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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韞說這話的時候, 眉也是微微擰着的。

他其實本來是俊挺清瘦的長相,直鼻梁,下颌的線條幹淨清晰。但他總是擰着眉, 看上去就是寡合嚴苛,讓人驚怕着他那眉間都已經快抹不平的紋路。

聽了他那話, 寧妍旎窒了片刻。

被寧子韞這話提醒, 寧妍旎才想起她其實并不是他的嫔妃, 按理說, 她是不能坐下與他同食的。

寧妍旎在心裏又恨罵起了寧子韞,他留她在這殿中,就是為了不讓她好過。

不就是伺候。

寧妍旎咬着唇瓣, 手撐着膳桌站起了身。她本來是安慰自己, 站在寧子韞身後,總也是好過坐在他的身旁。

但她剛才是讓寧子韞抱着過來的, 她不知道,此時她的腿已經比她想象中要軟綿無力得多。

這一起身, 不聽使喚地,她的左足就踉跄着往後去。她想踩實些卻胡亂地往身旁又挪落了兩個步子。

若在平時,阿栀阿棠肯定就跑上前扶穩了她。但寧妍旎此時只能驚悸地呼了一聲,最後憑靠着自己抓着膳桌沿的手, 好歹算是穩住了她趔趄的身形。

她顫巍巍的,只是未待她松一口氣, 寧妍旎才發現自己赤着的足踩在了寧子韞繡着龍紋的靴履之上。

寧子韞此時擰着的眉都快擰成山了, 他看着手足無措的寧妍旎,完全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他想掐着她的腰肢讓她坐下, 卻想起她身上青紫昧紅的, 沒一處好讓他下手。

寧子韞一時沒有動作, 看着她站都未站穩,他好半響才沉聲憋出了一句,“你到底在幹什麽。”

寧妍旎卻也察覺出寧子韞此時的眼神很是不善,她忍不住委屈地反唇相譏,“不是你叫我站着伺候布菜的麽。”

寧子韞一默,他只叫她伺候,又沒讓她站着伺候。

她本來就坐着離他近,這一個趔趄倒得,披在她肩頭的烏發都散落了幾縷在他臉上。她還頗理直氣壯,被她一說确實也好似沒錯,叫他的火氣想發也不知道從何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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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韞動了下還被她踩在足下的靴履,将往後倒去的寧妍旎用手撈住,丢她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就沒有再有任何言語。

殿內又恢複了原先的一片靜寂。

這人都吝于與她多說幾句話,寧妍旎還費得去想他話裏的意思。但見他停了筷,寧妍旎躊躇了下,還是擡手拿起膳桌上她那雙未動的筷箸。

她穿的是寧子韞那件鴉青外袍,袖口寬大,以至于她一手也沒閑着,拿起筷箸時還要拂着袖口。

望着琳琅滿目的膳食,寧妍旎挑了擺在他面前的燒麅肉,試探地夾了一筷子放在他面前的碟中。

他果然就動了筷,她幫他布的什麽菜,他便吃的什麽。倒是好像不挑食,當然,也有可能是怕她得知了他的喜好。

寧妍旎心不在焉地幫他布着菜,七七八八挑的都是放在她近前,觸手可及的膳菜。很快前面那燒麅肉和軟燴小菜便有些見了底,寧子韞也吃得膩了。

但她就是不轉筷不換盤,直至吃下碟中最後那一片麅肉,寧子韞已經是面色不虞。在寧妍旎微詫的眸光中,他伸手為她盛了一大碗葷腥的鹿筋折鴨子熱鍋。

肯定就是存心報複她,寧妍旎沒胃口也被他迫得喝了小半碗。

直到她的眼圈紅了,寧子韞冷着臉讓她又喝了碗香蕈雞絲羹,看她真想吐了,才勉強放過她。

“我之前應承過皇妹的,皇妹你日間想去宮城的哪裏,我都不會攔你。”寧子韞看着寧妍旎,她正灌着溫茶水,在沖清剛才那葷腥的鹿筋鴨子味。

聞言,寧妍旎端着溫茶水的動作便是一停。

她知寧子韞向來沒這麽好說話,果然,幾息之後,寧子韞就接着往下說,“但是不管皇妹日間去了哪,到了月升日落時,我都要在這禦和殿裏見到皇妹你。”

這殿內,除了他要在這長久地呆着,他總覺得,她也應該留在這陪着他。至少這半年內,他怎麽能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還是說,皇妹喜歡再接予一紙皇命,挪遷住到這禦和殿。”寧子韞看着久未言語的寧妍旎,輕易開口就是死死制住了她。

挪住到這禦和殿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寧妍旎啞聲勸道着,“皇兄,現在我應該稱皇兄為陛下了。”

“陛下自會有後宮無數佳人,祖宗訓制,君王寝殿向來是設在禦和殿。若陛下還欲恩寵其她女子,那我夜夜寝在這,實在是不合适。”

想起那日容妃說的,寧子韞夜間其實也是尋了其她的女子過去,寧妍旎便想開口再勸一勸。

只是寧子韞決然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我現在不想要她們。”

誰也左右不到他,他也不會讓她牽掣他的什麽心思念頭,寧子韞複而加了句,“皇妹也別誤認為我真是非你不可了,待我膩了的那一日,自會讓皇妹離開這禦和殿。”

