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雨虹之夢

比嘆息還要輕盈。

聽見了你的聲音。

回首望去。

你已不見。

如雨虹般絢爛的相遇。

轉瞬成空。

沒有你。

我眼裏所映出的一切。

都失去了顏色。

會議上，在沒有任何人的反對下，比特宣布了結果。剎那是王者，名至實歸。

弗洛不再做任何掙紮，他安靜地站起身向外走去，路過那諾身邊時，停了下來，他直視着前方，滿眼失落，淡淡道：“你變了呢！那諾！”

“是嗎？”

“我輸了。”

“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嗎？”那諾的話語裏充滿了懷疑。

“我只想得到王位，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失敗，是因為我太天真了。”弗洛像看透了什麽一樣，心平氣和地說道。

那諾聽着，眉頭微微一皺，她明白了，原來弗洛并不是不惜一切代價去奪得王位，他還是很疼愛自己的弟弟的。

“今天晚上我會去剎那的城堡，幫我告訴他吧！有些事……我想親自告訴他。”

弗洛的尾音裏帶着淡淡的憂傷。

“我們會恭候您的，六皇子。”

那諾恭恭敬敬地回應道，并微微行了個禮，這是她對弗洛尊敬的表示。

弗洛看着剛及自己肩高的她，嘴角扯起一個淡淡的微笑，擡起腳，邁出了大門。那諾看着他的背影，思緒萬千。

會議結束了，所有人都準備離開了，剎那站起身，望向站在門邊的那諾，嘴角微微揚起，眼中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柔。他眼裏微妙的變化被辛西納盡收眼底，她望着他，輕輕一嘆。

“那諾，夏佐，我們走吧！”剎那淡淡地命令道，向外面走去。

夏佐微微行禮，示意知道了，然後兩個人跟在剎那的後面，向他的城堡走去。

辛西納在仆人的陪同下，坐上了馬車，也向城堡方向走去。車上，她疲憊地閉上雙眼，腦中又浮現了他的笑顏，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溫柔的他，只是，這溫柔不屬于她。她想着，輕輕一嘆，淡淡的嘆息聲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聲中。

剎那一回到城堡，就開始接見各族的侯爵公爵，他們都是為了繼承儀式和之前未處理的政務而來的。由于城堡裏弗洛安排的仆人都被辛西納送了回去，現在城堡裏只有幾個人，無奈之下，那諾和夏佐便成了剎那的傭人，幫忙搬書，查閱文件，招待貴族們。

炎熱的夏天，讓正在圖書館搬書的那諾感到頭暈，她疲憊地倚着書櫃坐在地上，任汗水順着臉頰留下，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了。

她微微睜開雙眼，映入眼瞳的是那熟悉的容顏，蓬松的黑發絲絲分明地垂在耳際，額發下那雙美麗的黃金瞳，就像狹縫中的陽光，滿是溫暖的氣息。

“剎那？”她喃喃着，呆呆地望着他。

剎那微微一笑，滿眼的溫柔。他蹲下身，拿出手帕，輕輕地擦去她額頭上的汗，然後從她身邊抽出一本書，站起身，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輕聲說了句，“歡迎回來，我的那諾。”

那諾愣愣地仰望着剎那的背影，心裏稍稍安定了下來，“剎那，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忙碌了一下午，終于把侯爵們送走了。

可是送走了一群人，又來了一個人。

剎那早已擺好了宴席，等待他的到來。

傍晚，夕陽落下，幽暗的夜吞噬了這片國度，弗洛如約而至。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美食，剎那和弗洛各坐在餐桌的一端，旁若無人地開始吃起來。站在一旁的辛西納、那諾和夏佐無奈地看着兩個人。

“我餓了……”那諾望着桌子上的食物，哀怨地喃喃道。

“我可不想吃這樣的飯，看着這兩個人，一點胃口都沒有。”辛西納走到窗戶旁的桌椅處，坐了下來，優雅地喝起了紅茶。

夏佐斜眼看了看依舊望着食物流口水的那諾，無奈地轉身離開了，“這個沒出息的那諾和白天的那個是兩個人吧！”

