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春分(四)

卿玉玲微微低着頭跟在後面,很快蔣媛便疾步迎了過來,卿玉玲還沒看清人,手便被蔣媛拉了起來,蔣媛仿佛見到了自己出嫁多年的女兒一般,熱情激動,只差沒将眼淚落下了。

卿玉玲早已知曉她的脾性,于是同樣客氣的回應着她,只是面上的笑容看起來并不十分真實。

卿玉玲被蔣媛帶到了另外一個院子裏,這個院子裏都是女眷,男客女客尚有一牆之隔,只是要過那一道牆去,卻是要走好遠的路。

卿玉玲其實心裏是放心不下賀白書的,雖然說賀白書是個知分寸的人,可是他到底是有氣性的,卿玉玲怕他見到了蔣永平一時克制不住自己。

卿玉玲又自我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時時刻刻操心也是無用的!

卿玉玲幾乎不可見的嘆了口氣,然後便昂頭和蔣媛一道往裏走了。

卿玉玲一入院子便聽見叽叽喳喳的聲音,興許是國公府人少,所以安靜,這麽些年她也習慣了靜幽幽的過日子,一下子入了喧嚣的賀家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卿玉玲略略掃了一眼,本想尋個合适的位置坐下,只是看來看去都是陌生的面孔,到底是走動少了,連京中女眷,她竟然也認不太多了。

卿玉玲人倒是沒尋到,卻看見了有意思的一幕。

只見賀白書的小姑姑賀永歡,像主子似的招呼客人,賀永歡一身桃紅色的長裙看起來鮮豔奪目,頭上的石榴瑪瑙簪子更是貴不可言,只是配上那張臉,着實俗氣了一些。

卿玉玲靜靜的看着賀永歡這個小姑子忙前忙後的,活像賀家的大小姐。

卿玉玲又轉頭看了看蔣媛的臉色,她發現蔣媛正目光陰冷的看着前方,雖說眼神沒有落在賀永歡身上,但是她的餘光正好能看見賀永歡。

不過一瞬,蔣媛卻又恢複了笑臉,将賀永歡擠到一邊去了,賀永歡仿佛沒明白蔣媛的用意,她又熱情的迎了上去,和剛才那些話家常的姑娘們又聊了起來。

卿玉玲正聞到火藥味,只聽蔣媛說:“啊呀,永歡,瞧我這記性,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賀永歡笑的不以為意,道:“什麽事?”

蔣媛抱歉的朝衆人笑了笑,然後拉着賀永歡走了兩步,在她耳邊說了什麽,賀永歡先是皺皺眉,然後開心的笑着點了點頭,帶着自己的丫鬟立馬就走了。

卿玉玲就知道蔣媛會把她賀永歡支開。

任誰也容忍不了,一個寄居在自己家裏的小姑子搶了自己的風頭。

賀永歡走了之後蔣媛才真正的笑了。

卿玉玲不自覺的笑了,然後喝了口茶,卻不知是誰過來撞了她一下,一杯茶正好潑在她的身上,卿玉玲一擡頭發現是個小丫頭,便換了笑顏道:“可燙着你了?”

那小丫頭傻兮兮的笑着,露出兩顆爛了牙齒,道:“沒有。”

玉音趕忙給卿玉玲擦衣裳,玉秀則去告訴了蔣媛,想同蔣媛借間屋子,換件幹淨的衣裳。

蔣媛立馬趕了過來,很是驚惶道:“玉玲,你不要緊吧?”

蔣媛看了看那惹事的丫頭,只覺眼熟又不大認識,所以也不敢苛責,只是冷淡的吩咐下人帶她去找家人。

卿玉玲便跟着蔣媛出了院子,去了另一間院子。

卿玉玲起身之前和玉秀玉音兩人都說了小話,兩人都聽了卿玉玲的吩咐,各自出去了。

到了蔣媛的屋子之後,卿玉玲就聽着她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卿玉玲總覺得她欲言又止,好像想說什麽又害怕說什麽。

卿玉玲看了看門外,只見玉秀抱着一匹絲綢穩穩的走了過來。

卿玉玲又見有丫頭進來通報了,便對蔣媛道:“二伯母,是我的丫鬟呢。”

