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不但定住七仙女, 我還要蒙上她們的眼睛。
——《挖掘機性能記錄本》
高一那年, 唐晚晚去國際學校科技月活動參展, 碰見沈恪。沈恪騙她說他被爸媽虐待, 夥食費總是不夠用, 然後順理成章地貼着唐晚晚蹭吃蹭喝了一個月,後來唐晚晚在街上偶遇了沈媽媽,被沈媽媽當場拆臺。
唐晚晚當時非常生氣, 要和沈恪絕交。
沈恪賠給她一年的夥食費,被她反手捐給了一個貧困鄉村的養豬場。
唐晚晚氣鼓鼓:“深刻檢讨。我這個月就當是喂了一頭豬。”
沈恪雖然不記得當時的那個養豬場, 但是AI唐狗屁記得。
AI唐狗屁很快檢索出當年的記錄——二嘎子村紅星養豬場。
沈恪随即查出來紅星養豬場的聯系方式,一個電話過去,說要捐一車豬。
養豬場負責人高興瘋了, 放下電話後,號召全村連夜砌了個新豬圈,好為明天的一卡車生豬造空間。
沈恪辦事相率相當高,第二天下午就親自押着一車生豬,到達了二嘎子村紅星養豬場。
養豬場負責人是個精神抖擻的老頭, 很瘦,水煙袋不離手, 為人非常熱情, 熱情到為了迎接沈恪和生豬的到來,組織了一個小型的剪彩儀式。
沈恪:“……”
一隊小朋友湧過來,向他敬上(強迫戴上)一朵塑料大紅花。
沈恪:“…………”
他一轉頭,沒搶到給他戴花任務的小朋友拿着塑料大紅花, 全戴在了生豬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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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
雖然是貧困村,畢竟是21世紀,成年人基本每人一部手機。于是乎,咔嚓咔嚓圍着沈恪和一群豬拍照。
沈恪:“……………………”
覺得自己在和一群母豬結婚。
儀式終于結束,生豬全部入圈,一群看熱鬧的人陸續離開。
新豬圈太幹淨,什麽也沒有,看不出豬圈的樣子,倒像是屠宰場中轉站。
沈恪想給AI唐狗屁拍個養豬場vlog,打聽出舊豬圈的具體位置,他和助理一起走過去。
助理跟了沈恪好幾年,熟知沈恪的病情。
負責人知道他們在辦私事,特意囑咐村裏人不要過去打擾他們,他則趁機回家準備殺頭豬備桌酒席感謝沈恪一行。
沈恪和助理二人還未走到豬圈,差點被臭氣熏天的豬屎味熏暈過去。助理事先有準備,掏出兩個口罩,一人一個戴上。
捐豬,其實沈恪完全沒有必要親自過來。當年唐晚晚捐款是在網上捐的,她并沒有來過這個二嘎子村。
但是沈恪想,待會兒他站在豬屎裏拍張定位照片發給唐晚晚,唐晚晚估計會笑瘋。唐晚晚不是愛記仇的人,她一開心,裝破産騙她的事應該就能翻篇。
沈恪心情非常好,甚至覺得豬屎味也沒那麽難聞。
套上助理為他準備的長筒雨靴,沈恪踏入豬圈。
嚯.