那諾看着滿臉黑線的夏佐，鄙視地喊道：“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餓了是很正常的吧！”她一邊說着，一邊偷偷摸摸地伸出爪子抓住一只火雞的腿，将整只雞拽了下來，然後心滿意足地捧着油乎乎的火雞，滿臉賠笑地看着剎那和弗洛，賤賤地說道：“反正你們也夠不到，我吃吧！你們繼續！”說完灰溜溜地跟着夏佐向外走去。

剎那望着那諾的身影，想起了兒時的她，和那些美好的回憶，嘴角微微上揚。

這頓飯，很安靜的吃完了。

弗洛擦擦嘴，擡起頭望着桌子另一端的剎那，輕聲說道：“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以哥哥的名義和你一起吃飯了吧！”

“是啊！最後一次了。”剎那直視着弗洛，淡淡地說道。

“你一直都是這樣，對任何事都很冷淡，就算我這個哥哥怎麽關心你，你也毫不在意……”弗洛說着，慢慢地站起身，“所以，我以為你也不會想繼承王位……”他說着，站在窗邊望着夜空中那飄渺碧藍的圓月。

“那諾說如果我成為希萊特的國王，她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都能聽到我的名字。”剎那坐在那裏望着門外正和夏佐說笑的那諾，想起了那諾去找他時對他說的話。

“又是那諾嗎？！”弗洛喃喃着，慘淡一笑道：“我這個哥哥還是比不上你的那諾啊！她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她只要一句話，任何願望我都會幫她實現。”剎那說着，滿眼的認真。

最初的最初，在那片純白色的雪地中，也是她的一句話，他為她實現了重生。從那一刻開始，兩人的命運如齒輪般咬合在了一起。

“剎那，你們的詛咒，你不要忘了。”弗洛轉過身，凝視着他說道。

剎那聽着，眼底閃過一絲憂傷，“怎麽會忘。”

坐在一旁的辛西納聽着兩人的對話，眼睑微微垂下，她知道，她離剎那的距離比弗洛的還遠，在這世界上，能走近剎那的人，可能，永遠只有一個人。

“現在，你還恨他嗎？”弗洛突然轉了話題問道。

他的問題一說出口，剎那無任何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悅，他沒有回答他，只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弗洛看着他的反應，他知道，他還是沒有原諒那個人——他們的父親。弗洛跟着他走到了花園中，夜帶着涼爽的風拂面而來，沁人心脾的花香讓兩個人放松了許多。

“關于他和她的故事，今天就告訴你吧！”弗洛長舒一口氣，淡淡地說道。

剎那看着他，沒有說話。

……

弗洛講完那個古老的回憶時已經深夜了，他望着神色凝重的剎那，輕嘆一聲，淡淡道：“別再恨了，那諾也不想你一直帶着恨生活。”

剎那聽着，轉身望着坐在回廊上倚着石柱睡着了的那諾，眼波微動。

弗洛看着此刻的剎那，他能感覺得到，他已經放下了，也許在那諾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時起，他就已經開始慢慢放下了，只是他自己不願承認而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能被原諒的，在生命面前，神聖的光芒會将一切都變成純白色，使其回歸最本質的狀态。

“我回去了，一生都不會再踏出我的城堡，安心當你的國王吧！”弗洛嘆了口氣，轉身欲走。

“偶爾也出來幫幫我吧！弗洛！”剎那看着他的背影，眉頭微皺，淡淡道。

弗洛欲走的腳步頓住了，愣了幾秒，低下頭笑了，喃喃道：“知道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原諒了那個人，原諒了自己，原來他什麽都可以包容，他才是最适合那個位置的人，而自己，就像以前那樣，好好守護他，守護這個國家。”他想着，感受着夜風的清冽，往自己的城堡走去。

那諾倚着門睡得正熟時，她手上戴着的一串珍珠手鏈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那諾感覺到了什麽，微微睜開惺忪的雙眼，她看着發光的手鏈，就知道，菲比已經找到了，魔法馬上就會啓動，帶她到有菲比的那個地方。

這時，剎那注意到了突然站起身的那諾，她好像很着急的樣子，他立刻走上前去。那諾看着疾步走來的剎那，眼底抹上了一層悲傷，她的剎那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要離開他了。

她正想着，腳下張開了魔法陣，她不能停止這魔法，不然，錯過了這一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菲比了。

魔法陣帶着紫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庭院，隔着這美麗的光，那諾看着一步之遙的剎那，淚忽然漫了上來。