蔣媛道:“我說呢,剛剛還說你的丫鬟怎麽不見了,這會兒就來了,怕是路上跟丢了。”

卿玉玲腼腆的笑笑,玉秀沉穩機敏,跟丢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玉秀進來之後将那絲綢遞到了卿玉玲手裏,卿玉玲抱着絲綢對蔣媛道:“二伯母,原是怕下人手拙,刮壞了這絲綢,所以剛才來的時候沒有讓他們拿出來,這會兒與二伯母相見了,我便放心交與你了。”

蔣媛看着眼前這秋香色的絲綢,只覺眼睛發脹,她有些愣愣道:“這……這……”

蔣媛認得這秋香色的絲綢!

蔣傑得皇上賞了幾匹,蔣昌盛的夫人有,她也有,蔣春因為年紀輕,所以蔣傑怕折她壽,便沒有将這宮裏的好東西送給她。

卻沒想到卿玉玲也有!

卿玉玲一直笑看着蔣媛,未曾說過一句話。

蔣媛怔了半晌才轉口道:“玉玲,這‘福’字可都是你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卿玉玲道:“可不是麽。”

蔣媛的笑更熱絡了,眼前這丫頭可真是不簡單!

蔣媛心知卿玉玲不是個好糊弄的,雖說兩家來往的少,她也一直沒将卿玉玲放在眼裏,只覺得國公府就賀白書一個毛頭小子,好拿捏的很,她們家又出了賀家第一個孫子,爵位的事未必沒有指望的。

不曾想她卻忽略了卿玉玲這麽個厲害的角兒!

蔣媛心裏的小算盤珠子噼噼啪啪的散落了一地。

爵位的事是大事,她謀劃不了還有賀永忠,眼前還有一件後宅的事需要她去謀劃呢!

蔣媛滿口感激之言,還說這麽厚的福氣,只怕孩子受不起。

卿玉玲道:“大嫂身子好些了二伯母差人來國公府送個話,玉玲得空就來。”

蔣媛嘆了口氣道:“難為你這麽有心了,可惜春兒這孩子福薄,好不容易生個小子,身子卻受難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夏天前好一些,不然夏天熱不得凍不得才叫人難受呢。”

卿玉玲早聽說蔣春為了生這第二個孩子吃了不少苦,沒想到生完孩子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

卿玉玲和蔣春也不多親厚,只覺得她是安分又溫婉的女子,若非要說點什麽,卿玉玲覺得她還是同情她居多,因為她記得蔣春臉上的笑永遠是壓抑的。

卿玉玲略略表達了惋惜之情便沒繼續這個話題了。

卿玉玲知道蔣媛已經清楚她的來意了,于是最後囑咐一句道:“賀府又添新人,玉玲願二伯母家宅和睦,萬事如意。”

蔣媛眼角彎彎,家宅和睦!家宅和睦豈是那麽容易的事?

蔣媛知道家裏的事再不能捅到外面去了,起碼不能惹到賀國公府,否則這宮裏賞賜的綢緞,說不定還會兜兜轉轉到她的眼前。

蔣傑因為這件事沒少生氣,賀永忠又是那個脾氣,蔣媛雖說是賀家當家主母,可日子也沒那麽好過,更不用提還有賀永歡那個紮眼的寡婦了!

卿玉玲道謝離開之後,玉音很快便找了卿玉玲。

卿玉玲本來只想讓玉音囑咐一下賀白書,不要意氣用事。

誰知道玉音來說蔣家除了蔣昌盛,誰也沒來!

卿玉玲可就奇了怪了。

兩家可是親家,蔣傑一直很提攜看重賀永忠的,現在賀永忠的第一個孫子出生,也是蔣傑第一個外孫,他怎麽會不來呢?

看來兩家的罅隙不小呢!

卿玉玲倒真想知道是什麽事了!

卿玉玲正想着,賀永歡就湊過來,卿玉玲發現她頭上又多了支釵,華麗是華麗,就是和她的衣裳不襯,給人一種胡亂堆砌的感覺。

卿玉玲只道蔣媛用什麽法子将她引開呢,到底是離不開金銀首飾。

卿玉玲愛錢,卻沒賀永歡這麽俗氣。

卿玉玲正想着剛才的問題,賀白梅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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