稀稀綠綠的豬屎豬食污泥混雜物埋沒到他小腿肚。
沈恪嘔了聲,差點吐出來。
助理拿着手機調到錄像模式,剛錄了個開頭,沈恪從屎裏拔腿,伸手比姿勢,身體突然向前倒,五體投地趴在污泥裏,睡着了。
助理飛身跑過去,但已經遲了。
沈恪像是洗了個豬屎澡,因為是向前倒,受災區就比較嚴重,不幸中的萬幸是他戴了厚厚的防毒口罩。
養豬場裏倒是有自來水管,就是沒有熱水裝置。八月份的傍晚,雖說有點熱,但冷水澆在身上,還是會不舒服。
助理拿着皮水管,紅着眼圈給沈恪沖水,他覺得自己要完蛋。以前雖然出現過類似這種突發狀況,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慘烈過。
捐豬這個事沈恪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這次來也只帶了助理一個人。
因為嗜睡症的不确定性和突發性,沈恪每次出行都會有很多人跟着,以确保他的安全。
自從他搬到幸福裏小區,行事非常低調,不帶保镖不帶助理,只有出門才叫司機。
沈恪接過助理手裏的皮水管,平聲道:“你也去洗洗吧。”
助理只顧着清理沈恪身上的髒東西,他自己臉上沾了好多豬屎,沒時間也沒心情去管。
“謝謝。對不起。好好好。”助理語無倫次,嘴上答應着,還是沒有去清理,只是萬念俱灰地蹲在地上,眼睛盯着沈恪,不敢有一絲懈怠。
唐媽媽排舞時扭傷了腰,唐晚晚昨晚送走沈奶奶後,直接去了爸媽家,沒再回幸福裏小區。
唐媽媽的腰傷是舊疾,這次舊傷複發有點嚴重。今天唐晚晚請了假,帶媽媽去醫院。
好巧不巧,遇到了張宗正。
張宗正了解情況後向她們介紹了一個按摩針灸的中醫館。
“是馬醫生的醫館嗎?”唐媽媽道,“我聽說過他,按摩手法非常有一套,但是他現在早已不在醫館坐診了。而且那家中醫館要排號預約,我怕腰傷等不起。”
張宗正:“我恰好認識馬老,和他有點交情。如果阿姨信得過,我可以拜托馬老親自出一次診。”
“不太好吧。”
“馬老診費很貴,就算是我親自介紹,也不會給你們打折。”張宗正很會講話,讓人承情的時候不會太尴尬。
他看着唐晚晚,态度誠懇:“對不起,我前幾天一直在外出差,沒有及時向你解釋,很抱歉。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見,因為我個人對你非常欣賞,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繼續做朋友。不要誤會,就是普通朋友。”
唐晚晚其實挺介意,但這時唐媽媽偷偷拽了下她的衣角。
她知道,媽媽腰傷很痛苦,這次來醫院看病,醫生也是建議保守治療,所謂保守治療無非就是按摩針灸敷藥吃藥,療效不是太明顯。
看媽媽的态度,張宗正這次介紹的中醫館和馬醫生對腰傷保守治療很有一套。
唐晚晚想,她不能因為個人的一點“偏見”,就置媽媽的腰傷于不顧。
張宗正說的對,他只是個中間介紹人,診費不會少一分。再者,拒絕相親對象又不是要把當仇人。
“謝謝你。”唐晚晚道,“如果你有時間,待會兒請你吃飯吧。”
張宗正微微颔首,轉身走了兩步打了個電話。
這通電話很快結束,他拿着手機走到她們跟前,笑道:“馬老今天恰好有時間,可以騰出兩個小時。”
二嘎子村紅星養豬場。
沈恪拿着皮水管,從頭往下澆,站着沖刷襯衫和褲腿。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有點心慌。
“手機給我。”沈恪偏頭對助理道。
“哦哦。”助理拿出代為保管的手機。
手機一堆信息,他快速掃了遍,其中沒有唐晚晚。
吊起的一顆心放下又被揪起。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阿晉的一條消息。
阿晉:【我剛偶然看見的。圖片/】
照片裏的三個人沈恪都認識——唐媽媽、唐晚晚還有張宗正。
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笑容滿面。
唐晚晚帶張宗正見家長?