這話說出來,是有些難聽了。但是再難堪的事,寧子韞也對她做過。現在這話,寧妍旎聽完只輕輕嗯了一聲,她難道不是盼着他趕快膩了她。

厭着惡着,天光從剛開始的微亮,到現在的大盛,這早膳可算是過了去。

雖然煎熬,但還未待寧妍旎松下心氣,更煎熬的,是寧子韞又拿出了金絲雀色的小瓷瓶。藥香馥馥。他掀了瓶蓋,面上就是帶着不容抗拒的神色看着她。

失了力的,沒有抗拒,沒有退開。寧妍旎被丢回了榻上,她身上的鴉青外袍其實本來也覆不住那有致的膚骨,輕輕一扯便落了下去。

白色的藥膏便由着他的掌腹一一熱化在身,寧妍旎氣息也有些跟着亂了。

他的行事實在是很惡劣,明明只是上藥,寸寸分分他都撫了過去,卻偏要繞過那個他再次落下齒印的巒峰。

寧妍旎忍得難捱,她不去看寧子韞的掌腹,擡眸看向他沁出了汗的額間。她忍不住輕聲開口刺他兩句,“寧子韞,你可真是每次都寧可為難自己,也不願放過別人。”

她的話音剛落,寧子韞的唇便報複似的覆碾在那個齒印之上。

新帝登基,寧子韞還有許多的折子要批複。新朝新政,也還有許多的事情要敲定。

寧子韞幫寧妍旎上完藥之後,沉着張臉,扯過羅衾覆她身上,便大步離開了禦和殿。

餘下寧妍旎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小半天,醒來時,她又被噩夢驚得滲出了一身的冷汗。

寧妍旎眼睑顫着,眼前的帳頂已然是一片明黃。日光尚在,暖金色的亮透過木窗的镂雕灑進殿內,照亮了滿殿的情狀。

殿內已經是全然的明淨澄碧,就仿若昨夜的種種都不在。

寧妍旎從茫然中醒過神來,榻旁被喚來守了她許久的盧嬷嬷已經端着溫茶水,想讓寧妍旎先啜一口潤潤喉。

但寧妍旎徑直撐了身子起了榻,腳步趔趄地就往前走去。

盧嬷嬷在寧妍旎寝睡時就幫她穿着了內裏貼身的衣物,但是見她此時走得都不太穩當,忙出聲喚了她,“長公主,有什麽事,吩咐老奴去辦就是了。”

寧妍旎沒有答她,只是借着盧嬷嬷手的力氣,到底是走到了那桌案前。她跌坐在地,拿起了那個天水碧色的荷囊。

還好,寧子韞他留下了這個荷囊,也還好,他懶得理會她這個荷囊。

寧妍旎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這個荷囊是否會成為她出宮成功與否的契機,也不知道留着它是禍還是福。但是現在,她一定是不能弄丢它的。

寧妍旎閉着眸輕輕地喘息着,平複了下來之後,她開了口,“盧嬷嬷,把湯藥端來罷。喝完,我們再回承禧宮。”

“是。”盧嬷嬷恭敬應是,不過,她還有事待秉寧妍旎,“長公主,阿栀姑娘已經回到了承禧宮中。”

寧妍旎驀地睜開了眸。

肅着噤聲,連案桌線條都變得冷硬不已的言德殿內。

“杭實。”寧子韞埋首在一堆折子書信當中,淡淡開了口,“人送過去了嗎?”

這事今日得到吩咐,未到兩刻鐘就辦妥了。杭實忙回道着,“送過去承禧宮了。盧嬷嬷做事妥帖,我便讓盧嬷嬷去禦和殿照顧長公主。長公主從盧嬷嬷那知道此事後,便當即回了承禧宮。”

寧子韞微點了頭。

她的身子骨太過孱弱,一整夜裏總是冰涼涼的難以捂熱。

也不知道之前她的這些婢女是怎麽侍候的。只是她實在是挂心她這婢女,寧子韞今日一空下來,想到她那一直白着的小臉,到底還是放了那個阿栀回去侍候她。

“那她,見了那婢女,開心了?”寧子韞心下有幾分說不出煩躁,她視他如蛇蠍兇獸,卻視那微低的婢女如珠如寶。

寧子韞的眉梢滿是春意,臉色卻不算好,杭實一眼便都瞧得清楚明白。

聽着寧子韞忽而蹦出來的這話,杭實便如實地回話着,“應該是開心的。聽人來報,長公主開心地哭了好一會。”

“長公主一直緊緊地拉着阿栀姑娘的手。兩人避着那些個宮人,走到東所廊亭下說了好一會話。然後,就遇到了餘大人。”

最近前東宮未完的事,一直是餘還景去辦的。

寧子韞本就不拘着那些個所謂宮規。為了餘還景行事方便,也沒什麽忌諱,寧子韞就直接給了他個銜,讓他徑直在後宮中行走。

正好寧妍旎前些日子一直困在承禧宮,與餘還景本來是見不上面,以至于寧子韞也沒想到,餘還景與寧妍旎這麽投緣,她一出殿門,他們便能碰了個正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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