎的來意。他不太在意,只是嘆她這般不易,身處這宮深漩渦之中,也怕兩位兄長的争奪讓她處境更是艱難。

所以能有這麽一會的共處,餘還景便也就知足了。

看着寧妍旎有些問不出口,餘還景眉間松着帶上笑,眸光帶上正色地看着她,“看着公主較之前有些消瘦了,想是公主可能為兄長娶妃的事有些憂愁。”

“要慶賀兄長娶妃之事尚早,日子那麽久,能不能成婚也都不一定。公主在後宮之中,先保重自己便是。”

寧妍旎攥着小暖爐的手指驀地用力得泛白了些,他竟是知道。

也是,他可是狀元之才。但是他定是不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多少退路可選。寧妍旎把語氣放得很低,說得有些艱澀,“我只是不知,這般懸心不安的日子何時能看到盡頭。”

“年前。”餘還景為她斟了熱茶,搖了搖頭不欲多說,“在這之前,公主可千萬莫與二位皇兄交惡。”

竟如此快,一股寒冽的冷意吸進,寧妍旎呼吸驀地微滞。

今年的冬天确實特別地冷。

尤其是在沒有燒着炭火,也沒有擱個暖炕什麽的屋裏。

杭實都有些冷得想跺腳了,但他看着寧子韞那張沉在燈下岑寂又肅着的臉,他就不敢有些多餘的動作了。

寧子韞現在的書案上已經沒有擺放無序的翠玉石雕,也沒有胡亂塗抹的廢紙,幹淨清整得只有右手邊的一厚沓書折子。

還有書案的左上角,擺了個烏木小匣子,匣蓋掩着,看不到裏面是什麽。

杭實接着在他旁邊述着,“......朝堂之事大概就是這些。後宮之中,公主今日卯時起榻,辰時去了皇後宮中一趟,回承禧宮後就一直坐着。巳時是在宮中撫着那只西施犬......未時去綏春臺,單獨見了餘還景大人......”

毫不意外,聽到這裏,寧子韞垂着看書折的眼睛就擡了起來,他淡淡問道,“她見他做什麽。”

“這個暫且不知,宮人都被他們屏退到了綏春臺的長廊以外。”杭實有些羞愧,這個他覺得,要是不去問寧妍旎和餘還景,可能還真查探不出詳情了。

寧子韞放下了手中的書折。

他的眸色隐在燈火之中看不分明。只是将手放在了木椅的扶手之上,手指有力地一下下敲着扶手,敲擊的聲音在夜間格外清晰。

杭實忖着也不敢再開口往下說道着。

其實自家主子多年的隐忍,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若是能再用兩三年時間緩緩圖之,那這朝堂之上,自家主子定會是最後的衆望所歸。

但自家主子卻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兵行險着,這到底是為了皇權還是為了誰,杭實覺得自己屬實不敢妄自測度。

自家主子有令,他只管跟随奉行即是。

“去将餘三喚來。”寧子韞淡淡地開了口,“就現在。”

現在,醜時一刻,正是各家各戶閉門,安寝已久的時候。

杭實望着外頭黑幕蔽月的天色,點了點頭,轉向出門就動身前往太常徐府去。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些忙,更得晚了些,還是将更新時間調整成早上9:00,大可愛們知悉,也早些睡覺哈。下一更是1/18號早上9:00 謝謝各位大可愛們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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