水壓突然升高,皮水管裏的水束驟大,兜頭一管冷水澆下來。
沈恪肩頭有塊沒有清理幹淨的豬食,被突然起來的水束沖刷下來,這塊豬食不偏不倚落在手機屏幕上。
冷水陸陸續續的澆,屏幕上的豬食稀釋再稀釋,直止沖刷幹淨,露出三人清晰的笑容,再到手機黑屏。
沈恪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繼續澆水沖洗身體,周遭空氣裏到處充斥着濃郁的豬糞味,剛剛看到照片時,他卻仿佛隔着屏幕聞到了一股香水味。
張宗正這種勝券在握的成功人士獨有的香水味,代表着征服、自信和高高在上不沾染塵世的風雅。
不像他,随時都有粘上豬屎的可能。
今天是豬屎,明天可能就是馬尿。
這種生活中的不确定性,剛開始曾令他苦悶自卑自閉崩潰過,後來随着年齡增長,他早已學會适應和接受甚至是歡迎這種随即偶然性。
他為自己造了一個銅牆鐵壁,無人可催。
直到現在,銅牆鐵壁出現了一絲裂縫。
不是矯情,裂開的時候,他甚至能聽到咔啪的斷裂聲。
就像是機器人,他想,可能只是內部零件需要清理了。
沈恪站在原地,麻木地拿着皮水管不斷沖洗身體。
助理從沒見沈恪這個樣子過,站在旁邊不敢吱聲。
“你們怎麽在這裏洗澡?這裏的水太生太冷,你們城裏人禁不住,會感冒的。”養豬場負責人急匆匆過來,“我回家給你們燒一鍋開水,你們再沖沖暖暖身子。”
負責人本來是來叫他們回家吃飯,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到。
“沈總,去沖沖熱水吧。”助理懇求道。
“嗯。”沈恪機械地應了聲。
助理連忙接過皮水管關了水龍頭,和沈恪一起,去了負責人家。好在他們開來的車裏有備用衣服,沈恪沖過熱水澡,總算換上了幹淨衣服。
負責人很熱情,竭力邀請他們在家裏吃飯。
助理只想早點回去走出這場噩夢,他本想拒絕,但是沈恪已經被負責人按在了椅子上。
沒有抗拒沒有生氣也看不出是同意。
他就是像個冷冰冰的機器人,沒有情緒。
“也不是。”助理撓撓頭,小聲嘀咕了句,“沈總設計出的機器人都快成精了,這些機器人像是有自己思維,平時也會有點情緒。”
助理想,沈恪可能就是受沖擊太大,一時緩不過來勁。今天這事擱誰誰受得了,更何況他還是沈家的大少爺。
飯桌上,不知怎麽說起了來這裏的捐豬的源頭——唐晚晚十一年前給這裏捐過一車生豬。
“哎呀,我記得我記得這個事。”負責人非常激動,“這是我們紅星養豬場第一次收到外界的捐贈,我和我老婆子高興得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
“如果不是收到捐贈,我們紅星養豬場也辦不下去。可以說沒有那車生豬,就沒有我們紅星養豬場的今天。”
“一直想要感謝當年那個捐助人,但是捐助人沒有透露姓名和聯系方式。”
“你們原來是一家人。你們一家人都是大好人,是我們紅星養豬場的恩人。”
“老婆子,去豬圈把三娃抱過來,送給這位大恩人。”
“三娃是第十一代傳人,我們養着它,為的就是今天。”
“我給你們解釋下三娃的經歷……它曾爺爺的曾爺爺的……曾爺爺是十一年前捐贈的那批生豬中,個頭最大長得最壯實的。”
“我們每年都會挑一個他的後代去配種,一年傳一年,就有了今天的三娃。”
“今天無論說啥,你們都要收着。”
于是,回城的路上,沈恪和三娃坐在後排座位,大眼瞪小眼。
沈恪:“…………”
二嘎子村在山坳裏,因為要走山路,助理今天開的是輛越野車,空間足夠大,裝一頭豬一個人綽綽有餘。
三娃倒是不髒,抱上車前,負責人老婆把三娃洗的幹幹淨淨,怕它在車裏拉屎撒尿,還給它戴上了一個特制尿不濕。
車廂裏只有三娃的哼哼聲。
沈恪腦袋有點脹,吃飯時被負責人勸了兩杯酒。他的酒量還可以,不會兩杯就倒,但是今天他情緒低落,且這個酒太糙太烈,後勁非常大,剛開始沒什麽感覺,車進了桐市,他已經有了醉意,說話有點大舌頭。
“沈總,進市區了,我們回……哪裏?”助理有點戰戰兢兢。
“回家。”沈恪撐着昏沉的腦袋,補充道,“沈宅。”
“好。”
半個小時後,越野車駛進沈宅大門。
“沈總,到家了。”
沈恪坐在車裏沒動,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想什麽,助理沒敢叫他。
半晌,他口齒不清道:“我要去找鐵憨憨。”
助理:“?”