月光下，他淩亂的發絲被鍍上一層銀白色，美到憂傷的黃金瞳就像烏雲中露出的一絲陽光，溫柔而明亮，仿佛可以照亮一切。

“你要去哪？”剎那的聲音有些沙啞。

“對不起，剎那。”那諾滿眼不舍地看着他，向他走了一步，伸出手去觸摸他冰冷的臉頰。

“不要走。”剎那看着她，眼瞳因恐懼微微皺縮。他握着她撫摸自己臉的手，緊緊的，絲毫不想放開。

“我會回來的，剎那。”她看着他，淚緩緩落下，此刻映入眼瞳中的剎那是那樣失落，讓她的心隐隐作痛。

話音剛落，魔法陣高速旋轉起來，一瞬間，那諾消失了，魔法陣也消失了。

剎那下意識地想拉住她，卻只拽斷了她的手鏈，潔白的珍珠散落一地，清脆的擊地聲仿佛離別的序曲，孤獨地回蕩在長長的廊道裏。他伫立在原地，手中緊緊地握着幾顆珍珠，痛苦和不甘此時不斷地充斥着他的大腦，那諾的出現就像曾經不斷重複的夢境一樣，那麽的不真實，可是臉頰上還殘留着的溫度時刻提醒他，他的那諾，來了，又走了，像個過客一樣。

這場相遇就像雨後的彩虹，柔化了回憶，卻轉瞬成空。

他緩緩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珍珠，這時，夏佐走了過來，也蹲下身想幫他撿，可是剎那揮揮手，示意他退下，夏佐看着一臉認真的剎那，在心中輕輕一嘆，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月光下，剎那孤獨的影子被拉得老長，他一顆一顆撿起珍珠，用給她擦過汗的手帕輕輕包了起來，然後放進了貼身的衣兜裏。

夏佐看着他，走上前，說道：“殿下，您該歇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那諾告訴我，讓我替她照顧你，我要遵守約定的。”

剎那看了看夏佐，嘴角扯出一個罕見的弧度，淡淡道：“那就拜托你了。”

“是，殿下。”夏佐以騎士的精神應道。此時，他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王，統治這裏的一切，他會效命于他，永遠忠于他，守護這個國家，這便是他作為一個騎士的榮耀。

那諾離開兩周了，希萊特國舉行完了新王的繼承儀式後，剎那變得更加忙碌了，各個地方積攢下來的政務他都要一一處理，而夏佐成了他唯一信任的助手，很多事都派他做，希萊特國之前因無人統治的動亂也平息了下來，全國一片和平。

這天清晨，辛西納将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準備離開剎那的城堡。走之前，還不忘給庭院裏的花澆水。

“要離開這裏嗎？”剎那看着正在澆水的辛西納，淡淡地問道。

辛西納聽到剎那的聲音，轉過身，放下手中的水壺，輕聲答道：“是的，殿下，我要回到屬于我的地方。”

“是嗎？”剎那說着，有些心不在焉，最近的政務太多，讓他無力再去管其他的事。

“殿下。”辛西納輕喚了一聲。

“嗯？”剎那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辛西納看着他，微微地笑了，他在她的眼瞳中永遠是那麽高貴而遙遠，“我愛着殿下，但是殿下的世界裏沒有我，所以，我選擇離開，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有一天，我會再次來到你的身邊的。”她說着，美麗的笑顏下滿是認真。

剎那看着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早就明白她的心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辛西納優雅地行個禮，轉身欲走。

“辛西納，謝謝你。”

他低沉的聲音傳入她的神經，直達心髒。她轉過頭，看着他，清晨的光芒柔化了他那張冷峻的臉，那雙金色的眼瞳在蓬松的發絲下顯得格外美麗，“果然，我對他是無法放棄的。”她想着，不再回首地向前走去。

辛西納是高貴的，她的愛情亦是如此，她寧願選擇遠遠的守望，也不會卑微的乞求。

未來還很長，一切還是未知，只要心懷希望，任何可能都會成為現實。

剎那望着無垠的晴空，想起了那諾的笑顏，“十年後的你，變得更漂亮了，也更堅強了，我會等着你的，像你一樣，等待你我詛咒實現的時刻，所以，一定要回來，我的那諾。”

飄散着淡淡憂傷的思緒彌散在了盛夏的暖風中，吹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