沈恪:“送我去幸福裏小區。”
三娃适時供他的腿。
“操。”沈恪蹙眉,“把這玩意兒給我弄下來。”
助理連忙下車把豬抱下來,管家迎過來。
“不要宰。先養着吧。”沈恪突然道,“三娃可能餓了,喂它點東西。”
助理:“……”
管家:“??”
助理把豬交給管家,三言兩語交代了幾句後,随即開車送沈恪去幸福裏小區。
二十多分鐘後,來到幸福裏小區9號樓下。
沈恪把助理打發走,堅持一個人上樓。剛開始還能走兩步,進了電梯間後就不行了,靠着轎廂滑坐在地上。
唐晚晚打算這幾天暫時住在爸媽家,方便照顧媽媽,今晚吃過飯後,她返回幸福裏小區收拾這幾天的日用品。
收拾好後,拎着行李包出家門準備等電梯,習慣性看了眼602的門,緊閉着,不知沈恪在不在家。
六樓提示音到,電梯門開,裏面有兩三個人。
酒氣熏天。
電梯裏有兩三個人,除了前面捂鼻皺眉的一對小情侶,唐晚晚看見電梯角落癱坐的一個人,不太敢确定:“沈恪?”
沈恪腦袋靠着轎廂,雙眸似閉不閉,沒有回應。
電梯門重新合上。繼續上行。
剛才時間太短,唐晚晚沒看清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沈恪。
數字屏顯示停在10樓,之後好像是沒有人乘坐電梯,一直停在10樓不動。
唐晚晚按下行鍵,電梯很快到達6樓。
電梯角落裏的那個人依舊癱坐着,像是暈了過去。
唐晚晚這次看清了,這個酒鬼确實是沈恪。
她廢了好大力把他拖出來,邊拖邊罵他。
“鐵憨憨。”沈恪大着舌頭,靠在602門口,笑嘻嘻地輸入密碼開門。
“不錯,還記得自己家密碼。”唐晚晚從不和酒鬼講道理,講也講不明白,不如順着他。
“唐晚晚,我問你。”沈恪搖搖晃晃地走進家門,甩開鞋,偏頭看她,“孫猴子定住七仙女,卻去摘蟠桃,為什麽?”
有時候,沈恪覺得,他就像是被唐晚晚哄騙着扒光了衣服,但是她只是想拿衣服擰麻繩玩,全程不給他光溜溜的身體一個眼神。
這跟孫猴子定住七仙女,居然跑去摘桃有什麽區別!
唐晚晚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承載着他的重量,攙扶着他去卧室:“還能因為什麽,因為他想吃蟠桃。如果是我,我定住七仙女後得把她們的眼睛蒙上,這樣她們就沒證據證明是我偷吃的蟠桃。”
沈恪笑了一陣,道:“唐狗屁你就是頭呆驢。”
“是是是。”唐晚晚不和他計較,推開卧室門往大床前走,“能自己上床嗎?”
“我今天吃了豬屎。”沈恪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指甲縫裏都是豬屎,不信你聞聞。”
唐晚晚把他安頓在在床沿上,安撫地撈起他的手,湊近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笑道:“沒有啊,我聞起來很香。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在科技館展廳聽你演講的時候,看見你拿教鞭的手,想把你的手砍下來收藏。”
反正跟喝醉了的人說話他也聽不懂,第二天醒來就會往。唐晚晚說起砍他的手,一點也不心虛。
沈恪不知被什麽取悅到,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扯着唐晚晚的臉頰往兩邊拽,嘻嘻笑:“唐狗屁你一點也不乖。”
唐晚晚撇撇嘴,沒說話。
“我給你表演一個乖。”說完,沈恪往大床上一躺,主動掀開被子蓋上,一副被媽媽哄睡的乖寶寶模樣。
唐晚晚被他的樣子笑到,“要不要爹爹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
沈恪閉着眼睛不理她。
唐晚晚突然戲精上瘾,就是想講睡前故事。他越不聽,她越是想講:“從前森林裏住着一個小男孩……”
“我還在表演中。”沈恪柔聲道,“你不要鬧。”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功能今天出了點小問題=_=
[地雷]:daydayup
[營養液]:黎醬x10;可愛多便宜賣x7;六個甜椒x3;Vgnes 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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